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親自登門拜訪,對韓遂而言,這是莫大的禮遇。他親自出迎,執禮甚恭。他將皇甫嵩引到堂上,分賓主落座,安排酒食,親自執杯上壽,又讓韓銀侍酒,閻行、成公英只能在廊下站着。
皇甫嵩也不客氣,坦然接受。兩人說了幾句閒話,皇甫嵩就引入正題,將荀彧的建議轉告韓遂。
“文約是我涼州難得的智士,你說說,這個辦法可行嗎?”
韓遂謙虛了幾句,自承不敢當。在別人面前,他還有幾分自信,在皇甫嵩面前,他沒有得意的資本。他和邊章起兵時擔心名望不足,請涼州名士閻忠爲謀主,閻忠卻看不上他們,活活氣死了。可是閻忠當初卻自願做皇甫嵩的門客,雙方的地位差距可見一斑。
韓遂略作思索,問道:“計是好計,既能借機展示我涼州勇士的實力,也能實地看一看南陽的氣象,讓小子們開開眼界,一舉兩得。可如果孫策與他們都是武人,又年歲相當,萬一稟性相投,留他們在南陽,委以重任,又當如何?”
皇甫嵩早有準備。“這也不錯啊,孫策既能信任他們,就說明他無意與朝廷作對。以他們的能力,很快就能出人頭地,在孫策麾下佔一席之地,朝廷自然樂見其成。”
韓遂笑笑。“荀彧也是這麼說的?”眉眼間卻有些疑色。
“文約,荀彧的從子荀攸就在周瑜帳下任長史。”
韓遂很驚訝。“有這樣的事?”
“這有什麼呢,周瑜的父親周異是河南尹,他的從叔周忠是光祿大夫。文約,孫策父子不是袁紹,他們不會有自立的野望,充其量只是想做一方諸侯。你別忘了,不久前,孫策還在朱太尉麾下聽令。他若是與朝廷絕裂,朱太尉能容忍他?”
韓遂點點頭。荀家的事他不太清楚,周家的事倒是聽說過一些,世家幾面下注也是很正常的事,他也想這麼幹,只是擔心朝廷猜忌,有了皇甫嵩這句話,他就沒什麼顧慮了。袁紹出身四世三公,看不上他們這些西涼人,孫策是江東寒門,比他們涼州人強不到哪兒去,應該有機會交往。
朝廷有朝廷的打算,他們也有他們的打算。只可惜韓銀這個廢物武藝太差,怕是沒機會與孫策交手。
韓遂想了想,叫過成公英。“元傑不僅武藝好,而且善將騎,有智謀,由他統領一隊騎兵去南陽與孫策切磋,庶可不辱使命。縱使不勝,也不至於使朝廷蒙羞。”
皇甫嵩笑而不語,目光卻轉向閻行。韓遂接受朝廷招安後,安排了兩個將領到他帳下聽令,閻行的父親閻義就在其中之一。閻義是個中材,不管是武功還是統兵能力都很一般,但閻行卻武藝高強,堪稱韓遂麾下第一勇士。韓遂捨不得,很快就把閻行調回身邊,聽說還有意把女兒嫁給閻行,進一步籠絡他。
成公英的綜合能力不錯,可是他對韓遂忠心耿耿,他如果留在南陽,好處都是韓遂的,如果讓閻行去南陽,則有機會將閻行從韓遂身邊剝離開來。
荀彧雖然沒有明說,可皇甫嵩很清楚,讓馬超、閻行去南陽與孫策決戰絕不是給他們提供兩面下注的機會,還有削弱他們的實力的考慮。相比於馬騰,韓遂更有智謀,如果不能讓韓遂聽命,馬騰也不可能聽命。就算馬騰派馬超去了,韓遂、馬騰的實力不均衡也不利於他們互相制衡。
長安的形勢很複雜,很微妙,任何一點變動都需要小心斟酌,多方權衡,稍不留神就會弄巧成拙。
韓遂雖然捨不得閻行,卻不能不給皇甫嵩面子。皇甫嵩親自登門,他不能不識趣。“彥明武功好,有他和元傑同行會更有把握。”
皇甫嵩點點頭,舉起酒杯。
——
說服了韓遂,皇甫嵩又拉着韓遂一起趕往馬騰府中。馬騰沒那麼多城府,聽說韓遂答應了,他也一口答應,決定讓馬超去南陽。馬超就在皇甫嵩帳下聽命,不需要費什麼周章。
皇甫嵩很滿意,又與韓遂、馬騰商量了如何在朝堂上聲援荀彧,反對出兵南陽,這才告辭。韓遂將皇甫嵩送到門外,卻沒有離開,他返身回到馬騰府中,直入內堂。見韓遂去而復返,馬騰很意外,連忙請他入座。
“文約,還有事?”
“壽成,對這件事,你怎麼看?”
馬騰身高八尺有餘,方臉闊口,鼻子又高又挺,皮膚白晳,帶有明顯的羌人血統,一雙眼睛也與漢人不太一樣。他看着韓遂,眨了半天眼睛,不明其意。剛纔皇甫嵩在的時候,韓遂可什麼也沒說,這時候事情都定了,韓遂又想變卦?
“文約,你這是……”
“我沒有別的意思,皇甫義真的面子,我們必須給。荀彧這個計劃雖然有點陰險,對關西人也是利大於弊,我們不能不支持。只是壽成啊,我們都是降將,不能不小心一點,以免中了他們的圈套而不自知。”
馬騰連連點頭。“文約所言甚是,我們不能自生嫌隙,爲他人所趁。”
“沒錯。既然壽成贊同此意,我就不遮掩了。”韓遂轉身對馬超說道:“孟起,我聽說你一直記得那件事,私下裡還約戰過彥明,可有此事?”
馬超白晳的面龐一下子漲得通紅。“閻行向君侯求援了?”
韓遂搖搖頭。“孟起,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我們都是涼州人,雖說我和你父親在不少事上有分歧,可是大事上,我們向來共進退,不給任何人可趁之機,所以朝廷纔不敢輕易用兵征討,只能招撫。如今天下不安,朝廷不得不倚重關西人,還打算建講武堂重振尚武之風,如果順利的話,關西人很快就能與關東人分庭抗禮,涼州三明的悲劇不會再重演。我和你父親都已經人到中年,也許看不到那一天,你和彥明都是年輕一輩的俊傑,用不了十年,你們就是涼州人傳誦的英雄,當此之時,你們自相爭鬥,毀掉的不僅是自己的前程,還有關西人一百多年來的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馬超轉着略帶淺藍的眼珠,皺着挺直微勾的鼻子,遲疑了片刻,躬身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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