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天氣正好。
繁華熱鬧的街道上,一個年輕公子哥帶着自己的護衛一前一後的走着。公子哥好像很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跑前跑後,看到什麼都很好奇的樣子。見到一個賣糖人兒的便上去聊兩句,見到一個賣炊餅的也要買上兩個。他都不掏錢的,只是拿了就走,好在身邊的護衛很及時的將銀錢遞上,不然估計就要被追打了。
“如意啊。。。”年輕公子努力的將自己的眼睛睜大,好顯得“水汪汪”一些。
“殿。。。公子。”徐如意無奈的看着朱允炆:“我可不能幫你拎東西,你只能靠你自己..”
朱允炆手裡大包小包,脖領子後邊還插着風車,興致勃勃,但也是呼哧帶喘的。
“真的拎不了了啊。。。。”朱允炆的聲音可憐巴巴的。
“那也不行。”徐如意認真的說道:“之前我就和你解釋過了,這是爲了你的安全着想。一旦出事,我空着手才能保護你,若我像你這樣,那出了事可怎麼辦?”
這個理由之前就和朱允炆說過了,但他顯然沒有認真聽進去。剛纔勉強還能拿得過來,這次是實在不行了。
“我不管。”朱允炆一瞪眼:“幫我拎着,這是命令!”
“命令啊。。。”徐如意撓撓光潔溜溜的下巴,左右看看,伸手一指旁邊的茶館:“要不咱們先歇歇再說?”
“額。。。也好。”朱允炆點點頭,但還是不依不饒的強調道:“歇完了你也要幫我拎啊,少拎點兒也成。”
“再說吧。”徐如意隨口應付着,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茶館兒之中。
。。。。。。
“只見濟公活佛嘿嘿一笑,一拍腦門兒,啪啪啪三下,亮出頂上三光!”
茶館兒最裡邊的臺子上,一張小桌子後邊,一箇中年說書先生正在說着《濟公傳》的故事,正正好好說到濟公扮豬吃老虎,剛剛張開大嘴的橋段來,惹得一衆茶客連聲叫好。
濟公傳的故事從南宋年間便有流傳,民間的故事傳說不少,有的是真,有的是假,但有的沒的大家都往濟公活佛的身上套。有的故事說的是斷案,有的則偏重於神魔鬥法。百姓們很喜歡聽,這故事也是說書人說的最多的。
“好!”二人剛剛落座,朱允炆也跟着叫了一聲好,嗓門兒比誰都大,不知道的還以爲他聽了多久,但實際上。。
“咱倆纔剛進來吧。。公子你叫的哪門子好啊?”徐如意無奈的看着朱允炆。
他猛然發現,好像和朱允炆出來的這段時間裡,自己無奈的次數特別多。
“神交,神交已久。”朱允炆乾巴巴的解釋道,隨後將目光轉向臺上的說書先生,津津有味的聽了起來。
徐如意嘴角直抽,距離皇宮關門落鎖還有大概兩個時辰的樣子,倒也不急,不過這情況發展的不對啊,好好的一出《康熙微服私訪記》怎麼就變成《乾隆下江南》了。
“公子。”徐如意低聲道:“咱們一會兒是不是該去體察民情去了。。”
“不急,不急。”朱允炆目光閃躲。
之前出來的時候朱允炆其實還真是準備好好體察一下民間疾苦的,可一出來,就被外間的花花世界迷住了眼睛。要說帝王家也有帝王家的無奈。從小到大,朱允炆一直被鎖在深宮之中。平常的富貴人家的公子偶爾還能上街逛逛,而他,那可真是從來沒有出來玩兒過。於是乎,所思所想,也就慢慢的跑偏了‘我今天先好好放鬆一下,等過兩天再叫如意帶我出來‘體察民情’,不是更好?反正今天什麼正事兒也沒幹,理由都是現成的。’
臺上,說書先生一段說完,向臺下的茶客們拱拱手,笑道:“沒有別的各位,三老四少各位老大,學徒我腳踏生地眼望生人,城牆高萬丈全靠朋友幫。您各位南走一千北走八百,扎一刀子冒紫血,咯噔咯噔的好朋友。我水平有限學藝不高,可孩子還指着這個吃。沒別的,您帶着錢的有富餘的扔個仨瓜倆棗的給了孩子,回家端起粥碗來不忘您的好處。”說到這兒,中年人向臺下的一個小姑娘比劃了一下。
小姑娘站起身,將下衣襟兜起,挨個兒桌子轉了起來。小姑娘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一般,算不得好看,一般人而已。頭上扎着一條麻花鞭子,臉上帶着甜甜的微笑,看着讓人很舒服。這是一個。。。很乾淨的小姑娘。乾淨,這是徐如意覺得最貼切的詞兒了。
