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住所皆在外宮,巡邏的侍衛,形色匆忙的太監宮女,來來往往,入夜後的皇宮,似乎並未變得冷清。人人拎着宮燈,將夜路照得通明。
“蘇侍衛,路侍衛。“轎子停了下來,胭脂撩了車簾,指揮門口的小太監,”外院南牆便是侍衛所,白日已經收拾了兩間房,小福,領侍衛大哥認路。"
“太子可還有吩咐?”兩人拱手。
“沒事了,早些歇息吧。”李九從轎子從出來,站在門前。
這便是自己住的地方嗎?沒有牌匾,沒有府門,嘿,在宮中嘛。隨着胭脂朝裡走去,先是不大的小園子,黑黑的看不清栽種了什麼植物,再往裡是隔牆,樹了兵器架子,這一大塊平地莫不是練槍使劍的吧,李九默默的加快了速度。往前便是住所了,拱門後燃了不知多少燈,滿個宅子明晃晃。
小太子爺踏步而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跪了一地,李九不自覺的朝後退了一步,被人跪的感覺依舊無法適應啊,忍了下動作,站定原地,藉着光,打量着衆人。
看樣子,有管事的,打雜的,服侍自己的,唯一認定的,就是,一個人都不認識。
“都起了,散了吧。”改天再認人吧,李九忽然覺得有些疲倦,似有大戰要打。
一衆人謝了恩,朝各個小院子散去,並未停留。
再往裡,胭脂推開門,將李九迎進去。這便是自己的寢房了吧,李九左右觀望。
“太子,您終於回來了。”還未反應過來,小胭脂一把抱住了李九,嚎啕大哭,“宮中日日風言風語,說太子遭了難,再是回不來了,若不是董嬤嬤力保,胭脂,胭脂差一些被皇后逐出了宮。”
姑娘矮矮小小,頭上兩個小發髻,團了瓔珞,全身瑟瑟,哭得傷懷,李九懵在原地,只好一下一下拍着胭脂的背,安撫這個爲他憂心的小女孩。
“沒事的,我這不平安回來了嗎,誰會敢逐你?”一晚上的鎮定平穩,原都是遮掩,主子回不來,這一宮的人都何去何從,李九頭一次覺得小小的自己,原來也是別人的主心骨。
“這幾日您都是如何過的?大皇子他們沒爲難您吧?可有瞧出端倪?報信的侍衛說您受了傷,是傷到哪裡了?餓不餓?冷不冷?要不要吃點點心?”丫頭抹着淚水,哪裡還有鎮定可言,圍着李九左右看着。
李九聽得有些暈,心中卻泛起溫度,擡手幫丫頭擦了淚,咧了嘴逗她,“你的小太子爺沒事,小傷而已,被你念着,怎麼捨得不回來。”
胭脂止不住淚,又被逗得傻笑,整張臉很是滑稽,“那奴婢去準備宵夜,太子您食過之後早些歇息。"
“去吧,乖,不哭啦。"逗小孩子真有意思。
“等一下,"李九突然回過神,喊住了胭脂,“你說,大皇子可否瞧出了端倪,是什麼意思?”
“今日來傳話的公公說,太子您是落了水,那出了水定是要換衣裳,大皇子他們,他們沒瞧見了什麼吧?“胭脂不知如何解釋,原來主子不是最敏感這個了嗎?如今怎的回沒聽明白。
“瞧見了什
麼?"胭脂知道自己是女子?李九含糊問着,沒敢說透。
左右看了看,胭脂跑到窗邊,再朝外探探腦袋,確定窗戶緊了屋外沒人,緊站在李九身前,握着她的肩膀,有些激動,“宮中有傳聞說您忘了事,您不是真的忘了自己是女兒身,被大皇子,被大皇子他們……"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眼看着胭脂的眼淚又要出來了,李九趕忙捏捏她的臉,“沒有沒有,這個我還是記得的,別哭了啊,真沒有。“小女孩真是水做的,說嚎就嚎啊,原來胭脂是知道自己性別的,那自己的身世,她是不是也知道一些,也罷也罷,找一天好好問問她。
“我的事情,還有誰知道。”李九正色。
“現如今,宮中就奴婢和董嬤嬤知道。“胭脂抹了淚,也認真起來,”皇后娘娘將太子宮的人手全部換了,原來的管事公公也被調走了,太子,今後您務必小心些,這寢院我是下了死令,不許任何人進來,但是這些人不是太聽奴婢的話,胭脂沒用,他們大都是皇后娘娘的人,還需主子您出馬才行。”
皇后?趁他不在來一出大換血?這個容貌清麗的皇后娘娘,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般溫婉軟糯啊。
“明日叫了各主事來認認人,到時瞧瞧你的小太子爺給你耍一把威風!”傻太子遇到傻丫頭,真是能說到一塊去。
“不用叫上所有人嗎?”胭脂覺得應該每個人都來拜見主子才行。
“小蝦小蟹就算了,管了老大,剩下的自有人管,”想起今天烏泱泱一片,李九才頭疼,他是太子爺,李天沐說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幾個下人都管不住,也太小瞧了他。
“太子爺不一樣了,“胭脂咧嘴笑,”有主意了,像個小大人。”
“臭丫頭。”敲了胭脂的頭,李九淺笑,”取杯溫熱的牛奶給我吧,夜宵就不用了,今日有些疲乏,早些洗漱了睡下吧。“
“牛乳嗎?奴婢偷偷給您多加些糖,您等着。“胭脂一溜煙兒跑了。
“誒?”加那許多糖作何,好像聽白小七還是誰提過,太子向來是喜甜食的,可是自己的口味,真的是這樣嗎?
