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喧鬧了一天的街道終於安寧了去,街上的妖精們也陸陸續續回了家。
青石路上,反噬着一股落寞感。路的兩頭,銀色面具掩面的蕭然和黑月相遇。
黑月看着不遠處的蕭然,一下肅了神色。他繃緊身體,冷聲問:“你是何人?如何進得來妖界?”
蕭然身上沒有半點妖氣,甚至連其他的氣息也聞不到。整個人,安靜、幽寂得就像一潭死水,讓人猜不透。
但黑月清楚,妖界不會有這樣一號人物。他居然能穿過白鈺的結界而進來這裡!
蕭然露在外面的那雙青色眸子,連挑都沒挑一下,便向黑月走來。
黑月嘴角一揚,正好他現在無處宣泄,周身騰起一股黑色玄氣,暴躁而狂傲。他低沉着嗓音說:“你不說,我就殺了你!”
一番話,絲毫沒能阻去蕭然的步伐。待黑月立馬就要向他衝上來時,他才停下腳步,張嘴只淡淡說了一句話:“醉風館主黑月,別來無恙。”
蕭然與黑月並無交集,唯一的那一次便是在醉風館。
黑月聞言卻是一愣,半晌才漸漸優雅而慵懶地笑了起來。他收起手裡的動作,滿目嘲諷:“原來是你,你果然沒死。”
“不是死,是重生。”
“何以墮落至此,連人的身份都拋棄了。”黑月看着他那幽青的眼珠,了悟了過來。
蕭然擁有凡人之軀,卻也有了妖魔之性;那平凡的身體必不會被白鈺的結界阻擋在外,而那妖魔之性卻能使他看清這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
但,他斂去了氣息,黑月一時竟分辨不出他是入了妖還是入了魔。黑月稍稍沉吟了一下,忽然似想起了什麼,不由一身肅殺。難道……
黑月盯緊了蕭然的眼睛,陰沉沉地問:“湮城的事情,是你乾的?”小孩的血和心臟是促使人成魔的最佳捷徑。
蕭然那沉寂的眼珠裡,終於如黑月所料,閃過一絲異色。湮城裡,那一千多個小孩的心臟和鮮血,澆滅了他的人性,泯滅了他的良知。
只爲了他能在通往深淵的路上,一直堅挺地走下去。
“果然是你!”不知爲何,黑月看見蕭然一副不解釋、不狡辯的高高在上的樣子,心裡涌起一股暴怒。
那麼多鮮血,那麼多顆小孩鮮活的心臟,他居然都不噁心!他居然還能吃得下!他是魔鬼!
黑月自以爲不是什麼善類,但若是要做蕭然所做的那種事情,他絕對下不去手!他看向蕭然的眼神裡多了一絲隱忍和厭惡:“爲了成魔,你竟能做到如此程度!”
“不是爲了成魔,就算葬送了整個湮城,我也要一個完整的她。”他想得到的,一直都只有官雲璃而已。
“她,又是她。”整條死寂無人的街上,爆發出黑月那狂亂的笑聲,伴隨着隱隱的低吼。妖界白鈺怎麼了,入魔的蕭然怎麼了,都要爲了一個官雲璃如此執迷不悟嗎!
蕭然不再理會黑月如何絕望的樣子,徑直錯過了他,走了開去。殺了黑月麼,他懶得動手。
身後黑月忽然叫住了他,止住了狂笑,反而溢出幾聲邪魅而森然的低笑來:“蕭然,我們做筆交易吧。”
蕭然的身體頓了頓。
黑月說:“你帶走官雲璃吧,我可以幫你。只要摘下你臉上的面具,就可以把她引出去,那時我會讓白鈺永遠找不到她。”
蕭然問:“你要的是什麼?”
