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創業維艱。自從初平二年,我與周公瑾出舒縣,赴襄陽,一晃已經九年。得諸君之助,打下這片基業,幸甚。”孫策舉起酒杯,大聲說道:“能與諸君一起創業,共享太平,乃是我孫策的榮幸。請諸君舉杯,與我痛飲。”
“喏!”衆臣齊聲應喏,氣氛變得熱烈起來。一杯飲盡,立刻有侍者上前添酒。在此期間,每一個人都眼神灼灼地看着孫策。剎那間,孫策有些心虛,隨即又涌起一陣說不出的興奮。大丈夫立於世,就當力所能及,做一番事業,尤其是這大好機會就在眼前的時候。縱有艱難險阻,也當奮力向前,豈能庸庸碌碌,平淡一生。
“創業艱難,守成更不易,尤其是小有成就,太平卻未至之時。前有負隅頑抗的強敵,後有兒女情長的溫柔鄉,能堅持初心,勇往直前者,方是真正的勇士。士志於道,不苟於富貴,願與諸君再接再厲,砥礪前行。百年之後,無愧於心,無愧於子孫,無愧於後人。”
“喏!”衆臣大呼,再次舉杯,與孫策一起一飲而盡。
孫策喝完杯中酒,意氣風發,讓侍者再將杯中酒倒滿,高高舉起。“本王愚鈍,能有今天,賴有諸位賢能相助。殿中諸位,皆是棟樑,張相、虞相,爲我心腹,可是還有很多人不在這裡。當我們在這裡痛飲美酒,慶賀新年的時候,他們正在武陵、漢中的山林中跋山涉水,在洶涌奔流的長江中逆流而上,在遼東的冰天雪地裡爬冰臥雪,在青州、司州的戰場上浴血奮戰,請諸君與我一起舉杯,向這些英雄和他們的家人祝賀新年。幹!”
“幹!”衆臣激動萬分,齊聲大呼。就連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張紘都有些動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連飲三杯,孫策興致更濃,在階前來回踱了兩步,重新站定,目光炯炯,環顧羣臣。殿上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地看着孫策,就連倒酒的侍者都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避免發出異響,打擾了氣氛。
“策本商人之後,武人之子,學問不精,德行淺薄,唯有一顆初心。能有今日之功業,除了有諸位大賢的相助,更離不開千千萬萬的百姓辛苦勞作。請諸君與我一起舉杯,向探賾索隱的文士,勇往直前的武士,耕田種地的農士,心靈手巧的匠士,貨通天下的商士,救死扶傷的醫士,以及所有的男士、女士致以最崇高的敬意。王后,一起來。”
孫策轉身,對端坐的袁衡發出邀請。袁衡有些意外,不過她已經習慣了孫策的奇怪舉動,也被眼前的氣氛感染,從侍女手中接過酒杯,上前一步,與孫策比肩,舉起酒杯。
“大王,臣妾有不情之請。”
“講。”
“既然大王循大道陰陽之理,男女並重,且軍中、署中皆不凡之女士,朝賀之時,是不是也該有一些女中豪傑,讓她們有幸聆聽大王的金玉之言?”
孫策笑了,轉身看向衆臣。“諸君以爲如何?”
衆臣互相看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孫策推崇男女並重,軍中有羽林衛,各工坊都有女子爲匠,官署裡還比較少,只有一些特定的崗位由女子擔任。現在袁衡要求讓女子與男子一起參加朝賀,這可是前所未有的,禮儀裡從來沒有過啊。
就在這時,虞翻起身施禮。“大王,臣以爲王后所言甚是。正旦者,一年之始,陰陽平和。有男就應該有女,有王就應該有後,臣以爲不僅有功之女士可以出席,衆臣之妻也可以出席,平日裡夫妻一起持家,朝賀時一起受賀,榮辱與共,方是公平。”
衆臣一聽,心領神會。這是可以帶夫人出席啊,誰敢拒絕?這話要傳出去,自家夫人還不得翻臉,弄不好離婚改嫁都有可能。
“臣附議。”立刻有人響應,然後迅速響成一片,爭先恐後。
“既然如此。”孫策舉起杯。“準了!誰若不同意,回去家法伺候。張相,郭祭酒,你們安坐不動,是有什麼不同意見嗎?”
郭嘉一愣,連忙起身。“臣附議,臣附議,大王英明,王后英明。”
張紘搖搖着,也起身行禮。“臣附議。”
衆臣大笑,紛紛舉杯,君臣盡歡。
——
一回到後宮正殿,袁衡就被包圍了。黃月英拉着袁衡的手,眉開眼笑。“這麼說,以後我也可以參加朝賀了?”