直待啜了一口溫牛乳,李九便確定了,白小七這個不靠譜的熊孩子,太甜了!太膩了!簡直要齁死了!果然甜食很可怕。
灌了口茶水漱口,除去嘴裡的膩歪味道,朝胭脂擺擺手,“將熱水端過來,洗漱更衣,睡吧。”
“明早司藥使大人會過來爲主子您換藥,屆時奴婢再喚您起來。”胭脂的手軟軟的很靈巧,溫溫的帕子細細擦着臉,力道適中,很舒服。
“忘了問,那你睡哪裡?”李九享受的閉着眼。
“今夜奴婢守夜,主子有事喊一聲便好。”胭脂一邊幫李九鬆着頭髮,一邊輕輕打了個呵欠。
“大晚上都睡了能有什麼事情,外院有人值夜就好,我見外室有牀榻,你就睡了吧。”李九擺擺手。
“但以前,“胭脂噤了聲,從前值夜丫頭淺眠一瞬沒及時聽見太子喚人,便被董嬤嬤送去了慎刑司,她家主子年歲小,吃過虧,董嬤嬤對下
人管得極爲嚴厲,她雖未受過罰,也不好帶錯了頭,壞了規矩。
“聽我的,睡吧,我心中有數。“李九困了,催促胭脂熄了燈,擁裘而眠,傻兒無煩擾,擁有好睡眠。
牀側候了半柱香時間,沒有哭鬧,沒有夢魘,沒有嫌惡自己的女兒身,小主子閉眼沒多時,便響起了淺淺的鼾聲,睡得香甜。
“主子平安回來了,真好。”胭脂退出內室,想了想,還是未脫鞋,側身小心的躺着,和衣而眠。
【後殿,清寧宮】
“適才可是小福子來回話?“皇后望着鏡中年輕的面龐,擡手輕輕撫着眉毛,聲音細柔。
“回娘娘,是小福子。“黃衣綠裙的宮女正在爲主子解拆髮髻,”東西六宮落鎖前,小福子過來同牡丹姐姐講了幾句話。“
“小福子說,太子爺攜了兩名羽衛回來,且一早便安排了住所,“暗藍色宮服的宮女正在幫皇后淨手,聲音略帶沙啞,身材高挑,眼下泛青。”進內院後,什麼也沒說,太子嫌乏,遣了衆人,僅帶胭脂進了內宅,不時便熄了燈,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
“羽衛啊。“皇后摩挲着脣上的口脂,”跟小福子說一聲,近日收了動作,離內院遠一些,他們啊,不是羽衛的對手。“
“原先若不是胭脂管得緊,那寢院密不透風,就太子爺那性子,早就安插好了人手,也不至於什麼都探不到。“黃衣綠裙的宮女聲音嬌俏。
“管得緊的,可不是胭脂,“皇后冷笑,秀氣的面容帶着一閃而過的厲色,”那小丫頭什麼都不懂,是董嬤嬤手伸得長,管得遠吶。“
“此次若不是這該死的董嬤嬤插手,胭脂也留不了。“黃衣綠裙的宮女停下手中動作,有些氣憤。
“董嬤嬤倒還沒那本事,是娘娘本就沒想動胭脂。“牡丹蘸了棉團,幫皇后抹去緋紅的胭脂,今日落了淚,顏色有些斑駁,牡丹放輕了動作。
“爲什麼?胭脂是唯一的近身宮女,換了她,什麼打探不到?“黃衣綠裙的宮女不解。
“芙蓉,你該好好與牡丹學學了。“俯首用水汽蒸了面,皇后點了下芙蓉的額頭,”李天賜的靠山,可不是什麼董嬤嬤。“
“是皇上?“芙蓉張嘴沒出聲,朝着牡丹,做着誇張的口型。
牡丹收了帕子,取出蜜脂,輕點在皇后臉頰,趁主子微眯了眼,朝芙蓉點點頭。
“李天沐李天言李天行那邊呢?“塗過膏脂的臉泛着淡淡的甜香,燈光似柔了肌膚,更加的吹彈可破。
“大皇子那邊本就人少,管事太監油鹽不進,今日插了個轎伕進去,還待明日看消息。“牡丹回話,”七皇子那一直是這邊的人,回去便睡了,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幫主子換上中衣,繼續道,”八皇子宮中一向最亂,許多軍中小兵陪練,來來回回都是不同的人,混進去倒是容易。“
“那叫他們查查看老八的腿是怎麼了。“褪了首飾,皇后朝牀榻走去。
“是。“牡丹跪地,幫皇后去了鞋襪,輕吹了油燈,燃了小燭,朝芙蓉招手,安靜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