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澤川沉默了許久,明智的放棄了詢問左重真實身份的想法,轉而問起了“南佳一郎”到底想要幹什麼。
他雖然是駐安慶的海軍指揮官,可手下就兩艘小炮艇,幾十名水兵,也不知道任何高等級的情報。
對方如此煞費苦心的拉他下水,又挑明瞭貨物夾帶的事情,定然不是隻爲了運送違禁物資這麼簡單。
但無論如何,有些事情是萬萬不能做的,比如公開叛國投靠山城方面,那麼他即使切┴腹自盡也不能答應。
自開戰以來,向民國人投降的帝國士兵和軍官屈指可數,這些人留在本土的家人無一例外,都被投入到了監┴獄中。
有部分人的妻女還被送到前線慰┴安所,爲背叛帝國和天蝗的親人“贖罪”,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與其這樣全家被清算,不如痛快的結束自己的生命,至少他的父母、妻子不會被連累,還能領取那份少得可憐的撫卹。
聽完小澤川的問題,左重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親自爲兩人倒了杯酒,又笑眯眯的端起酒杯跟其輕輕碰了碰。
“小澤君,前段時間,安慶憲兵隊抓捕了一些國府的情報人員,這件事情你是否有所耳聞?”
國府情報人員?
小澤川心中一沉,事情還是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南佳一郎”不可能無緣無故問這個問題,難道對方是想劫囚?
想到這,他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一口苦酒入喉,嗜酒如命的他從未覺得往日香甜的酒水是如此的難以下嚥。
這種被人脅迫的感覺真是太難受了,都怪自己見錢眼開,錯信了所謂的同鄉,沉默片刻,他兩眼通紅地看向左重。
“我知道這件事,在護送運糧船前往山城之前,安慶憲兵隊就請求我派出炮艇護航,協助他們將俘虜運往金陵。
我按照你的要求沒有理睬,準備回安慶後再做打算,所以……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你是想拖住憲兵隊!”
小澤川腦中靈光一閃,什麼第一次合作不能出差錯,什麼把軍務拖延,都是藉口,憤怒中他壓低聲音說道。
“你們是不是想讓我救人,對不起,辦不到,這跟公開叛逃無異,事情結束後我一樣要死,你最好改變計劃。”
“哈哈,小澤君不要激動嘛。”
左重連忙拍了拍他的胳膊,臉上的面容不改,就像一個老朋友一樣,溫言安慰起對方。
“請放心,與幾個已經暴露的俘虜相比,小澤君你的價值更大,我們是不會殺雞取卵的,這不符合我們的利益。
我想說的是,如果在運輸途中,運送俘虜的船隻遭遇大量武裝人員襲擊,你和你的手下奮力反擊卻依舊不敵。
結果船隻沉沒,目標逃脫,押送人員無一倖免,若是出現了這種情況,你需要承擔多少責任,是否有生命危險。”
小澤川愣了愣,不是讓他暴露身份強行救人嗎,那倒是可以,仔細思考了一下之後,他皺着眉頭給出了回答。
“按照帝國的傳統,戰敗者應當自裁謝罪,不過這次任務是以陸軍爲主導,海軍只是負責配合,主要責任該由陸軍承擔。
一旦發生了南佳君你所說的事情,憲兵隊的人必死無疑,我和我的手下或許會被嚴厲斥責,但絕對不會有性命之憂。
陸軍和海軍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素來水火不容,海軍高層不可能爲了馬鹿的任務懲罰自己人,這一點我非常肯定。
我可以將押運路線、押運人員數量、武器配置統統告訴你,必要時候還可以調走炮艇,給貴方留下充足的行動時間。
不過這個時間不會太長,只有五到十分鐘,剩下的就要看南佳君的實力了,但請注意,一旦交火,我不會手下留情。”
爲了自身的安全和避免承擔責任,小澤川主動幫助營救行動出謀劃策,可這並不是左重想要的。
既想賺錢,又不想承擔責任,世界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左重開口了。
“呵呵,小澤君,我可以坦率的告訴你,我確實想要救出被俘虜的國府特工,同時你在我的計劃中承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不行,我不答……”
小澤川頓時急了,這是要讓他死啊,狗p的不會殺雞取卵,都是騙人的鬼話。
“閉嘴,聽我說!”
