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狂風停歇,太陽照常升起。
防空部隊營地裡慢慢恢復了生機和嘈雜,被毒素和寒冷雙重摺磨的官兵們紛紛走到帳篷外曬起了太陽。
昨夜罵日諜罵得最厲害的年輕少尉和杜姓中尉也不例外,兩人找了個背風處,抄着袖籠蹲在地上開始扯淡。
“老杜,夜裡飛機是不是軍統的,這幫特務何時有空軍了,大晚上他們不睡覺,莫不是要在天上抓間諜。”
少尉語氣譏諷地表達着對軍統的不滿,這也算正常,中了毒還被限┴制在營區不能離開,誰遇到這種事都會有怨氣。
相比之下旁邊的杜姓中尉就老成多了,沒有對兇名在外的軍統多說什麼,只是從專業角度對昨夜之事做出了猜測。
他望着正南方向,若有所思道:“這應當是在模擬日本飛機的飛行軌跡,看來黃山官邸裡住的人不簡單啊。
先是派咱們來保護,出了事後又有軍統特務來調查,說不定是軍韋會的哪個大人物出了事,這事嚴重嘍。”
“大人物?”
少尉輕聲重複了一遍,不敢置信道:“老杜,你是說咱們這麼多人和防空炮就是爲了保護一個人,這……不太可能吧?”
他們這支部隊裝備了20門由紅俄購買的76mm高射炮,價┴格高達40萬美元,加上40副備用炮管,總價達到46萬美元。
這還沒算上炮彈、人員培訓等等費用,花了這麼錢就爲了保護一個人,這聽上去未免有點不可思議。
杜姓中尉聽到對方的疑問,認真回道:“當然有可能,否則長官不會如此緊張,更不會有人給咱們下毒。”
似乎被他講的話嚇到了,少尉張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兩人不鹹不淡的聊了一會,直到聽到放飯的聲音這才起身。
由於原先的伙房成員已經都被害,軍方從其它部隊緊急調來了幾名廚師,在案件偵破之前負責防空部隊的伙食。
或許是良心發現,又或是怕官兵們鬧┴事,一向吝嗇的果軍後勤部門這次變得很大方,餐食水坪提高了好幾個檔次。
早上有看不見肉的肉包子和稀飯、鹹菜,中午是米飯加肉湯,到了晚上則是早餐和午餐剩菜的大雜燴。
別以爲這很差,雖然按照戰前軍政部頒佈的陸軍伙食標準,每名果軍士兵每天能領到大米22兩或麪粉26兩。
同時在肉類上補給罐頭肉4兩,菜類上給予乾菜2兩、鹹菜2兩,其他調理品,像是食鹽和醬油就各給4錢和3錢。
這還只是日常訓練時的伙食情況,進入戰爭時期,伙食標準還會提高,比如每人每天可以領到2兩燒酒,一兩白糖。
如果真按照這個標準執行,果軍的伙食固然比不過大魚大肉的美國,或者有果醬有鮮菜的英國,讓士兵們吃飽還是不成問題的。
但現實的情況與軍政部計劃的伙食標準有億點小差距,事實上軍政部官員規劃出的伙食,連果軍嫡系部隊都享受不到。
原因很簡單,十成的經費從財┴政部出來就剩六成了,然後軍政部過一手、戰┴區再過一手、集┴團軍再再過一手。
軍師旅團各級長官再再再過一手,經過雁過拔毛似的剋扣,經費到了基層作戰部隊還能剩下三成那便是燒高香了。
哪怕防空部隊是精銳和技術兵種,伙食情況也就比普通部隊好上一點,不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畢竟還有菜湯可喝。
至於地方和雜牌部隊想喝湯?喝涮鍋水去吧,要不做夢也行,夢裡啥都有,有些部隊被┴逼得沒法,只能荒野求生。
下水摸魚、上樹掏鳥蛋、野地挖野菜,無所不用其極,只求能餵飽肚子,以這種後勤水坪,果軍打得過鬼子纔怪。
所以即使前幾天剛被毒死了幾十個同袍,知道開飯後,防空部隊的士兵們還是一個比一個積極,端着飯盒就排起了隊。
而軍官們自然不用跟大頭兵擠在一起,低級軍官可以插隊,高級長官自有勤務兵效勞,除了主食和菜湯,菜品也是單獨製作。
要是在固定營房,軍官還有小竈和小食堂,如今在野┴戰營房,條件簡陋,只能委屈一下果黨的精英們了。
少尉雙手抄兜和杜姓中尉跟着人流向新搭建的伙房走去,不知道爲何,今天來領飯的人格外多,走着走着兩人就被擠到了人羣的中間。
“特孃的,你們要幹什……”
年輕氣盛的少尉被人連撞了幾下,當即忍不住罵了一句,可還沒說完,周圍4個穿着軍服的軍統特務就撲了過來。
不過這些人的目標不是他,而是旁邊的杜姓中尉,其中有兩人來了個掃堂腿,另外兩人則牢牢抓住對方的胳膊。
杜姓中尉根本來不及反應,身體便騰空向着前方栽倒,剛一落地就被動手之人死死摁在身下,手腳瞬間被鎖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看呆了所有人,誰敢在軍營內動手,這是不要命了嗎,少尉第一個反應過來,厲聲發出呵斥。
“你們是幹什麼的,快放人!”
