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羅家灣29號的軍統大院跟白天一樣嘈雜,來來往往的特務們腳步匆忙。
但在經過一處防空洞的入口時,這些人不約而同地放慢了步子,以免引起門口警衛的誤會。
這裡面是軍統看守所和審訊室所在,案情處於偵破階段的嫌疑人均被關押在此地,戒備異常森嚴,出入都需特別通行證件。
地面以下五米處。
一間審訊室中,古琦捂嘴打了個哈欠,手上將卷宗鋪開,拿起筆看向審訊椅上的目標,慢悠悠問道。
“你的姓名、身份、任務。”
手腳被鎖在椅子上的半田聽到這句話,身體紋絲不動,繼續低垂着腦袋,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在他對面,聽審的左重,陪審的宋明浩一口一口喝着濃茶,靜靜恢復消耗的體力和精力。
幾人絲毫不擔心審訊的結果,抓捕現場的證據顯示,對方是名技術特工,這種人在軍統手底下撐不了多久。
不遠處,一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人正站在推車旁忙活着什麼,丁零當啷的金屬撞擊聲不時響起。
每當聲音傳來,看似鎮定的半田便不自覺的顫抖,他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麼。
古琦冷冷一笑,起身走到半田身邊,彎下腰緊緊盯着對方的眼睛,指着老人的方向輕聲說道。
“這位是我們軍統的刑訊專家,祖輩曾在錦衣衛和粘杆處當差,如何讓人開口,那是他的家傳手藝。
很不幸,他的妻子、兒子、女兒、兒媳婦、女婿、孫子孫女都死在了金陵,死在了日本人手裡。
現在他活着只有一個目的,你猜是什麼,不說沒關係,再過幾個小時你會求着我交待,我可以保證。”
半田嚥了咽口水,下意識轉頭瞥了一眼,卻與老人冰冷的眼神碰了個正着,呼吸頓時一窒。
老人拿着一個鐵頭套,步履蹣跚地走到他的面前,先跟古琦點頭問好,然後溫柔的將頭套扣向半田的頭上。
雖然不知道頭套是幹什麼的,但半田還是驚恐地扭動腦袋試圖掙脫,手銬和腳鐐嘩啦啦直響。
見狀,幾個小特務上前死死摁住他,臉上露出了變┴態的笑容。
“咳咳。”
輕輕咳嗽了兩聲,老人收回手,看了看已經戴好的頭套,滿意地笑了,同時嘴裡念念叨叨起來。
“娃兒,乖乖聽話,一會就好。”
他的聲音在陰暗的審訊室裡幽幽響起,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空氣對話,令人毛骨悚然。
說完,老人伸手轉動頭套兩側的轉輪,乾枯的手背上滿是青筋,顯然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隨着他的動作,在嘎吱嘎吱的機械運轉聲下,頭套兩邊慢慢縮緊,冰涼的鐵塊不斷擠壓着半田的頭部。
“副座,這叫戴官帽。”
宋明浩小聲爲左重介紹起刑具:“傳說是錦衣衛昭獄的手段,最早是用兩塊鋼板夾於腦側再用力拉緊,到了最後受刑者會腦漿迸裂而死,情形慘不忍睹。
不過這需要不少的力氣和時間,爲了減輕弟兄們的工作強度,我們找人做了改裝,加裝齒輪重新制作了頭套,只需要十幾分鍾便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聽着宋明浩的話,左重嘖嘖稱奇,他已經很久沒參加一線的審訊工作了,沒想到軍統還有這種東西。
他一邊感嘆老祖宗的智慧,一邊提了個建議:“最好改成電動的,這樣一按電門就了可以了嘛,更加省時省力。
還可以加上電擊裝置,設定好電流強度,擠壓時加以電擊,或者在眼睛的位置裝兩根鋼針,一點點刺入眼中。”
宋明浩茅塞頓開,招手讓人將此事記上,心說副座就是副座,想法果然與衆不同。
他們在這聊着,半田的腦袋已經被牢牢夾住,而且越來越緊,劇烈的疼痛感和恐懼如潮水般襲來。
但老人沒有輕易放過他,自己轉動轉輪不算,又讓小特務幫忙轉動頭套頂部的轉輪,頭套的上下也開始慢慢合攏。
感受着四面八方的壓力,半田驚駭欲裂,想要說話卻由於下顎被頂住無法開口,只得朝着老人拼命眨眼,喉嚨深處出發陣陣嘶吼。
“莫慌,莫慌,咱們慢慢來。”
老人不慌不忙的“安慰”了他一句,雙手加快了速度,顯然不想問話,只想將其弄死。
強烈的求生欲驅使半田繼續掙扎,可惜沒什麼用,固定在地面的審訊椅只是微微晃動,抖落了幾分塵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頭套比原先的尺寸縮小了將近一半,半田的腦袋也隨之變小,看上去頗爲袖珍。
他的面部肌肉扭曲成一團,就連眨眼都成了一種奢望,鼻孔翕動間呼吸急促,眼前出現了黑視。
看到目標快要昏迷,老人手上不停,耐心解說道:“現在你的血液都集中在了頭部,只要用針一戳,譁,血能飛出幾米高。
在我手底下,一共有5個人享受過這種待遇,高度有高有低,最高的3米,最低的1米,先生要不要跟他們比一比?”
