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呢。”
“接下來……”似水柔情的女子繼續回憶當初的故事,“我撕了他的信。”
沙發上的小男孩瞠目結舌地問;“媽媽爲什麼要撕掉我爸的信?”
那女子很無辜的說:“我向我爸爸訴苦,可他卻把我罵的狗血臨頭。”
“這和撕我爸爸的信有關係嗎?”
“我沒太注意,身邊的櫃檯上有張紙,就隨手撕了。”
“那爸爸就讓你撕了?不合理啊。”
“他去找膠水粘信封了。那時候若不買兩分錢的信封,只能拿一張深色的紙自己疊出一個信封。兒子,你不知道,那時候你爸窮的兜裡連兩分錢都沒有。”
“那你還嫁給他?”
“因爲不嫁給你爸爸,我的爸爸就得把我嫁給副市長的兒子。這是我回城的唯一條件,不然就得繼續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副市長的兒子不好嗎?”
“長的太醜了。”
“可爸爸也不好看。”
“小鬼,不許這麼說你爸爸。”
“那然後呢?”
“你爸爸見我把他的信撕了,就急了,竟然踹了我一腳。”
“天吶,爸爸踹了你,他敢踹你!就因爲你撕了他的信?簡直太暴力了。”
一個長相普通的男子從廚房走了出來,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妻子:“別胡咧咧,我哪有踹你,我就是生氣地推了你一下。”
女子剜了丈夫一眼:“可你推的不是地方。”
男子聽言頓時尷尬起來。
“推哪了?”小男孩好奇的問。
女子說;“你長大就知道了。”
“到底推哪了?”
女子故作兇巴巴的瞪了一眼小男孩:“還想不想聽故事?”
“想。可我真想知道爸爸推你哪了。”
“再問,揍你。”女子假模假樣地拿起懷中的抱枕。
“聽故事。”怕怕的。
“我自然和你爸爸吵了起來。可吵着吵着,你爸爸突然說……”
“說什麼,說什麼?”
女子笑着用眼睛一橫不遠處的丈夫:“你當時說什麼?”
父親彷彿使了很大力氣:“你給我當媳婦吧!”隨後,他站起來,紅着臉走向廚房,嘴裡卻唸叨着:“怎麼和小孩說這些事兒……我看看小五刷完碗了嗎?都十幾歲的大姑娘了,連一點動手能力都沒有!”
女子聽到丈夫抱怨,想將故事告一段落:“於是,我就嫁給了你爸爸。”
“就這樣?可還沒說到手錶呢!”
女子往廚房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我哪有那麼傻啊!兒子你是沒看見,你爸爸當時穿的那身衣服沒有一塊沒有補丁。”
“啊?”
“可是很乾淨。”
“爸爸是很乾淨。”
“我當時可能被你爸爸氣糊塗了,隨口就說‘行啊,可你養的活我嗎?’。”
“爸爸怎麼說?”
“你爸爸轉身就跑掉了。”
“跑掉了?”
“你爸爸跑供銷社買表去了。”
“可他兜裡連兩分錢都沒有啊。”
“哦?媽媽只是比喻一下比爸爸那時候到底有多窮。其實,你爸爸那天兜裡揣了好幾毛錢呢,後來他爲了道歉,還清我下了一頓館子。”
“幾毛錢就能下飯店?”
“那時候的豬肉才一毛多一斤。”
“那時可真神奇。”
“那時候的小孩都不買玩具。”
“嗚。”
“其實,媽媽真答應嫁給爸爸,是因爲他的說的一句話。”
“什麼話?”
“你爸爸拿着手錶回來,對我說:‘現在我還買不起這樣的手錶,但不代表以後買不起。我今天能送你一隻手錶,以後就能送你一千隻,一萬隻。嫁給我,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就這句話?”
女子肯定的點頭:“其實,女人嫁人就像賭博。現在對你好,日後未必會對你好。現在對你不好的,日後未必對你不好。如果找到一個一直對你好的,那纔算贏了。”
“媽媽贏了嗎?”
“這要去問你爸爸。”
“我猜媽媽贏了,咱家有那麼多表行……咦?真納悶,爸爸當時怎麼會突然想到送你手錶。”
“誰知道呢?”
“媽媽沒問過。”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爸想是什麼,就是什麼?”
“爸爸的送你那塊手錶的只值幾毛錢嗎?”
“當然不是,是你爸爸向當時供銷社女主任賒的。這隻手錶,原本也是那女主任的。”
“爸爸送你的是舊錶?”
“恩。”母親抖料:“這表當時在咱們老家可是稀罕物,是那女主任的丈夫很早前從上海帶回來的。上面的字,也是那男的刻上去的。”
“啊?”
“你爸爸賒表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離婚了。”女子面露感嘆。
“啊?”
wWW¤ тt kдn¤ c○
“在啊什麼?知道明天全家人去滑雪,很開心很高興很興奮對不對?”一個大不了小男孩幾歲的小女,扎着兩條馬尾鞭的從廚房顛出來。
“不是。”小男孩回答。
小女孩:“那是什麼什麼什麼?”
“媽媽給我講手錶的故事,你想聽嗎?”
“切——”小女孩從沙發前的茶几上拿起一個大蘋果,“喀吧”咬了一大口:“早聽過了,聽到哪了?聽到爸爸爲了償還手錶的高利貸,白給那女魔頭家裡打了一年的柴火那裡了嗎?”
“爸爸打了一年的柴火?”
