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蕭然要殺的就是凝染,但他知道凝染在意的不過是牆角的媚生。迴天與凝染纏鬥許久,卻抵不過蕭然的一隻手。
“不要!不要!我求你!我求求你!”媚生泣不成聲,不斷掙扎着身體向凝染移過去,“凝染!凝染!不要……不要啊!”她的驚恐聲變成了滿天的悲泣和絕望的嘶喊。
溫熱的血從凝染嘴巴和肚子裡流了出來,打髒了蕭然的手。
“迴天,殺了他。”蕭然冷冷吐出幾個字,卻足以將媚生打入地獄。
“呲”的一聲,一把黑色的鈍刀從凝染的背後刺穿了他的身體。迴天抽出刀,鮮血飛濺。
“啊!”媚生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
“媚生……媚生……”冰冷的黑木屋子裡,官雲璃迷糊中有些慌亂而無措地囈念着,眼角的淚珠凝成殤。
房門忽然從內而外打開了。冰涼的雪花從外飄了進來。青衣蕭然站在門口,原本被面具掩住半邊面的波瀾不驚的神色裡卻有了別樣複雜的深情,眼裡露出濃濃的疼惜。雪漬沾溼了他的衣襬,清冷而蕭瑟。
“官雲璃,我來帶你走。”
官雲璃孤零的身體被蕭然抱起,消失在雪地裡。
恍惚中,她聽見媚生絕望的悲泣,兀自抓緊了蕭然胸前的衣裳,睫翼顫顫地溼了。
凝染虛弱地擡起手,想抓住媚生,他笑:“我在這裡……丫頭,我在這裡……”
“不要,我不要你有事……我不要你有事……”媚生撲騰着受傷的身體過去,狠狠抱住凝染在懷裡,下巴抵着凝染的額頭,用力搖頭,苦澀而絕望的眼淚一顆顆順着下巴掉進凝染的眼睛裡,橫着眼角流了出來。
凝染笑:“原來,我想在意的時候已經這麼在意了啊。”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不可以有事,我已經決定要愛你了,你不能有事……”媚生擡起手掌,用盡平生力氣,將自己的妖氣渡給他。
“傻瓜,都說我是大叔了……”
“大叔也好,叛妖也好,是誰都好,我就是要愛你,第一眼就愛了,我就是要愛……不管你怎麼阻止、願不願意,我都要愛……”
“幾千年我都不覺得寂寞,唯獨看見了你呢……第一次想要付出所有來保護重要的東西……你這個小…妖…精……”
閉上眼睛的時候,他淚橫流沒入墨藍色的發間。
“凝染……我求求你不要有事…….我求求不要有事……”
“不要……不要剛遇上我就要走……”
“凝染,你回來好不好?你回來好不好……你回來……你回來啊……你回來啊!”
迴應她的,只有這飛雪。一場華麗而淒涼的舞,匆匆落幕。
發覺該愛的時候,恰好晚了一步。
決定要愛的時候,已然錯過。
天色緩緩亮開,天空說不出的純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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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地睜開雙眼,高高的黑色金屬屋脊映入眼簾;官雲璃有氣無力地坐了起來,全身鈍痛。
她環顧一下四周,見自己正呆在一張寬大的牀上,屋裡很寬,青黑的金屬柱子撐着房頂,襯出一片空寂感。
雖是醒來了,但整個身體像是剛被抽乾了力氣一樣,乏得厲害;身體裡還殘留着一絲侵蝕身體的邪氣,但都已經慢慢沉靜下來了。
官雲璃看看窗外,灰濛濛的。
這裡是哪兒?
翻身下牀,腳尖觸碰到地面時微微瑟縮的一下,地面冰冷得刺骨;她跌跌撞撞地朝緊閉地大門處走去。
這裡是哪裡?外面是什麼地方?她想出去看一看,總覺得心裡莫名的不安。媚生呢?凝染他們呢?都到哪兒去了?
可是官雲璃還未走到門口,門倒是先從外打開了。
兩個婢女一樣的女子走了進來,手裡端着吃的。
她們看見屋裡站着的官雲璃先是一愣,隨後恢復過來,將手裡的東西端進去隨意地放在桌几上,很平淡地說:“姑娘醒了。”
她們的語氣,沒有驚訝,更不會有欣喜,只是平淡得在述說一件再平凡不過的事情。
官雲璃看了看桌几上的東西,問:“這是哪裡?我爲什麼會在這兒?”
婢女整理好之後,轉身出房門,說:“我們只是負責照顧姑娘的而已,其他的一該不知。”說罷,她們就關上的房門。
她們的表情裡,有着官雲璃讀得懂的不耐和不屑。
“等一下!”官雲璃想追過去,可是卻不想看到了她們關房門的手,上面跟她一樣的黑色指甲!
