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未停。
夜,未央。
胡塵坊作爲這甘州城中最大的妓館青樓,在這燈火時分,正是每日裡生意最好的時候。
一樓大堂熙熙攘攘,調笑之聲不絕於耳,絲竹在指尖“卜玲玲”作響,管絃頂在脣邊搖曳,交織出最能勾動人情慾的淫詞豔曲。
而二樓的一座座小屋都是門扉緊縮,透過窗上的剪影以及屋內淒厲的呻吟聲中不難推斷出此刻屋中所正在進行的大業。
不得不說,在人類最原始的慾望面前,西域女子確實要比中原女子更放得開。這是一種態度,同樣的身份做着同樣的活計,中原女子想着迎合,想着討好,希望能夠在衆多的恩客中找到一個良人。
西域女子沒有貞操觀念的束縛,亦沒有經過《女訓》和《女戒》的壓制奴役,對待性,完全就是一種享受,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太準確,但很貼切。
胡塵坊的幕後那神秘的大老闆正是看準了這一點區別,藉着地利的優勢,在這甘州城中開了這座胡塵坊。
取名胡塵,這妓館的特色與誘惑也就一目瞭然了。走進這粉紅的世界中,滿眼的臀波乳浪,金髮碧眼的波斯貓兒“喵喵”的叫着,大大方方的展示着自己傲人的資本,向男人們展示着女人得天獨厚的魅力。這就是胡塵坊日進斗金的根本。
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後邊自然不會少了跟隨者,但最後的最後,只是一步落後,便總難超越這胡塵坊的聲勢,慢慢的也就變成了東施效顰般的一個笑話。
尤其是在一個名叫玉生煙的女子出現在胡塵坊中的時候,邊陲之地,胡塵坊的名望達到了頂峰,如日中天,再無人可望其項背。
紅顏,禍水。
萬人唾棄的妲己、烽火戲諸侯的褒姒,禍亂宮闈的趙飛燕,這都是歷史上出了名的禍水。可她們到底長個什麼樣子?如今只是存在於人們的想象之中,不過還好,胡塵坊來了一個玉生煙。
塞外的豪商,城中的權貴,金山銀海的砸下,只爲了能上這個名叫玉生煙的女子所獨居的三樓上去見她一面,聽她念上一段經文,又或者,只是靜靜的與她待上一陣子也好。
玉生煙很美,這是公認的事實,不需再提。
玉生煙有佛性,這是每一個見過她的人所能給出的最準確的評價。
純粹的美,清清冷冷,動人心魄。誰若是讓她眸上的兩條黛眉皺上一皺,那他簡直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罪人,罪該萬死。
“誰若敢讓玉大家一時不開心,本公子便讓他一輩子不開心!”一面之緣,甘州知府齊連順的大公子齊玉帛便許下了如此豪言。
於是乎,當白日裡那個名叫洪狗子的太監冒冒失失的掏出五萬兩銀票要讓玉生煙到東廠衙門做客的時候,正在此間飲茶的齊玉帛齊大公子憤怒了。
在那雙黛眉皺起的瞬間,齊公子命手下的護衛們一齊出手,將洪狗子打了個半死,隨後又帶到樓下,扒去了全身的衣物,五花大綁,吊在了樑上。
樓中的迷醉仍在繼續,伴隨着一曲陳後主的《玉樹後庭花》,四個奇怪的客人走進了胡塵坊。爲首的兩人,一個是穿着大紅衣袍,面目醜陋的矮胖子、另一個則是位玉面無須,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
稍差半步,還有兩人,一個長着張狗臉,氣質奸邪。一個面沉似水,細眉柳目。
無論從氣質、面貌、還是衣着上來看,這四人都不像是一路的,但偏偏卻走在一處,讓人有些不明所以。
沒有龜公上前招呼,胡塵坊本身也沒有這類角色。只要你找到空位坐下,自有暖玉溫香迎來。
但顯然,這四人的意趣並不在此,找了張角落裡的小桌坐下,冷麪的漢子揮手擋了幾波熱情的浪潮之後,四人便就着桌上現成的乾果輕聲聊了起來。
“督主曾經說過,茶酒煙花之地,從來是消息靈通之所。不管想知道些什麼,只要到這種地方坐上一陣子,總會有些收穫。”
“這話督主說過,你也對你派往各地的每一個守備說過。督主的話咱們往心裡頭放,但不知你的話,下邊兒的那些崽子們有沒有往腦子裡進。”矮胖子抓了幾粒葡萄乾放進嘴中咀嚼,覺得不合口味,轉頭吐在地上。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絲綢的小布兜來,解開繩釦,開始享受自己眼中世間最難得的美味。
“甘州這地方這些年咱們東廠的投入不大,發展不起來倒也正常。不過好歹也是灑了銀子和人手進來的,若是連這妓院裡的消息都不能盡數掌握,那羅福來也算是白跟了我一場。”
矮胖子點點頭:“等等吧,看我們最後要等多久,看他什麼時候能來,就知道他的差事辦的怎麼樣了。”
正說着話,大廳中忽然想起幾聲驚呼:“漏雨了!!”
“這地方怎麼會漏雨?”剛有人發出質疑,緊接着便自己打了臉:“我擦,還真漏雨了?!”
聞聽此言,衆人紛紛擡頭,只片刻,便發現了這“雨水”的來源,隨後便是一陣笑罵:“哈哈,漏什麼雨,這是漏了尿了。”
“賈公子,這雨水可鹹,別齁着了!”
“豈止是鹹,還帶着味兒呢!”
“哎呀我去,快離遠點兒,可別糟了晦氣!”
“賈公子?賈公子?回回神兒啊?”
“傻了吧!”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面對衆人的調笑,那被尿了一身的賈公子確實是傻了,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好歹也是富家子弟,哪裡受過屎尿淋頭的待遇,如今大庭廣衆之下受了這等待遇,羞、惱、恨、煩,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所有的情緒都簡單的交匯成了一種,那就是怒。
“好個狗太監,命都快沒了還敢糟踐爺爺我,來人,來人啊!賈三兒賈四兒!快給老子滾進來!”
“公子,公子怎麼了?”門外賈公子的兩個狗腿子趕緊跑了進來:“出啥事了公子!”
“把這狗太監給老子放下來!”賈公子指着頭頂怒道:“老子要他的狗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