小女孩神秘兮兮的說:“其實那女魔頭是看上咱爸爸了,想……”她的話還沒說完,沙發上的女子就舉起了抱枕,“誰讓你瞎和弟弟說了?”
小女孩一跳老高,躲開母親並不具有殺傷力的攻擊:“許你說,不許我說?我就說我就說我就說……我要給弟弟講一個有個媽媽爲了爸爸和白髮魔女PK的故事……”
咕嚕——
儲氣袋裡的氧氣用光了。秦了了無奈的浮出了水面。
即使再有一個儲氣袋,秦了了還是會選擇離開。有關家人的幻像,也只能重溫到這裡了。五姐終究沒有說出母親與白髮魔女PK的故事。關於手錶的故事,成了他前世聽到的最後一個由家人講出來的故事,也是上輩子聽到的最好聽的故事。
第二天,父親載着媽媽和五個姐姐們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第二天,那個世界彷彿只剩下一個“幸運”的男孩和一隻孤零零的手錶。那款老式的英格表的後面,刻着這樣幾個字:一輩子對你好。
父親一直對母親很好,只是他倆人的一生實在太爲短暫了。母親去世前雖然已經是六個孩子的母親了,但她那時只有三十三歲。父親也僅僅大她兩歲而已。
那隻手錶,陪着秦了了生活了很多很多年,直至被一個叫喬喬的女孩從枕頭下面翻出來。
喬喬,秦了了前世的初戀女友,將那隻表弄丟的元兇。
秦了了常常想,如果喬喬沒有弄丟那隻手錶......他的人生也許會有另外一番模樣。
秦了了又有些抱怨老天,既然讓他穿越了,爲什麼不讓他回到事故發生之前,哪怕提前一分鐘也是極好的。
但更多時候,他還是感謝那虛無縹緲的老天。感謝並非是讓他重獲新生,也非賦予他半神一樣的異能,而是在這個世界,在這個神奇的海域裡,生長着這麼神奇的蚌珠。時間沖淡了他對家人的記憶,哪怕在夢裡家人的模樣也是模模糊糊的。但通過珍珠的製造出來的幻想,家人的音容笑貌在他的眼前再次變得生動起來。有時,他真的像融進幻象之中永遠不出來。可惜,他永遠只是一個旁觀者。最開始的時候,他還能感同身受的成爲幻象之中的某個角色,可經歷了幾次,似對幻象產生了免疫,便只能眼巴巴的站在一旁註視着。
呼——
做人不能太貪心。旁觀,已經很不錯了。他爲此甚至願意一生都留在這裡。
對於一個失去家人的孤兒來說,沒有什麼比家人的陪伴更爲重要。
有時,秦了了惶恐那些蚌被利爪龜吃光了,真想把那些龜獵殺乾淨。可又一琢磨,既然那些蚌的數量那麼多,有的甚至能生長到桌面那麼大,一定會有什麼辦法逃避或抵制利爪龜的補食。特意觀察之後,他發現每當利爪龜接近蚌的死後,不清楚利用什麼手段,那些蚌竟然可以召集大眼烏賊......
瞧,秦了了千小心萬小心,還是被大眼烏賊吸了血。游到水面,秦了了御風飛起,但當他的雙腳剛剛離開水面,兩隻大眼烏賊就相繼從他的身上落進了水裡。
大眼烏賊在吸附到了血肉之軀後,只有在吸飽之後纔會主動離開。秦了了見兩隻大眼烏賊落了下去,連忙浮在空中檢查身體。結果發現兩隻小腿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找死!”剛纔匆匆一瞥,兩隻大眼烏賊都膨脹的像紅氣球似的。最低估算,能在他身上各吸走了400CC的血液。兩隻自然是800CC。若換成別人恐怕會有生命危險。但秦了了現在畢竟是變種人,體質有異與常人,離開水面之後,僅僅覺得腦袋有些迷糊。見兩隻烏賊向水下沉去,秦了了不由分說,揚手就是兩道黑色的霹靂。
咔嚓。
咔嚓。
只劈到了一隻。那條閃電鑽入水中的一剎那,就把一隻烏賊炸開。烏賊如同吹爆的氣球,在瞬間熟透的瞬間,又四分五裂,驀地滾出一大汪的紅湯。
紅墨或者說血液,頃刻間染紅了一大片海水。秦了了看不見另外一隻烏賊的蹤影,也懶得去追,悻悻地飛到了岸上。
雙腳一着地,便是一個踉蹌。只感覺腰膝痠軟無力。秦了了連忙拐到晾曬的鯊魚肉跟前,一塊接着一塊吃了起來。
吃的太飽,或是失血過多的緣故,濃濃的倦意襲來,他倒在地上沒過一分鐘,嘴裡便響起了沉沉的鼾聲。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秦了了朦朦朧朧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扯他的胳膊,胳膊上的感覺又是愣愣的糙糙的,似乎還帶着溫度。
利爪龜?
如果讓那王八犢子來一爪子可就要了血命了。迷濛中,秦了了想到這裡便是心頭一驚。他猛地一睜雙眼的同時,飛快朝旁邊滾去。
滾了一圈後,秦了了一張嘴巴,吐出好大一口火焰。
呼啦——
這還不算完,一抖左手,五道筷子粗細的紫色閃電又甩了出去。
先是吐火,又是放電,雙眼被刺激的有些發盲。又急着往後滾了三滾,秦了了才揉着眼睛站了起來。
不去定睛觀瞧還好,一看之下,剎那間嚇得他起了一身的白毛汗。
只見他剛剛睡過的位置旁邊,赫然矗了一個可怖的老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