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孫子眼中那抹灼灼的光,他知道顧嘉南這次是鐵了心了,這樣的眼神,他曾經看過就是選擇專業跟職業的時候。
“爺爺,如果你沒其他事了,我就先回去了,我明天還有工作呢。”顧嘉南對着顧老爺子歉意的躬了躬身,就打算往外走。
顧老爺子的聲音卻在身後響起,“你個臭小子要氣死我,我……我的心臟啊……又要發作了……”
顧嘉南無奈勾起脣角轉身對着顧老爺子微笑着說,“顧老爺子,您就別逗我了,我剛纔幫您把過脈了,您的身體壓根就沒事了……”
而與此同時,破舊低矮的借住公寓內辛爸爸哆嗦着手看着報紙,臉色由青轉爲白。
“爸,你這是怎麼了?”從同樣低矮破敗的書房內走出來的辛以天一眼就看到坐在客廳內舊沙發的辛爸爸一副隨時會暈倒的樣子,忙上前扶住了辛爸爸。
辛爸爸此刻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感覺血脈上涌,一下子衝到了頭頂,眼前鮮紅一片,天旋地轉。
辛以天被辛爸爸給嚇到了,又大聲喚了兩聲,“爸爸,你到底怎麼了?”
辛媽媽也聞訊從樓上衝了下來,自從家裡破產之後,辛爸爸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醫生說是急火攻心,思慮過重,免疫力下降,自然免疫力下降,致死的病到是沒有,只是小病不斷……
原本一家四口其樂融融,住在A城市中心最奢華的地段,寸土寸心,可是一夜之間,豪宅更易,財務如霧。
辛爸爸眼看着自己的白手起家的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夕之間化爲虛無,難免心中難以過去那道關卡。
“老頭子,你這是又是怎麼了?”辛媽媽急急匆匆從樓上下來,看到辛爸爸痛苦地捂住胸口,一時又跟着難受的哭了起來。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她跟着一家人顛簸流離,本來女人家心思就敏感而脆弱,失去了養尊處優的生活之後,辛媽媽變得更加敏感,一丁點的小事也擔心不已。
“媽,你這又是怎麼了?”辛以天兩邊顧醫生及不了,也一個頭兩個大。
好不容易將辛媽媽的情緒撫平下來,辛以天看到辛爸爸手邊的報紙,赫然佔據了整張報紙的最大篇幅。
辛以天看了眼父親慘白的臉,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着,他終於明白爲什麼父親的反應會這麼大了。
一想到自己那單純可愛,任何時候都笑靨如花的妹妹就這樣躺在病牀上,等待着死亡之手的召喚,他便心如刀絞。
那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啊。
一老一少都是這副模樣,辛媽媽擦了擦眼淚,從兒子從中奪走了報紙,只一眼,辛以微有可能成爲植物人。
辛媽媽就覺得晴天霹靂,“以微,以微她,她……她怎麼了?怎麼會成爲植物人。不……我的女人好好地怎麼會進醫院呢。”
“媽。媽你冷靜點,別這樣。”辛爸爸剛平復好父親的身體,辛媽媽又激動道情緒激動,辛以天嚇了一大跳忙上前抱住辛媽媽。
辛媽媽卻氣的站了起來指着辛爸爸的鼻子就破口大罵,“老頭子,你看到了吧,現在滿意了,說什麼讓女兒去霍氏總裁霍翌宸那邊試試,以爲可以挽回辛氏,最後不僅失敗了,還將女兒的一條命給搭了進來……”
辛媽媽一想到自己那放在手心捧着的女兒可能會永遠離她而去就心痛的不得了,瞬間就聲淚俱下了。
辛爸爸此刻也痛心不已,又被自己的老婆不留情面的打擊,心中更是疼痛不已,火氣迅速竄到腦袋裡,“你還好意思說,最後是不是你覺得我們的女兒跟我在一起就會過苦日子,覺得那霍翌宸跟我們家再怎麼說也是從小就認識的,那小子跟以微也算是熟識,所以就讓女人這樣沒名沒分的待在人家家裡,也好過跟我們在外面過苦日子,這些話是不是……是不是你說的。”
辛爸爸心如刀絞,話也難以組織好,激動地口不擇言。
“你還敢說不是嗎?洗澡沒有花灑,都是用的盆子,上個廁所也都用水盆來澆水,洗完菜的水還要用來沖廁所,你再看看這屋子裡有什麼東西是新的,全都是別人用了十幾年的,就你屁股下面的沙發都發黃了,裡面時不時有蟲子爬出來,你讓我怎麼讓我們的女兒跟我們過這種生活?”辛媽媽也崩潰地一邊失聲痛哭一邊說着。
辛媽媽年輕的時候是不多的美人,命好,父母死後就跟了辛爸爸,辛爸爸那時候已是事業有成,對她呵護備至,她何嘗吃過這種哭。
所以這種生活對她來說已是豬狗不如,她每天都在忍受着,怎麼能讓自己心愛的女兒也跟着一起過這種日子呢?
