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莉從樓上下來,我們便一同從宿舍出發趕往160路公車站,經過食堂、圖書館、小廣場、校門的這一路上,梅莉總是不時地看着我,我開玩笑的問她爲什麼總是看我?莫非是我出門的時候忘記照鏡子了?梅莉笑着說她也不曉得爲什麼,似乎總是覺得我來學校看她這件事情不是真的!這當然是真的,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此刻正在和她一同趕往公車站!
在沒有幾位乘客的160路公車上,我們並沒有選擇並排緊鄰的兩個座位,而是各自坐在了臨窗的前後相鄰的兩個座位上。彼此沒有經過商量,很自然的就坐在了這兩個位置,似乎只有這樣才更符合我們目前彼此的關係,心照不宣。在我的座位上,正看到梅莉的背影,秀髮和白皙的脖頸。
“備考的書看得差不多了吧?”我問道。
“嗯,看完了!應付考試應該可以的,只是很累!”梅莉轉過身子,靠着車窗看着我說道。
“到了暑假回到大連的家,你就可以好好的放鬆一下了!”
“嗯!很期待暑假的時光!看看自己喜歡的書,還可以去海邊走走,坐坐,聽聽海的聲音,看看夕陽的景色,很喜歡那種感覺!”梅莉說道。
“很棒的暑假時光!”
“你呢?想家嗎?”
“剛剛來到學校的那段日子很想家!”
“我們女孩子比你們男孩子更戀家!”
“好像是這樣的!”
“以後畢業工作了,就不會再有那麼多的時間回家了!”
“是的,因爲不再有暑假了!”
“對啊!沒有那麼多可以獨享的時間和空間了!”說着,梅莉從她的白色皮包裡拿出了索尼CD隨身聽,然後把她的魔聲入耳式耳機中的一支遞給我。
“你聽吧,那樣效果才更好!”
“沒關係的,一起聽!”
“謝謝!”我接過耳機戴好。
“我喜歡在坐車的時候一邊聽着音樂一邊看着街景,那種感覺很好!”
“很不錯!”
“對啊,聽着音樂可以想很多很多的事情,而且可以讓人忘記所有的煩惱!”梅莉一邊說着一邊按下了播放鍵。
“肖邦的曲子?”我問道。
“是啊,g小調第一鋼琴敘事曲,你還蠻懂的嘛!”
“曾經聽過。”
“好聽吧?”
“當然,音樂大師的作品,不會有錯的!”
我們就這樣聽着CD,彼此不再說話。我一邊聽着曲子一邊琢磨梅莉剛剛走出校門之前說過的話,爲什麼會覺得我來這裡看她這件事情不是真的呢?
“能問你個問題嗎?”梅莉忽然問道。
“什麼問題?儘管問好了!”
“你爲什麼喜歡鬱金香這種花?”
“這說不好,總之第一次看到這種花就很喜歡,很淡然的感覺,很純淨的感覺,看着鬱金香,就讓我想到了陽光與晴朗,尤其是黃色的鬱金香!”
“直覺?”
“嗯!就是直覺!”
“鬱金香的花語是高雅、優秀、聰慧、貼心,黃色的鬱金香代表着開朗!”
“你們女孩子對花卉知道得還不少呢!”
“剛那會兒我就告訴你了呀,我也很喜歡鬱金香,是真的,所以才瞭解一點兒的!”
在公共教室梅莉說過的話,我原本以爲她是因爲表達謝意才那麼說的,現在看來梅莉當時的言辭自然率真,她不屬於那種曲意雕琢之人,所說的的確是真實感受。這讓我再次想起了她去查閱關於袋鼠的資料的事情,前後思索,再次證明了她如清水般的澄瑩之心。
160路公車到了體育場站,我和梅莉下了車,原地等候可以到達紅旗街附近的省醫院的228路公車。此時我已經把耳機交還給了梅莉,現在她可以獨自一個人欣賞音樂了!她站在距離我大約兩米遠的地方,眼望着這午後的街景,從側面看去,她的表情中若有所思。一同候車的兩位老婦人、一位戴着眼鏡的年輕男子,以及從她身邊經過的行人,都會不時地把目光投向她。
在這個無風的午後,燦爛的陽光灑滿了自由大路,空氣也開始變得溫熱起來。這時的體育場正門附近已經沒有了早晨那會兒那一羣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帶來的洋溢着青春氣息的景象,只有一位年輕的男性門衛如衛兵般筆直的站在遮陽傘下,目不斜視。自由大路與亞泰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車輛、人行步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以及遠處的樓宇描畫出的城市天際線,在這分外湛藍的天空下,演繹着這座城市的生機與活力,散發着城市的氣息,迴響着城市的聲音。
“對不起!一聽起音樂就有點兒忘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梅莉摘下耳機,走近我的身邊說道。
“怎麼會呢,沒關係的,我見你聽得很入神,所以就沒打擾你!”
聽了我的回答,梅莉光潔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與這陽光一樣溫暖。
“你喜歡這座城市嗎?”梅莉問。
“你是怎麼想到要問這個問題的?”
“我聽着音樂,就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這座城市總會有讓人喜歡的地方!如果說某一天我離開了這座城市,那麼當我再回想起曾經在這裡的時光,應該至少會有一絲親切感吧!”
“爲什麼這麼說呢?”
“因爲人是有記憶的!”
“因爲人是有記憶的!”梅莉重複着我的話,“雖然我能想象出這種感覺,但是卻說不出來,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你說得真好!”
“謝謝!”我答道。梅莉的問話讓我思忖,這種所謂的親切感,是以我們的各種感官的感知形成的記憶爲基礎融合而成的,當我不再身處這座城市的時候,眼前的圖像就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非物質的、記憶與想象的混合體,而這混合體中可以容納的,是我的心中所能夠認同的那些部分,無論是幸福的還是痛苦的,而痛苦與幸福在人的記憶中是最不容易被遺忘的;時間在此則成了最不需要重視的因素。
“你會在未來的某一天離開這座城市嗎?”
“也許吧,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世事難料!”我回答道。
這時,228路公車已經開進站點,我和梅莉上了車,車內並不擁擠,但是也沒有空餘的座位,所以我們只能拉着車內的扶手站在車窗前。
“我總覺得,我以後可能不會在這個城市裡生活!”梅莉說道,此時她已經不聽CD。
“不喜歡這裡?”
“也不是不喜歡,就是一直有這樣一種直覺!”
“無論在哪裡,前提是要開心纔好!”
“是啊!是否能讓自己開心真的很重要!”
“留待時間慢慢選擇吧!”
“嗯!就像你說的一樣,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梅莉望着車窗外的街景說道。
接下來,我們沒有再聊什麼,只是看着車窗外滑過的城市風景,想着各自的心事。20分鐘之後,228路公車到達了省醫院附近的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