半田此刻接近崩潰,膀胱一鬆褲子就溼了,尿液順着椅子流了一地,一股騷臭味揮之不去。 還是那句話,一瞬間的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親身體驗死亡一步步靠近,即使是特工,也很難做到淡然處之。
況且半田負責破譯密電底檔,不是專業外勤人員,培訓時所受的那點反刑訊訓練,只會讓他更加恐懼。
“好了,讓他說話。”
回到座位閉目養神的古琦開口了,緩緩睜開的眼皮下佈滿了血絲,神色異常疲倦。
行刑的老人沒有因爲仇恨違抗命令,立刻站到了一邊,任由小特務反向鬆開轉輪,表情既不失望,也無憤怒。
不管這些日諜投不投降,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說出所有秘密後痛苦死去,屍體還會被製成標本送到仁心醫院。
所以對方遲早會落在他的手裡,到時可以慢慢玩,這也是軍統招攬他的條件,老人根本不着急。
不多時頭套鬆開,重新獲得自由的半田再無猶豫,一口氣將知道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我叫半田健人,隸屬日本內閣情報部,職務是報務員,我的搭檔是山口真美,她是陸軍參謀本部的電訊專家。
我們的任務是配合獨立混成第十八旅團精銳,進攻貴方的安全點,尋找秘密印刷工廠存在的證據以及位置。
我不知道第十八旅團的人在什麼地方,我只知道他們有40人左右,指揮官是一箇中佐大隊長,我願意配合貴方。”
半田招了,又像是沒招,僅僅提供了一個名字,幫助軍統確定了敵人的身份背景,對抓到剩下的日諜沒什麼作用。
左重吹了吹杯裡的茶葉,將內閣情報部一事記下,軍統對這個機構的瞭解不多,回頭可以問問大雄。
古琦記錄完口供,眸子掃過渾身顫抖的半田,隨手拿出一個木盒,從裡面取出一物拎在手裡冷聲道。
“這個就是山口真美吧,真美,呵呵,她現在可美不起來了。
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要是隻知道這些情報,用不了多久就要跟她一樣,明白嗎!”
驚魂未定的半田擡起頭,看着古琦手中的東西,嚇得身體往後一縮,面色煞白,胃中一陣噁心險些吐出來。
先前自殺身亡的山口真美,此時腦袋被提在空中,下頜和頭頂的彈孔,眼角以及嘴角的鮮血,圓瞪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組成了一幅可怖的畫面。
“我,我真不知道他們的落腳點,行動結束後對方來過一次……”
半田亂了陣腳,慌忙將自己和混成第十八旅團人員交流的過程一一說出,生怕腦袋搬家。
按他所說,他和山本真美於一個月前潛入山城,熟悉本地情況,第十八旅團的人在行動前兩天才與他們接頭。
行動當中,除了領隊的中佐跟他聊了兩句,其他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多餘動作,他確實提供不了別的線索。
“那你知不知道軍統中的鼴鼠是誰?”古琦扶了扶眼鏡,問了一個他最關心的問題。
半田腦袋搖得飛快,坦言自己只是技術人員,行動方面歸十八旅團的人負責,就算真有鼴鼠,對方也不會告訴他。
古琦邊聽邊記錄,記錄完畢後讓半田簽字畫押,最後把口供交給了左重,請示下一步怎麼辦。
左重看過口供沉默不語,他總覺得本案中敵人的表現有點奇怪,可又說不出哪裡有問題。
猶豫了一會,他讓古琦將所有卷宗取來迅速翻閱,一遍,兩遍,三遍,在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後忽然有了一個發現。
將手放在下巴不斷摩挲,左重的眼睛越來越亮,把文件還給古琦,並問了個問題。
“老古,老宋,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些口供裡少了什麼?”
少了什麼?
古琦聽着副局長的提問,腦中快速思考,難道是自己手下有人遺漏了重要線索?
不可能。
他的手下他知道,要麼是老情報,要麼訓練班的優秀學員,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宋明浩也一頭霧水,學着左重的樣子翻了翻口供,看完一臉的糾結與疑惑,支支吾吾不知怎麼回答。
“唉,你們啊。”
左重嘆了口氣,指着兩人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教訓道。
“我說了多少遍,線索不會自己冒出來,要學會用腦子,去會議室,通知鄔春陽、吳景忠、歸有光回來開會。
等會有個任務需要你們幾個去完成,一定要注意保密,哪怕是局裡的人也不能透露。
再對外放風,誰能找到剩下的日諜,懸賞翻倍,我左重個人也欠他個人情。”
講完,他起身走出審訊室,古琦和宋明浩滿腦子問號,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連忙追了上去。
軍統在動,日諜也在動。
一通神秘電話打到了日本人的藏身地,疤臉中佐黑着臉掛掉電話,立刻召集手下宣佈明晚撤離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