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場景實在過於詭異了,特別是小宋和楊蓓,不確定地死死盯着門口走進來的人,目光一直追在江臨岸身上,跟見鬼似的,驚恐之情大概要多於驚訝,直到江臨岸拿着花走到沈瓷面前。
“你朋友?”他如若旁人似的直接問。
沈瓷有些恨恨地舔了下牙槽,但臉上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回答:“同事!”
江臨岸這才轉身向她們看了一眼,楊蓓他不認識,因爲沒見過,不過小宋有點印象,畢竟之前採訪有過一面之緣,這會兒大概是認出來了,眉頭撇了一下,而此時楊蓓站在前面,小宋跟在她後面,兩人都石化般盯着面前的男人,跟做夢似的,又覺得不大可能,唯恐自己看錯了,只是長得相似而已,如此一番糾結和心理鬥爭,全都顯現在面部表情上,卻不料眼前男人直接開口:“你好,江臨岸!”
他很精簡的作了自我介紹,態度不冷不熱,結果小宋張嘴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是出於受驚過度的本能和條件反射,只是如此場合動靜鬧得很大,她自己也很快意識過來了,趕緊用手捂住嘴,前面楊蓓回頭瞥了她一眼,再回過頭來。
“您好,江總,我是小沈的同事,姓楊。”
楊蓓到底要長許多歲,所以遇到這種情況經過短暫驚愕之後緩了過來,一手又拉過身後的小宋,微笑着介紹,“這是小宋,前幾天你們應該見過,她去您那邊做過採訪。”
小宋這才從持續的呆滯之中醒過來,支支吾吾開口:“江總您……您好,我是初芒的見習記者宋…宋文倩,很高興…又跟您見面了…”
江臨岸頷首點頭算是迴應,對如此不冷不熱的態度小宋也只能嘴角抽抽。
沈瓷站那兒有一種“大勢已去”的挫敗感,好不容易從聯盛逃了出來,她以爲以後可以清淨了,可目前這情況看着像是以後也清靜不了。
心裡很是怨憤,又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乾脆沉着臉看向江臨岸:“你過來幹什麼?”
江臨岸似乎對她如此不友善的態度絲毫不介意,眉頭瞥了下,自說自話:“把花插起來。”
沈瓷卻不接,誰稀罕他的花,扭過身去坐到牀邊。
一大捧紫色洋桔梗配白玫瑰,養眼之餘旁人看着都心動,更何況還是被江臨岸捧在手中,他下午要去趕一場很正式的會議,所以穿着很正統,黑色西裝搭配淺藍色襯衣,說實話,如此冷冽的畫風和他手裡捧的花真的有些格格不入。
沈瓷不拿正眼瞧他,旁邊小宋倒有些看不過去了,兀自上前接了花。
“我去找個花瓶插起來吧。”遂轉身就抱了花出去。
楊蓓見勢也沒法在病房呆下去,隨便找了個藉口:“那什麼…小宋那丫頭做事毛毛躁躁,我去盯着…”說完也走了。
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意圖很明顯,是給他們挪地呢。
沈瓷坐那心裡氣更盛,江臨岸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勾脣笑:“大中午又誰招你了?”
“你說呢?”
“你同事?”
“……”
沈瓷都懶得跟他說,還是那句話:“你來做什麼?”
“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
“不放心,昨天吐成那樣,我一會兒要出去開個會,剛好路過醫院。”
他藉口編得很好,沈瓷不想在病房裡跟他吵。
“我覺得剛說的話都已經跟你說清楚了,現在人見着了,可以走了嗎?”
“趕我?”
“……”
“我要不走呢?”
他乾脆跨步過去坐到沈瓷旁邊,肩膀挨着她肩膀,沈瓷感覺他今天身上無賴的氣質特別濃重。
“你幹什麼?”心裡憤然,情緒波動得有些厲害,可她不知道這男人有些變態,就喜歡看她生氣發脾氣的樣子。
“沒幹什麼,陪你坐一會兒!”
“……”
沈瓷只能起身往旁邊挪了幾寸,可江臨岸繼續往她那邊貼,如此無聊的遊戲,反覆了幾次,弄得沈瓷已經快從牀上摔下去了,她氣得乾脆一下子站起來。
“同事在,你能不能有點分寸?”
江臨岸依舊勾着脣笑:“我哪沒分寸了?我要沒分寸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說話間他也從牀上站了起來,伸手就捻了下沈瓷的耳垂,嚇得沈瓷一下彈開。
“江臨岸!”
“嗯!”他挑着眉激她,“你可以叫得再大聲一點,你的新同事說不定就在門口候着。”
“……”
真的是…沈瓷一時找不到什麼詞可以用來罵他,只能狠狠搓了兩下胳膊喘氣,江臨岸卻突然關切地問:“冷?”
“沒有!”
她現在怎麼會冷?渾身都要着火了,擡頭惡狠狠地刺向他:“能走了嗎?”