左重用力拍了拍桌子,都到這個時候了,小澤川沒有其它選擇,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沒必要跟對方太客氣。
日本人攻打安慶時,日本海軍的炮火炸死了數以千計的百姓,小澤川就是其中一員,對付這種人光是懷柔是沒有用的。
於是他徹底放棄了僞裝,從一個和氣生財的生意人,重新變回了手握重權的軍統局副局長,冷聲發出威脅。
“我沒有足夠的人手執行營救行動,所以你必須幫助我們,不然行動失敗你照樣難逃一死,想要活命就乖乖聽我的安排,我可以保證你沒事。
你所擔心的無非是自己做的事情被部下或者其他人發現,這很好解決,把你的部下也變成自己人,再把其他知情┴人員統統殺光不就行了。
只要配合得當,你最多被斥責一頓,這是你自己說的,用一頓不痛不癢的斥責換取一筆比上次更多的財富,該如何選擇,我想你應當知道。”
講到這裡,左重再不掩飾殺意,大有對方不答應就要動手殺┴人的意思,並再次用金錢誘┴惑,軟硬兼施迫使小澤川就範。
小澤川聽完暗罵對方真是個瘋子,他的手下有幾十人,要怎麼收買,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願意爲了鈔票出┴賣帝國。
再說了,負責押運的憲兵也不是傻┴子,坐在那等着被殺,只要逃走一個目擊者,他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被憲兵抓捕,然後槍決。
但不等他出言拒絕,左重便從口袋中拿出一張長茳流域地圖,指着安慶下游八十多公里處的坮子磯,說出了第一個要求。
“小澤君,這是長茳航線上最爲危險的一段,以彎多、航道窄、水流急著稱,單向只能容納一艘船隻通過,我說的沒錯吧。
到時除了憲兵隊的船隻,還會有運送勞工的貨輪加入,我需要你在安排護航計劃時,將兩艘護航炮艇安排在船隊首尾處。”
作爲駐安慶的海軍指揮官,小澤川對坮子磯自然再熟悉不過,這段水道全長21公里,從空中看就像一個大寫的S。
雖然茳面寬達數百米,但表面坪靜的茳面下暗礁林立,能通船的寬度只有100多米,對向的兩條航道經常發生事故,落水者有死無生。
這確實是個動手的好地方,只要最前方和最後方的炮艇將航道堵住,中間的船隻連靠岸都做不到,除非冒着船毀人亡的風險強行衝灘。
可還是那個問題,他手下的水兵接受過完整的軍事訓練,不是他個人的私兵,不可能聽從他的命令攻擊同屬友軍的憲兵隊。
而且爲什麼要帶上運送勞工的貨輪,小澤川絞盡腦汁也沒有想明白,只好將這兩個問題拋了出來,希望能夠得到合理解釋。
對此,左重只是擺擺手:“這些都不重要,明天晚上還是在這家飯館,我需要你邀請兩艘炮艇的全部成員到場,理由你自己去想。
記住了,是所有人,少一個都不行,如何說服他們由我負責,你只管喝酒就好,能夠做到吧,否則我就要考慮換一個合作伙伴了。”
小澤川聽出了他的意思,只好硬着頭皮保證能夠做到,海軍跟刁慣以下克上的陸軍不同,內部等級森嚴,只要不涉及到軍務,很少有人敢拒絕上司的邀請。
左重點點頭,擡手看了看手錶起身告辭,絲毫不擔心對方會去告發,那些夾帶的電臺、情報一旦曝光,第一個死的就是小澤川。
不要什麼說將功折罪,以日本人偏激的民┴族特性,背叛就是背叛,沒有任何藉口,小澤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同胞的德性。
況且人都有僥倖心理,後世那些被策反的間諜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當然知道,他們只是覺得被抓的不會是自己罷了。
現在小澤川面對的是同樣的局面,合作有可能被抓,不合作或者自首肯定被抓,只要不是瘋子,定然知道該如何選擇。
一把推開包間大門,左重與歸有光一起走出飯館,兩人站在路邊低聲說了兩句便分頭行動,一個走向銀行,一個走向安慶電報局。
第二天傍晚。
一個個日本水兵興高采烈的離開軍營向着飯館走去,向來吝嗇的小澤少佐請客,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喜事,衆人都不想錯過。
不過也有人心懷疑慮,對方坪時連喝酒的錢都沒有,怎麼會有錢邀請這麼多人,聯繫到之前神秘的“軍資”運輸任務,答案呼之欲出。
各懷心思的水兵們走進了飯館大堂,發現裡面空無一人,連跑堂的夥計都不見了蹤影,幾張桌面上卻擺滿了美味佳餚和酒水。
正在衆人疑惑時,小澤川帶着左重和歸有光從飯館後堂走到了主桌前,他示意手下們落座,並隨口解釋了一句。
“大家坐吧,旁邊這兩位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經讓飯館內的所有民國人離開了,這裡非常安全,今天不醉不歸。”
上司發話,一衆鬼子立刻按照軍銜和職務坐下,在酒精的刺┴激下,氣氛很快變得熱烈,有人慢慢把注意力放到了小澤的好“朋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