“如意,賞~”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朱允炆擡手緩緩撫過自己的鬢角,露出一個自認爲和善而瀟灑的微笑來。雖然徐如意覺得他的樣子很傻,但還是伸手從懷裡掏出幾塊散碎銀子,剛要挑塊小的,沒想到朱允炆一把全搶了過去,放到了小姑娘的衣襟上,斜眼瞥了徐如意一眼:“人家出來也不容易,你多給點兒怕什麼的。”
“謝謝大爺的賞。”小姑娘甜甜的一笑,向朱允炆微微屈膝,福了一下,隨後又看看徐如意,臉上飄過一絲紅暈。
但徐如意卻眉頭一皺,這銀子可不少,大概要有四五兩的樣子。倒不是他捨不得,只是心裡記得歐陽和他爹的事,窮人手裡的錢太多真的不是什麼好事。
但錢既然給了,那也就沒有往回要的道理。
“這南京城也算是天子腳下,希望沒事吧。”徐如意暗道。
“下回不和你出來了。”朱允炆鬱悶道:“你這長相太勾人了,和你出來都搶了本公子的風頭。。。”
“公子,你和我吃什麼醋啊。”徐如意苦笑自嘲道:“我這身子難道還能出什麼事兒。。。”
小姑娘收了一圈兒賞錢,便走到臺上父親身邊,將銀子一股腦的放到父親的懷裡。
那說書人似乎也很驚訝於這賞錢的數量,和小姑娘低低私語一番,隨後只見小姑娘將手指向了朱允炆這邊,說書先生點點頭,將小姑娘打發下去,又開口說道:“既然幾位爺賞臉,小人自然也要賣力。”嘴上說着感謝的話,還特意向朱允炆這邊躬身致謝:“剛纔《濟公傳》說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就讓小人給大家說一段兒最近新得來的故事,還沒見過明場。說的好壞,還請各位多多擔待。”
“你佔我的光了哦。”朱允炆衝着徐如意得意的一挑眉毛。
這是快嘴魚根據一段傳聞新編出來的故事,還不算完善,不過很有意思,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爲的。
快嘴魚是北平的一個說書人,買賣不好乾,同行太多,於是便拉着自己的閨女一路來到了南京城。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也是天下人心中一等一的繁華所在。
纔來的第一天,沒什麼名氣,也就沒資格到大酒樓裡說書。走街串巷,好不容易找到這家小茶館兒的掌櫃的願意每天給自己安排一個時辰先試一個月的活兒。
今天的客人其實並不太多,大概也就三四十人的樣子。原本以爲今天賺不了幾個子兒,沒想到,女兒在下邊轉了一圈,竟然收來了五兩多銀子,還是同一桌人賞的。仔細打量一番,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邪氣的壞人,這讓快嘴魚很高興,也沒別的手藝,就把自己準備壓箱底的故事拿出來吧。反正人也不多,日後再說起的時候也不差這點兒買賣。
“啪”
快嘴魚手腕落下,將“窮摔”(說書人用的醒木學名叫窮摔)在桌上一敲,將茶館兒內嘈雜的聲音壓了下來。。。。
“說書唱戲勸人芳,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一段定場詩之後,快嘴魚的聲音在茶館兒響起,將故事娓娓道來。
故事並不複雜,但確實蠻有意思的。說的是有一天,有一個縣官發現自己的官印不見了,於是撒下三班衙役捕快,發動全縣的明裡暗裡的勢力幫忙尋找。沒想到,短短几個月,從縣裡邊找到了四五個官印,還有七八個盜印賊。縣官挨個檢查一遍,發現官印全是假的。最後事情鬧大了,朝廷派人來追究,沒想到這縣官夫人拿出了官印,原來是因爲這兩口子吵架,縣官夫人心情不爽,便將官印藏了起來,想嚇唬他一下。
這個故事很好笑,也很荒誕。當官的官印是和他們的命掛鉤的,官印丟了,腦袋也不用要了。所以這個故事很假,不過故事嘛,好聽也就行了。
快嘴魚大概用了一個時辰的功夫將故事講完。只是一個簡單的版本,缺少很多細節,但看效果還是不錯的,在場的茶客笑聲連連,叫好聲不時的響起。
“這官兒真是糊塗,竟被自家婆娘耍的團團轉,真是笑死我了。”朱允炆笑的前仰後合,很沒形象。
徐如意也不禁莞爾,故事倒還一般,經過了前世的信息大爆炸時代,他的笑點被培養的很高,很難有什麼東西讓他開懷大笑,他的笑容主要是給朱允炆的。
“砰!”
