荀衍接到張楊的求援,沒有耽擱時間,隨即準備糧食,徵發民伕,只用了兩天時間就趕到了五社津。
就在準備渡河的時候,他收到消息,旋門關失守,張楊全軍覆沒,除了在城外打探消息的斥候之外,所有人不是戰死就是被俘。
至於魯肅是怎麼攻克旋門關的,誰也不知道。進出旋門關的通道被魯肅從兩端堵死了,城裡的人一個都沒逃出來,具體的戰鬥經過也就成了迷。
荀衍大驚失色,隨即放棄了渡河的計劃。魯肅既然已經拿下了旋門關,有足夠的兵力增援五社津,強渡黃河已經不可能。就算他僥倖成功,他的兵力也不足以重新攻克旋門關。他立刻部署防線,固守五社津、孟津等幾個重要津口,又派人通報袁譚。
但他對袁譚回師不抱任何希望。袁譚剛剛返回鄴城休整,秋收後就準備對青州用兵,根本沒興趣來奪洛陽。張楊的敗亡已經足以說明問題,在廓清冀州邊境,確保冀州安全之前,進軍河南是不現實的事。
荀衍不打算進軍河南,魯肅卻有意進軍河內。他不僅自己陳兵五社津,還約徐盛將水師由鴻溝入河,氣勢洶洶,擺出一副要大舉進攻的架勢。聽到消息,荀衍不敢怠慢。他知道水師沒有優勢,無法與徐盛在河中爭勝,就將重心放在防守上,沿河佈陣。
一時間,河內形勢緊張,人心惶惶。就連遠在鄴城的袁譚都有些不安,隨時準備增援。
兩軍對峙,徐盛率部遊弋於孟津、小平津、五社津之間,荀衍帶着人馬沿途跟蹤,隨時準備阻擊。雖然徐盛幾次試探都沒得手,荀衍卻有苦說不出。徐盛是攻,他是守,需要的兵力、民伕更多,消耗更大。更要命的是他的大軍沿河佈防,對黑山賊的防備不可避免地會出現疏漏,張燕等人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荀衍只得與司馬防等人商量,集結各家部曲,加強太行山南麓的各縣城防守,免得被黑山賊趁虛而入,奪了縣城。涉及到自家利益,河內世家紛紛響應,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加強防守。
不出所料,張燕等人收到消息,得知荀衍率領的主力被牽制在黃河沿線,河內空虛,立刻率部出擊。他們沒什麼固定目標,四處遊擊,攻不下城池就攻莊園,攻不下莊園就搶普通百姓,或者乾脆搶收即將成熟的莊稼,搶不走的就一把火燒掉。
死守縣城、莊園的河內世家看着蝗蟲一般的黑山賊,欲哭無淚。守城他們還有把握,出城野戰卻沒什麼勝算,眼看着一年的收穫被糟蹋了,他們也只能在城頭捶胸頓足,破口大罵,卻不敢出城。也有氣不過的率部出戰,結果被黑山軍一哄而上,打得鼻青眼腫,一敗塗地。
一連數日,荀衍的耳朵就沒清靜過,各地遇襲的消息如潮水般涌來,他卻無可奈何。明知道這是魯肅、辛毗在報復,他卻不敢撤兵。一旦被魯肅突入河內,損失會更大,甚至連他本人都有可能遭受重創。早在官渡之戰時,他就見識過魯肅的厲害。連甲騎都無法突破魯肅的陣地,他更沒有取勝的把握。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向袁譚求援,請袁譚派兵增援。袁譚收到消息,隨即派騎兵進入河內,沿途驅逐黑山軍。
河內亂成一鍋粥,世家、百姓都深受其害,叫苦不迭。
——
上庸。
許攸匆匆登上城頭,看着沿着堵水河谷走來的吳軍,大吃一驚。
他看到了黃忠的戰旗。
黃忠是這支人馬的主將。他之前一直沒有離開過房陵,在上庸附近出沒的都是徐晃。如今黃忠來到了上庸,自然是房陵失守了。
堅守了一年的房陵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失守?許攸想不明白。這一年時間,他多次派人到房陵偵察情況,卻沒有人能突破吳軍的警戒圈,沒有人能親眼看到房陵城之後還活着回來。他得到的消息都是間接消息,是從其他渠道聽來的,比如向房陵運糧的吳軍,或者是捕獲的對方斥候。
許攸非常不安,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第一時間派人通報張魯、吳懿,讓他們做好應變的準備。