袁衡撫着黃月英的手,親熱的說道:“我就是爲姊姊鳴不平,這才斗膽進言。好在大王寬容,沒有計較我的失禮,還準了我的請求。”
“早該如此。”黃月英斜睨了孫策一眼,皺了皺鼻子。“否則我今天也能與父親站在一起,見識一下這大吳的第一次朝會是什麼樣子。”
“大王早有此意,只是年前這段時間太忙了,沒來得及和大臣商議。”袁衡說道:“若非如此,怎麼可能我一提,他就答應了。當然,這件事還要謝虞相。若不是他將範圍擴大到官員夫人身上,這件事未必能通過,畢竟是有違禮儀的。”
黃月英連連點頭。她自然知道這件事有多麼驚世駭俗,如果不是虞翻予以變通,沿用以前的相關古禮而加以變化引申,這件事會引起很大非議。也正因爲如此,她一直沒提這個要求。孫策本人不會有問題,但那些固守禮儀的肯定會反對。這件事由袁衡提出來,也是爲孫策分責,如果有人反對,那也只能說袁衡逾禮,不會說孫策亂來。
這件事能順利解決,取得衆臣的一致支持,袁衡、虞翻都有功。
“那接下來的行程,我是不是也可以參加了?”
“當然可以,缺了你黃大匠哪成。”孫策哈哈大笑,揮揮手。“所有人都可以參加,想去的都去。天天憋在宮裡多沒意思,去看看大好河山。”
“我也可以?”甄宓擠了過來,俏皮的眨眨眼睛。“大匠姊姊是官身,我可是吃閒飯的。”
“你這是想做官吧?”黃月英搶白道:“說吧,你是想來木學堂,還是想去權姊姊的商行?茶行你就不用去了吧,那幾個賣茶的大商都是你們中山人。”
甄宓也不生氣,出了人羣,將一旁正和麋蘭交流育兒經驗的尹姁拉了過來。“我想去尹姊姊的藥行。”
尹姁扶不清狀況,一頭霧水。孫策看得清楚,知道甄宓這是看中了藥材生意。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藥材生意的利潤也很豐厚。南陽是有名的藥材寶庫,江南多山林,也適合各種藥材生長,藥行的生意未必有茶行那麼大,但勝在長久,而且利潤也不小,隨着各地本草堂漸入正軌,醫學、藥學研究的進步越來越快,新藥層出不窮,有些特效藥千金難求。手裡掌握着一個藥行的尹姁已經是一個隱形富婆,而且有趕超袁權的可能。
“你想去藥行,去求尹姊姊就行了,不用夫君出面吧。”黃月英挑了挑眉。“你不會是想把金創藥賣給袁譚吧?”
“唉喲,看姊姊說的,我哪敢啊。”甄宓舍了尹姁,抱着黃月英的手臂搖了搖。“姊姊,我不就是去年贏了你幾局樗薄麼,至於記到今年?”
衆女大笑,黃月英也忍俊不禁,推開甄宓。“就會胡說,我是那種小心眼的人麼?”
“你的心眼沒那麼小,卻也不算大。”袁權忍着笑,調侃道:“爲了幾丈粗的龍骨差了一寸,將幾個大男人罵了半個時辰,家都不敢回。”
“我那是心細,不是心眼小。龍骨差了一寸,整個結構都會受影響。”黃月英翻了個白眼,無奈的拍拍額頭。“這和你們做菜不一樣,不能全憑感覺來,說幾寸就是幾寸,不能含糊。什麼少許、酌量的,那都不行。”
“還說不是小心眼,一有機會就調侃我們這些庖廚之婦糊塗,不懂定量。難道以後我們做菜也要配上一堆合撮權累,切菜也要用卡尺量一量長度?”
“就是。”甄宓也跟着幫腔。
“沒有,我真沒這意思。”黃月英求饒了,連連拱手。“姊姊妹妹們,我錯了,我錯了,我給你們賠禮道歉。我明天設宴,向你們請罪。”
“這還差不多。”袁權攬着黃月英的肩膀,笑盈盈地說道:“你就別親自準備了,你那手藝我們也看不上,從蔡家請幾個廚子來吧,我們對蔡家菜好奇很久了。”
“沒問題,沒問題。”黃月英露出些難色。“不過蔡家菜準備的時間比較長,有些食材要從襄陽運來,就算現在開始準備,那也得正月十五以後。”
“好飯不怕等,上巳之前能吃上就行。妹妹們,你們說是不是?”
“是——”甄宓等人拉長了聲音,鶯聲燕語,齊聲應和。
孫策在一旁聽得真切,臉上笑容不變,心中卻是微微一動。蔡瑁等人能在十五天之內從襄陽運來食材,這是動用郵驛嗎?我花了那麼大代價才搞來馬匹,完善郵驛系統,難道是爲了讓他們運食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