“不能!”他又擡起手臂看了眼腕錶,“離會議開始還有一個半小時,午飯吃了嗎?”
“吃了!”
江臨岸側身又看了眼桌上的紙袋子,是剛纔小宋拎來的,裡面裝了兩三隻塑料打包餐盒。
“就吃的這個?”他指着餐盒問。
沈瓷懶得搭理,江臨岸把餐盒拿出來看了看。
“同事給你帶的?”
“……”
“那別吃了。”說話間他拎着整個紙袋就要往垃圾桶裡扔,沈瓷趕緊摁住他的手臂。
“你幹什麼?”
“以後你同事給你帶的東西一律不準吃!”
“……”
沈瓷被他這話說得一時接不上,愣半天才擠了兩個字:“有病!”
“……”
江臨岸臉色一涼,看着是要發火了,沈瓷心裡居然有些輕鬆感,覺得只要他怒了就會走,可面前男人深亮的眸子突然眯成一條縫,拿着紙袋直起身來。
“長能耐了啊,會罵人了啊!”
“……”
沈瓷被他逼得快要瘋了,放軟調子:“你到底想怎樣?”
“這話得問你!”
“我想讓你走!”
“就這麼希望我走?”
“你…”沈瓷低頭擰了下手指,“我同事在,你突然出現,一會兒讓我怎麼解釋?”
“實話實說,再說她們都已經看到了,你怎麼解釋都是徒然!”
“……”
道理確實是這樣,都已經看見了,解釋還有意義嗎?沈瓷只覺頭疼,煩躁,她覺得江臨岸在這點上非常自私,永遠都是自己想怎樣就怎樣,從來不顧慮她的立場,可有天要是東窗事發了呢?
“你有沒有替我想過?”她突然壓低聲音。
江臨岸鎖着眉:“你想說什麼?”
“不想說什麼,我就只想你離我遠一點,話都已經說清楚了,當個陌生人不好嗎?”
“不好!早晨在你桌上留的字沒看見?”
“……”
“我們倆的事還沒完!”
沈瓷別過身去用手揉了下僵掉的臉,這男人在工作上雷厲風行,隨便經手的都是上億項目,可處理感情的事怎麼變得這麼小心眼,甚至都顯得有些幼稚不成熟。
沈瓷不想在醫院這種地方跟他爭論,擡手比了個停戰的姿勢。
“好,今天不說這些,一會兒我同事就過來了,你先去開會行嗎?”她甚至用了祈求的語氣,這會兒只想讓他走,讓他趕快消失。
江臨岸能夠感覺到她眼中深重的顧慮和嫌棄之意,忍不住問:“我就這麼見不得光?”
沈瓷聽了突然失聲發笑:“是我見不得光啊,我不能面對外人,你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嗎,人言可畏,我和你的這場關係一旦被人發現會怎樣?你會毀了我,也會毀了自己,難道你希望看到這樣?”
她是第一次跟他說這些話,江臨岸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沈瓷心裡突然有些痛楚,搖頭:“我想你肯定不希望我們的事曝光,我也不希望,所以算我拜託你,求你也行,你放過我吧,走,離得遠遠的,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她一口氣說完,又一下坐到牀邊上,江臨岸就直直地站在那,身後鋪着陽光,眼前地面投下一條細長的影子。
沈瓷目光就盯着那道他的影子,過了好久,影子終於動了動。
江臨岸擡手摸了下下巴,感覺這時候應該有許多話要講,但聲音都被堵住了,他們的關係從一開始就註定是一個死結,打不開的,所以多說無益,怎樣都是錯。
“好,好……”他聲音有些發啞,影子往後退了兩步。
沈瓷默默擰着手指,直到影子轉身從她視線裡走了出去……
江臨岸垂着頭一路走出病房,開門出去正好碰到小宋拿着一隻花瓶和楊蓓從護士臺那邊走過來。
小宋迎面先問:“江總,您這就走了啊!”
江臨岸卻低頭不語,直接從她們身邊擦了過去。
小宋皺着眉一臉訝異:“這是吵架了?”
楊蓓回頭也看了一眼,扭了下小宋的胳膊:“別人的事少管,回去!”
兩人去了病房,敲門,聽到沈瓷淡淡的聲音:“進來!”
結果小宋一進去就問:“江總走了嗎?你倆到底咋回事?”問得簡直乾脆又直接,憋不住楊蓓在旁邊擰了下她的胳膊,猛朝她使眼色,可小宋愣是不服。
“楊姐你掐我幹什麼?問都不能問嗎?”
沈瓷坐牀頭只能低頭又默默地提了一口氣,沒言語。
楊蓓趕緊把花往小宋懷裡一塞:“去把花瓶洗一洗,把花插起來。”
小宋不情不願,但經不住楊蓓幾個冷眼剮過去,她這才撅着嘴拿了花瓶去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