踹門聲響起,衆人回頭,只見茶館兒的門板來回忽閃,兩個地痞無賴邁步進來,正站在大門處。
相由心生,這話不絕對。但大多數情況下,有些人,從外貌上就能大致的說出他的性格職業。
比如說門口這兩個,吊着膀子,敞着前懷,短打的衣衫說髒不髒,說乾淨不乾淨,上下還有幾個口子。臉上帶着幾道汗漬,撇着大嘴,露着一口的黃牙,進門先踹門,雖然門本來也是開着的。
這就是地痞無賴。準錯不了。
“如意,他們也是來。。。。喝茶的?”朱允炆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所以啊,就應該帶你出來看看。”徐如意無語的拍拍腦門:“這是流氓,無賴,惡人,專靠欺負人爲生。”
“不會吧,靠欺負人也能爲生?”朱允炆有些不敢相信:“天子腳下,竟然還有這等人的存在,順天府尹是幹什麼吃的?!”
朱允炆知道罪犯的存在,但卻不能理解混混的存在,靠着欺負人竟然也能養活自己,這在書上可沒有提過。
“正因爲有他們的存在纔有順天府尹,不然的話,還要順天府尹做什麼?”徐如意撇撇嘴,低聲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就看看,這混混欺負人也分很多種,有很多規矩,沒搞明白之前,咱們不要節外生枝”見朱允炆還是憤憤不平的樣子,徐如意又眼對眼的說了一句:“聽我的便是,貿然出手,未必是好事。”
“哦。”聽徐如意這麼說,朱允炆也只好有些鬱悶的點點頭。
“掌櫃的。”面色有些黑的地痞叫道:“芝麻開花,餅子上是不是也得多撒兩粒兒啊?”
朱允炆旁邊桌的一個老茶客和同伴小聲解釋道:“芝麻開花節節高,這人的意思,新招了說書先生,多掙一份兒錢,他也要多分點兒。”
掌櫃的從裡邊的櫃檯裡迎了上來,面含微笑:“牛二,耳朵夠靈的啊,不過這說書的今天第一天開場,想要?明天再來吧,你不會是想壞了規矩吧?”
“分錢還講什麼規矩?!”黑臉的牛二還沒答話,旁邊的同伴倒是先搭了腔,伸手便要推搡掌櫃的。
只是手還沒碰到掌櫃的,半空中便被牛二叼住了腕子。只見牛二皺眉道:“錘子你新入行,不懂規矩,不是和你說了,一切聽我的嗎?”
“哦。”叫錘子的漢子答應一聲,將手放下。
“掌櫃的。”牛二笑道:“既然是今天剛開的場,那錢就不收了,明個我再來。不過這開門大吉的二兩紅光還是要給您老留下的。”
說着話,牛二右手從腰間摸出一把小刀,不大,二寸長短。
掌櫃的冷眼觀瞧,也不說話。在場的茶客們也都安安靜靜的,這場面倒是比聽書還有意思。
“次啦”一聲,手起刀落,牛二在自己的左手上拉了一道口子。
“二哥!”錘子低呼一聲:“你這是做啥?”
“你以爲咱們混混的飯碗就那麼好端?”牛二一瞪眼,又吩咐道:“手伸出來。”
“誒。”錘子將袖子挽起,伸出兩隻手來。
又是一聲響,血花飛濺。
牛二隨手將刀子上面的血甩了甩,插回腰間。
掌櫃的點頭:“好,留了二兩血。明天這個時候,例錢再加一份,少不了你的。”
“一言爲定。”牛二也不多話,領着錘子轉身而去,鮮血滴在地上,留下兩條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