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教學樓裡很安靜,偌大的公共教室如同沉寂的荒野一般,黑板上寫着“彼得•保羅•魯本斯”、“愛德華•蒙克”等等一些藝術大師的名字,看起來這裡上一次的課程應該是西方美術史。櫸木紋理的桌椅、寬大的講臺、雙組升降式的黑板對於剛剛走出校門的我來說,雖然談不上有什麼親切之感,但也絕不陌生。一隻瓢蟲在窗臺上漫無目的爬來爬去。上午的陽光從窗口直射進來,在講臺上投下一片方形的光影,光線中有許許多多的細小的灰塵懸浮粒子在漂動着,仔細看去,彷彿每個粒子都在反射着陽光,形成了許許多多的光點,它們一刻不停的起伏飛舞,彷彿只消一眨眼的功夫,所見到的就不是剛剛看到的那些粒子了。在沒有氣流的時候,它們的漂動變得更加活躍。我看着眼前的這些灰塵,思忖着灰塵中的粒子都分別來自於哪裡、最終會去向何方?我自己在這些看得見與看不見的灰塵之中,或者說是這些無處不在的灰塵粒子之中,究竟處在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似乎我正處在一個活動的三維空間座標的點上,時刻都被包圍在這個空間之內,是我自身選擇了這個點,還是時間把我推到了這個點上?我反覆思索,但是答案彷彿總是在我達到不了的不遠處,無論我怎樣追趕,都保持着同樣的距離,無論如何也無法獲取,感覺就像自己的手即便已經碰到了漂動的灰塵粒子,但是卻沒有任何觸感,好像什麼都沒有抓到一樣,事實上我也確實什麼都沒有抓到,我看着眼前的這些灰塵,思考的路徑開始逐漸延伸到窗外,伸展到了無邊無際的空間之中。我想要的答案就如一團無法消散的霧氣,正在掩沒世界上所有可以掩沒的角落。也許人就像這灰塵粒子一樣,每一個都有屬於自己的世界和故事。這時,走廊裡傳來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雜沓的腳步聲,應該是梅莉所在班的班會結束了。我的思緒暫時從霧氣中走了出來,回頭看了看教室的門口,果然是那一班的學生。須臾,梅莉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之中,她進門之後左轉,沿着牆邊的過道向我走來!目光相遇,我們對視着微笑了一下,我是致意性的微笑,而她的微笑中還包含有歉意的成分,我站了起來,她快走了幾步來到我的面前,梅莉身着印有史努比圖案的白色棉質半袖T恤衫,灰黑色的蘋果牛仔褲,緋色白底的帆布面休閒鞋,讓人頓覺淡然隨性的裝束。
“真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長時間!”梅莉低着頭說道,柔順的頭髮在窗口的光線中閃閃發亮。
“沒關係!”我答道,“星期天的時間嘛,即便是等候對我來說都是休息放鬆!”
聽了我的話,梅莉略有拘謹的神情開始放鬆了下來,“輔導員開會說了一下考試的事情,又是臨時通知的!”說着,梅莉用左手的小指揉了一下眼角。
“困?”
“有一點兒!我本打算十點鐘起來然後要給你打電話的,可是輔導員八點就打電話到宿舍通知開會!不說那些了,我們去吃飯吧?”
“去食堂?”
“嗯!”
其實我是本打算邀她出去到校外的餐館吃午飯的,因爲這一次不是偶然邂逅!但是在我說出了想法之後,梅莉婉言謝絕了我的邀請,實際上我也不大習慣在喧鬧不堪的地方用餐,若是碰到醉醺醺的熟人就更麻煩。
“是啊!而且那裡也不適合我們去!”梅莉說道。
對於梅莉的這句話,我一時還沒能理解她想要表達的含義是什麼,所謂“不適合我們去”是什麼意思呢?但我沒有說出來。
“好吧!”我點頭,然後把放在座位上的鬱金香拿了起來,“這是送給你的!”說着我遞給了她。
梅莉沒有說什麼,臉上漾出了驚訝的神情望着我,忽閃的眸子閃現着愉快的光亮,隨即那帶着笑容的目光猶如兩條漂亮的金魚在澄澈的水中向我游來。
“校門口的花店沒有開門,而且我這人又實在不大會買禮物,希望你能喜歡!”我如實相告。
“我也很喜歡鬱金香,真的!”梅莉說着,用手輕輕地理了一下頭髮,伸手過來接我遞過去的鬱金香。
我略想了一下,說:“還是我替你拿着吧!到了宿舍你再拿上去!”
“好啊!”梅莉粲然一笑,“走吧!”
我們走出了教學樓,午間的陽光有些刺目,氣溫也比早晨的時候高了一些,空氣依舊是新鮮得沁人心脾,走了一小段路之後,剛走出教學樓時引起的雙目微微作痛之感倏然消失,樓上的教室裡傳來了喬治•溫斯頓的《夏日》,旋律優美,歡快清麗,旋即又流向了優雅寧靜,洋溢着無憂無慮的氣息,宛似南來的爽適陣風,逐次掃除頭腦中多日揮之不去的悒鬱,把心中所有的感覺都沖洗得剔透無餘。
我和梅莉並肩緩步前行,與她保持着50釐米左右的距離。飄拂的頭髮遮住了她的耳朵,露出白皙的臉龐,她一邊走一邊不時地把目光投向我,每次目光相遇,都漾出淺淺的笑意。
“喬治•溫斯頓的經典曲目!”我一邊聽着漸遠的、如同因爲調整音量旋鈕而逐漸變得細弱的樂曲,一邊說道。
“《夏日》。”
“是啊!我原來在音樂電臺裡聽到過!”
“你喜歡聽?”
“非常喜歡!”我說道。
“我也很喜歡!”
“等我回到城裡,會去音樂店找找看!”
“不用了!”梅莉說,“我有他的這張專輯,可惜不在身邊,在家中的書櫃裡呢!等我暑假回來,帶給你聽!”
“可以嗎?”
“當然,我會記得的!拿來送給你吧,就當是個小禮物!”
“這樣吧!我用新的CD來換你的CD,交換禮物!如果我買得到的話!”我說道,心中思忖,我是不好白白要她的禮物的。
梅莉聽了我的話,笑而不語!只是打量着我的臉,大概是因爲我的話語令她感覺我始終都在對她刻意的保持着一種距離,而且表情似乎也有些拘謹。
我們從兩側砌着灰白色條石的路走過傳媒學院的一側,來到小廣場,走向圖書館。中午時分,人跡稀少,甚至有些冷清,只是偶爾有學生從圖書館裡出來,卻沒有人進入。圖書館高高的臺階上的正門左右兩側和上方都安裝了亮閃閃的幕牆玻璃,如同成爲了一個更爲巨大而華麗的門。這華麗的門顯得有些高傲,又似欲使人懾服於它殿堂般的氣勢,但凡進入這座門的人,都要順從於它莫名的力量!這是我離開這裡之前所得到的感受。現在看起來,這巨大而華麗的門,彷彿是可以通向未知世界的入口,但是那是否與我有關,我不得而知,如墜雲霧之中,無需思考!此時此刻,這就是我面對的、身邊伴隨着一個漂亮女生的真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