黃忠率部包圍了上庸,按部就班的開始搶收城外的莊稼。許攸明知黃忠的用意,卻不敢輕易派兵出擊。他非常清楚,守城還有一線生機,出城野戰就是死路一條。這一年多年,雙方大大小小十餘戰,他們就沒有佔過一次便宜,而且越打越艱難。開始還有機會不分勝負,兵力有優勢時還可以抵擋一陣,後來就算有優勢兵力也不行,吳軍的裝備、戰力都遠遠超過了這些蠻夷兵,配合更是精妙,每一個人都知道自己能做什麼,該幹什麼,利用地形,即使面對十倍於己的敵人,他們也能不慌不忙,或是就地固守待援,或是全身而退。
許攸能做的就是守城待援,只有吳懿或者張魯率領主力趕到,他們纔有與黃忠一戰的機會。
黃忠從容的收割了城外的莊稼,開始打造攻城器械,做強攻上庸的準備。
——
清浪灘。
賀齊坐在樓船之上,看着遠處山坡上的旌旗,嘴角挑起一抹輕蔑的冷笑。
一羣蠻子,不自量力,過兩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我賀齊的實力。
在這一年時間裡,賀齊一直駐紮在此,沒有前進一步。他多次發起攻擊,都被據險而守的蠻子擋了回來。倒不是他無法攻克這道險關,而是他無法確保傷亡的比例不超出標準。周瑜先後派來了大量的木學堂匠師和本草堂醫師。匠師改造戰船,設計、打造軍械,醫師們收集草藥,爲將士們處理傷口,有時候還爲附近的山民治病。
看起來,賀齊是這隻大軍當之無愧的主力,可是他自己清楚,這些匠師、醫師纔是主力,他不過是配合他們,驗證他們的工作成果。這讓他多少有些鬱悶,後悔當初不該爭這個任務。但一年下來,效果也是明顯的,經過改造的戰船速度更快,防護能力也更好,即使面對鋪天蓋地的箭雨也能通往直前。醫師們也收集了足夠的草藥,對山林中的溼熱導致的疾病有了一定的認識,治療效果顯著提升。
所有這一切都表明荀攸的計劃很精妙,各種因素保持相對平衡,絕非臆測。
總攻的機會已經成熟,就在這兩三天。
一艘小船從下游劃了過來,船頭站着一個士卒,手裡舉着一面象徵着信使身份的三角小旗,沿途的大小戰船紛紛避讓,小船駛到樓船下,樓船上的士卒用長長的鐵鉤勾住小船,拖到樓船邊,繫上纜繩,將小船固定在樓船旁,信使跳上樓船,快步上了飛廬,來到賀齊面前,雙手遞上一份用銅筒封好的公文。
“將軍,周都督的命令。”
賀齊接過公文,查驗了上面的漆泥。原本是用封泥,但封泥容易剝落,浸了水容易糊,後來經過試驗,在裡面加了漆,就不怕水了,也更堅固。賀齊敲落漆泥,取出裡面的命令,先看了一眼最後的簽名,是周瑜那別具特色的筆跡,不禁笑了笑。
周瑜的書法越來越精妙了。如果以書法定官爵,他這個九都督之首名至實歸,甚至可以和吳王比肩。
看完公文,賀齊眉頭皺了起來,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兩下。過了一會兒,他才漸漸恢復了平靜,轉身提起案上的筆,蘸了墨,簽上自己的名字,嘀咕了兩聲。信使沒聽懂他的會稽方言,但他身邊的親衛卻聽得清清楚楚。
“噫,又讓那山賊拔了頭籌。”
——
襄陽。
孫策站在屋子中間,四面擺着幾個沙盤,牆上掛着巨幅地圖,一羣參軍圍在一旁,交頭接耳,低聲討論,帶着說不出的興奮。
“我覺得這次周都督的戰果會大一些。正面吸引,迂迴包抄,一舉重創五溪蠻主力不成問題。”
“很難說,五溪蠻不過是一羣蠻子,有什麼主力不主力的,他們不配做周都督的敵人,曹操纔是。周都督會擊敗他們,卻不會殺傷太大,示威的意義更大。就戰略意義而言,清浪灘也不能和上庸相提並論。”
孫策轉身,向屋外走去。他出了門,身後的議論聲頓時大了幾分,更加激烈。周瑜、黃忠、魯肅不約而同的送來了作戰計劃,準備在近期內發動攻擊,讓年輕的參軍們非常興奮,在分析戰局之餘,紛紛爲心儀的都督造勢鼓氣。
郭嘉跟了出來,扯開衣襟,搖搖羽扇,用力扇了幾下。“接連收到作戰計劃,連我都有些熱血沸騰了。”
“是啊,沒想到這麼巧,三路同時出擊。”孫策靠在欄杆上,吁了一口氣,掩飾不住心中的快樂。對戰果如何,殺傷多少,他其實並不是太在意,從收到的作戰計劃來看,三位都督和軍師都達到了預期,尤其是徐庶,這幾年在武關的光陰沒浪費,黃忠對他讚不絕口,將他列爲攻取房陵的首功,徐晃、鄧展也對他很佩服。
更重要的是,經過一年多的練兵,周瑜、黃忠兩部對山地戰的掌握又上了一個臺階,同等兵力下輕鬆碾壓對手,收穫的季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