絕對不可以。
辛以天無奈地看着父親和母親激烈的爭吵,他失去了調和的力氣,在知道辛以微可能此生都不會醒來之際。
他的心像是被千萬把尖銳的刀同時刺入他的心臟,刀刀精準,刺痛他最柔軟的地方,然後鮮血淋漓,七竅流血……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疼愛妹妹,寵愛妹妹。人羣中,他的睦崗永遠都只看得到辛以微,但他一直都知道這不僅僅是因爲親情,還有一種勝過親情的因素在其中。
這種感情讓他又怕又趨之若鶩,像罌粟,他抗拒卻只讓自己對妹妹那種特殊的感情更深。
當初母親的提前他是從心底反對的,可是想了想,他那麼疼愛辛以微,怎麼能讓她跟着他們一起吃苦呢。
再說,辛以微是他妹妹,跟他有着血緣關係,遲早要碰到喜歡她的人,跟她生兒育女,母親說小時候霍翌宸曾經也來過他們家,跟辛以微的感情很不錯,後來出國的幾年有幾年時間沒見了,但對辛以微的感情應該不會變。
辛以天開始在心中跟自己妥協,好吧,如果那霍翌宸願意對辛以微好,那麼他就將自己最疼愛的妹妹交給他了。
可是現在……
他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一直在亂蹦,頭頂的昏黃吊燈彷彿就在他的頭頂,炙熱而散發出骯髒的腥臭味。
耳邊父親跟母親的爭論變得愈發激烈起來,只聽啪的一聲,將辛以天從混沌之中拉扯了回來。
他看着父親失神而震驚地看着自己的手,那隻蒼老的大手上還有微微紅色。
而辛媽媽這時候亦是震驚地捧着自己的臉。
時間在這狹小的出租屋內停止了下來,廚房水管的漏水的聲音則顯得清晰而刺耳。
滴答滴答——
在他有生以來的印象中,辛爸爸跟辛媽媽很少爭吵,更別說父親打母親這事了。
下一秒,辛媽媽便委屈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辛媽媽一邊捂住自己被打的右半邊臉,一邊震驚地指向辛爸爸,“姓辛的,你居然打我,這……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受夠了,每天受你這糟糕的脾氣……”
辛媽媽越哭越委屈,整個人都像是失去方向的火車頭,徹底失控了。
辛以天只能緊緊抱住辛媽媽,卻用嘴型對着父親說,“爸……爸,你就跟媽道個歉,彆氣壞了媽。”
如果換成以前,辛爸爸早就主動承認錯誤了,但今天辛爸爸也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只黑着臉站在那裡,一個字都不吐出來。
辛媽媽卻是越罵越兇,將當年辛爸爸不顧醫生她的意願強行娶了她的事都翻出來一而再再而三的說,還說自己看錯了人,當年怎麼就看上了辛爸爸,就這麼輕易嫁給他了,沒過幾年好日子就落魄了……
這話越說辛爸爸的臉色越黑。
都是往日大家決口不敢提及的話題,此刻在氣頭上,辛媽媽哪裡還顧醫生及得到自己幾十年枕邊人的自尊與感受了?
她只想將自己的憤怒發泄出來,委屈表露出來,對女兒的疼惜卻無助的痛苦一股腦地排解出來……
辛以天看着這樣下去肯定會出大事,半拉半抱將辛媽媽給抱到了樓上的閣樓裡。
再下來的時候,辛爸爸依舊站在原地,臉色依舊暗沉,蒼老的臉上寫滿了憔悴與痛苦。
辛以天站在原地,看着父親。
自從公司倒閉之後,父親每天都以雙倍的速度在衰老,鬢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泛起了星星點點的白髮,眼角的皺紋更是深深淺淺的刺痛了他的心。
辛以天走上前去,輕輕地叫喚了一聲,“爸爸。”
辛爸爸這才從恍惚之中清醒過來,僵硬的身形微微動了下,擡頭看了眼辛以天,只是一瞬又重新垂下頭去,格外疲倦地說,“不早了,剩下的事以後再說,明天……”辛爸爸頓了下,吞吐的話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痛苦,“明天我們抽空去看看你妹妹。”
每個字都似乎用盡了辛爸爸所有的氣力,他的背躬的更低了。
“爸爸……”辛以天在身後叫住了辛爸爸,辛爸爸上閣樓的腳步頓了頓,聽到辛以天說,“爸,都怪我不爭氣,你放心好了,我們辛家失去的我會全部奪回來的。”
辛爸爸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便上了樓。
這件閣樓房內又重新陷入了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