“白鈺。”
蕭然一愣,重新邁出了腳步,伴隨着他安穩好聽的聲音:“那好。”到時要白鈺永遠找不到她,那只有白鈺死。
黑月隱隱勾起了嘴角。只要官雲璃出了妖界,被他殺了,那白鈺便永遠也找不到。
罷,夜空裡,掛着一輪淡淡的彎月,月勾極盡冰涼。黑月移身往街道另一頭方向走去。可剛走出不遠,又來了另一個不速之客。
天界神尊,玄冰龍神手持神戟,一身戰袍,青藍色的長髮垂至腳跡;他堵住了黑月的去路。
黑月一臉鎮定,嘴上卻懶懶地說:“看來,我們妖界的結界還不甚穩固啊。若我當了妖王,必不會讓任何閒雜人等有進來的機會。”
玄冰龍神戰戟一橫,微微震出鳴響,說:“沒有結界能阻止得了炎王,他要見你。”
“那倒是。妖王大人重鑄的結界也只能擋住蝦兵蟹將罷了。”黑月嘴角嘲諷地揚起,漆黑的眼珠在月色的反射下熠熠奪目,“神尊請帶路,正好我也想見見尊敬的炎王呢。”
說罷,一陣光芒顯起;待暗下去的時候,已然不見了人影。
而這邊蕭然,走了不遠,也被人阻了去路。
只見翎姬雪衣飛揚,難掩風華,正神色冰冷地看着蕭然。
極早,翎姬便感受到了蕭然,因爲她的元氣受魔氣所傷,縱使蕭然隱去了周身氣息,她的身體還是被殘留的魔氣翻騰得厲害。
現在,她兒子的婚事告一段落了,是該好好處理眼前這不守規矩的傢伙了。翎姬側着身子,微微歪頭,衝蕭然道:“縱容了你這麼久,是該給我滾回去了吧!從哪裡來就給我回哪裡去!”
蕭然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竟伸手摘下覆在臉上的面具,露出本來斯文而乾淨、線條柔美的臉來!
在翎姬怔愣的眼神下,蕭然淡淡說:“她,叫你白鈺娘。”
隨即翎姬的神情更加錯愕:“你是誰?到底想幹什麼?”他口中的“她”,是說的小妞!
蕭然手持面具,原本溫潤的眉眼看起來有些蕭條,有些孤寂。他緩緩道:“我只是來取回應當是屬於我的東西。”
他所說的東西……莫非是個人……
“你的東西?”翎姬慢慢會悟過來,倒變得不緊不慢了,“先莫說那是不是你的東西,就算眼下你想要取,也沒那麼容易吧。”
蕭然聞言,那沉寂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冷然,隨即一層一層淡化開來。忽然,他眼皮一翻,閃爍着青色光芒的眼珠在這夜裡尤爲奪目。
剎那間,他釋放了自身的氣息,頓時魔氣四溢。
他緩緩道:“你有什麼資格如此跟我說話。”
說着,蕭然手輕輕一動,那一擡一揮之間,頓時讓翎姬臉色煞白。
倏地,翎姬的身體便不受控制,飛出了老遠。
“唔……”翎姬嘴裡吐出一大口血,捂着胸口掙扎着站起來。原本以爲,那次控制亂空之門後,雖元氣大傷,但入侵體內的魔氣還是能勉勉強強被自己的元神給鎮壓住。
可如今,眼前之人只是稍稍動一下手,居然能把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壓下來的魔氣給引誘控制了起來!
翎姬這具身體已然是漸漸老朽了。她瞪着蕭然,冷冷地問:“你到底是何人?!”
“魔主。”蕭然是主,他勢必要當了這主。
說罷,蕭然周身的氣息稍稍凌厲了些。這時,裹身在他四周的黑氣中,漸漸凝練出一顆顆算盤珠子大小的黑色圓珠,像黑寶石一般。
不,準確地看時,那正是算盤珠子!
翎姬眼神堅定,挪着身子稍稍後退了兩步。她一手兩指併攏,逼近自家的另一隻手臂,將全身的妖力都凝聚在那一隻手臂上。
隨着她那隻手臂凌空一揮,頓時一層白光在她身前現開,護住她整個身體。、
翎姬的妖法以防禦爲主,其一招防禦——靈光御用得甚是拿手;其次最爲厲害的便是她那鋒利的狼爪。放眼整個妖界,能破了翎姬防禦的妖精,屈指可數。但此刻,她面前的靈光御卻極其不穩,裡面還摻雜了些許魔氣,與對面相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