走到房門口,官雲璃想開門,卻發現她手上使力也怎麼都打不開。最後只得虛軟地滑落在門口處的地上。
黑色的指甲……她們到底是誰……官雲璃腦子裡有些混亂,連思考也不利索起來,她將頭埋進膝蓋間,努力平靜下來。
可是,外面卻傳來了剛剛那兩個婢女的談話聲。
“哼,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其中一個忿忿不平地說。
“你小聲點!”另一個小聲警告。
“哼,我就是不滿!憑什麼要我們來照顧她,憑什麼主偏偏看上她?!怎麼看,她都長了一副狐媚像!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妖精!”
官雲璃心裡一顫,她們的主……是誰?
來不及多想,官雲璃眉頭忽然一皺,手緊緊抓住了胸口。體內該死的搗騰又來了!
“噗……”一口暗紅色的血自官雲璃口中噴出,身體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這時,外面一個好聽而清冷的男聲響起:“你們在幹什麼?”
兩個婢女頓時噓了聲:“我們……沒幹什麼。”
那男的只說:“不管是能修成人身高級邪魔還是不能修成人身的低級邪魔,只要惹怒了魔主,他是不會憐惜誰的。”
“迴天大人,我們知錯。”
“下去吧。”
“是。”
迴天打開房門的時候,卻看見官雲璃正蜷縮在房門口的地上,旁邊一大灘暗紅色的血。他皺了皺眉頭,走了進去。
迴天將她抱起,放在牀上。暗紅色的血仍是止不住往她嘴角流了出來,染透了白色的枕帳。
她,就是魔主在意的女子?她,就是魔主甘願用人類的靈魂和他這個邪惡的靈魂相交換而要捨命保護的女子?
看着官雲璃蒼白而精緻無雙的臉,他說不出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但,能熬住邪魔之氣侵蝕的,她還是頭一個。自古以來,被邪魔之氣侵體的,不是意識被侵蝕便是靈魂灰飛煙滅。
不過,也是主上幫她,她才能熬得住。
這樣想着,迴天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魔主的心思,他不想去衡量,雖然有些不甘。若是魔主得到了這女子,那他便會止步不前了吧,那他便不再渴望力量和權力了吧?
到時,魔界也還是屈於這亂空之中。
迴天剛想走,突然他身體頓了頓,睜大了眼。
身後,官雲璃睜開暗紅色的眸子,拉住了他的手。倔強,冷傲。
“告訴我,這是哪兒?我還沒死麼?”
迴天淡淡說:“是我們主子救了你。”
官雲璃一愣:“這裡是人間?”
迴天一怔,道:“是。”
官雲璃急切地問:“那我們同伴呢?他們在哪裡?還有一個水紅色衣服、嬌小可愛的女子,在哪裡?”
“放心吧,他們很好。等你養好身體了就可以見到他們了。”說罷,迴天就要離開。他對這個倔強的女子,居然有些不忍。
可,官雲璃突然婆娑着迴天一樣黑色的指甲,輕聲道:“你還想誆我到什麼時候?”
迴天眼睛一眯,原來這個女人心思縝密,一直在套他話。
官雲璃放開了迴天的手指,看着迴天開門而去,說:“告訴你的主子,要是我同伴有什麼閃失,我定不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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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黑幽暗的地下魔宮裡,一路陰冷恐怖。
恐怖的低吼聲彼此起伏,半面遮掩的蕭然路過一間又一間的牢房,牢房的鐵門被刺激地哐哐作響。
每一間牢房裡,都關了一個邪魔。這些邪魔都是能威脅到魔界安穩的危險分子。它們雖然修不成人身,但是力量和兇殘卻絲毫不亞於高級邪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關鍵是,它們不會臣服。
那些邪魔伸長了爪子,想往蕭然身上抓,憤怒而暴戾。
自始自終,蕭然一身青衣而過,臉上始終一副淡然的神色。
可是,走到一間邪魔的牢房面前,他停了下來。他青色的眼眸毫無表情地看着伸出爪子來的邪魔,那邪魔像發了瘋一樣,嘶吼着往外面衝。
蕭然伸出纖長的手,在邪魔怔愣之下,握住了邪魔的爪。
忽然,他像摘花瓣一樣,將邪魔的手指一根根摘了下來!任憑邪魔的手被他箍住,痛苦地嘯叫。
整個魔牢,頓時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那一隻邪魔的叫喚。
這時,迴天現身在蕭然的背後。
蕭然優雅地放開痛苦大叫的邪魔,問:“她醒了麼?”
“醒了。”
“身體怎麼樣?”蕭然向前走去,邊走邊問。
“挺過來了,只要力量不失控,靈魂便不會被侵蝕。”迴天答道。
魔牢的最裡端,一面溼突突的牆。
牆上一枚比人高出不多的十字架上,正禁錮着一個奄奄一息的人影。她衣衫凌亂,頭髮到處散開,原本蒼白如紙的臉色被牢裡幽暗的燈火映成蠟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