“噠~噠~”
伴隨着他的喊聲,一陣腳步聲從遠處緩緩傳來,在古琦和一羣小特務的保護下,左重來到了抓捕現場。
看了看義憤填膺的少尉,左重語氣冰冷:“軍統辦事,不想死就趕緊滾,這是我們的證┴件,切莫自誤!”
說罷從古琦手中拿過一張證┴件扔給給了對方,言談舉止間傲氣十足,一旁的官兵們見狀敢怒不敢言,只得怒目而視。
另一面,少尉緊緊盯着輕悠悠飛來的證┴件,雙手下意識地從褲兜掏出伸向半空,下一秒卻感到腦後有一陣勁風襲來。
“嘭~”
一個拳頭重重砸在了他的腦枕處,掌管呼吸、心跳的神經中┴樞當即遭到重擊,少尉只覺眼前一黑便被人撲倒。
緊接着幾隻手在其身上快速摸索了一遍並捏開了他的嘴巴,順道撕走了衣領,當搜到褲子口袋處時有人喊道。
“報告副座,果然有武器,牙齒上沒有毒藥。”
歸有光一邊彙報,一邊慢慢的將手從目標的褲兜拿出,一支擊錘已經扳開的白┴朗寧手槍赫然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
“放開我,放開我!”
“弟兄們,軍統欺負人,跟他們拼了。”
“老子是軍人,隨身帶把槍有何不對。”
拼命掙扎的少尉口中嚷道,試圖煽┴動衝突,有些不明真┴相的官兵見自己人被抓,紛紛指着特務們要求放人。
面對一觸即發的局面,歸有光小心翼翼的將擊錘復位,退掉彈匣,拉動套筒,一枚子┴彈躍出彈倉落在地上。
“叮噹~”
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響起,聲音雖不大卻彷彿一記重錘敲在了所有人的心頭,沸反盈天的吵鬧聲爲之一頓。
在場的防空部隊成員們,包括已經被特務放開的杜姓中尉停止了鼓譟,看向少尉的眼神當中滿是驚疑之色。
非作戰狀態下,對方隨身帶一把手槍不奇怪,奇怪的是爲何要帶一把上了膛的槍,難道不怕不小心走火嗎?
在軍中,走火造成傷亡的事故數不勝數,作爲軍官和老┴兵,對方應該知道這麼做是對自己和同袍的不負責任。
可對方還是這麼幹了,那目的又是什麼呢,軍營裡又不需要防身,更沒有敵人,投毒那是非戰之罪,莫非……
這世上沒有真正的傻┴子,圍觀的官兵們似乎猜到了什麼,一個個或神色複雜,或憤怒地看着曾經的戰友。
年輕少尉依舊在梗着脖子向同伴求援,卻沒察覺情況發生了變化,直到他發現現場只剩下自己的叫喊聲。
此時金色的子┴彈順着坡度滾到了左重的腳前,他彎腰將其撿起放於眼前欣賞了一會,又低頭看向少尉輕笑一聲。
“你叫辛力生,是吧?或者你還不知道軍統的規矩,那我告訴你,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們不會動手抓人。
同樣,只要我們懷疑一個人就可以抓人,不管有沒有證據,這是國民政┴府和軍韋會賦予軍統的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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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勸你不要再白費心機了,老實交待自己的身份,當然了,你也可以等我們將你的家人帶到山城再說。
但到時候,你白髮蒼蒼的老父母,手足情深的兄┴弟姐妹能有幾個能活下來就不好說了,好好想一想吧。”
左重將頑抗到底的後果告訴對方又揮了揮手,小特務馬上清出一條通道,手拉手列成兩隊隔開人羣。
歸有光當即帶人架着面色慘白的辛力生離開了營區,案件涉及到高層,肯定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審訊。
等到手下們走遠,左重掃視了周圍一圈,目光在面無表情的杜姓中尉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轉身叫上古琦遠去。
目睹這一切的官兵們不知道該說什麼,許久後一個士官衝着遠處吐了口唾沫,然後是三個、五個,越來越多的軍人以此表達對叛徒的痛恨。
頗有諷刺意味的是,他們的舉動跟昨晚辛力生做的動作如出一轍,只不過被唾棄的對象從特務變成了他自己。
杜姓中尉此刻也在人羣中,當知道坪時關係不錯的戰友成了間諜後,此人沒有說一句話,默默轉身擠出人羣。
在與聞訊而來的士兵們擦肩而過時,他捏着手帕擦擦嘴角並藏在掌心緩緩展開,半截血肉模糊的舌┴頭躺在手帕中。
但是與如此觸目驚心的景象相反的是,即使疼痛一陣陣襲來,身體微微顫┴抖,他依舊面帶着笑意,仿若無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