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江臨岸出院溫漪搬進來照顧他之後,於浩便改口叫她嫂子了,因爲在他眼裡兩人結婚已經是早晚的事。
溫漪一開始還不適應,但多聽幾遍也就習慣了,甚至漸漸聽得順耳起來,彷彿這稱呼本就該屬於她一樣。
“我哪會做飯啊,只是想跟阿姨學做幾道菜,你知道臨岸嘴還挺叼的,我起碼得有幾道拿得出手的以後哄他開心啊。”溫漪說這話的時候身上繫着圍裙,手裡拿着鏟子。
誰能想到這是投行大鱷梁文音的千金?活脫脫就是個願意放下所有架子而去洗手做羹湯的賢惠女子。
於浩也不知該如何迴應,只笑了笑:“有心了,那你繼續學吧,我過來找臨岸,他人在哪兒?”
溫漪便指了指書房:“在裡面呢,早晨起來就進去了,到現在也沒出來過。”
“那我進去找他。”
說話間溫漪面前的鍋子已經燒熱,她也沒工夫跟他多說了,只喊了一聲:“今天中午留在這吃飯!”
旁邊燒飯的阿姨遞了油壺過來。
“現在把油倒進去。”
“要倒多少?”
“你儘管倒,我幫你看着,叫你停的時候就停。”
於是於浩往書房走的路上只聽到廚房傳來的動靜。
“啊…好燙,油濺我手上了!”
“不行不行,我不敢,阿姨怎麼辦……你來,還是你來弄吧!”
於浩便踏着廚房那邊的尖叫聲推開書房門,裡面冷氣開得特別低,於浩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江臨岸就坐在輪椅上,面前膝蓋放了檯筆記本,見於浩進來他擡頭睨了一眼,問:“外面怎麼回事,爲什麼這麼吵?”
於浩把門關上,笑着回答:“問你女人啊,她在廚房跟阿姨學做菜,說得備兩手以後哄你開心。”
江臨岸:“……”
於浩:“看看對你多上心,之前在醫院衣不解帶地伺候,回來還跟老媽子似的學着做飯。”
江臨岸知道溫漪的好,先前毫無怨言地日夜留在醫院照顧,回來之後更是24小時陪着,只是有時候他反而覺得有壓力。
醫院有護工,回來之後也有阿姨和傭人,伺候做飯的事其實真的不需要她親自動手,可有些話他只能放心裡,說出來大概會被別人抱怨沒良心。
算了……
江臨岸把筆記本放到一邊,兩手扣攏放膝蓋上,他不大喜歡和於浩聊這個話題。
“說正事吧,陳延敖的案子有沒有什麼進展?”
於浩這才收了笑容,轉而改爲嚴肅的表情。
“我來就是爲了跟你說這事,上午剛從警方內部拿到的消息,何止有進展,簡直進展巨大。”
江臨岸見於浩神叨叨的樣子,皺了下眉:“說說看。”
於浩:“按照昨晚警方在案發現場提取到的證據,陳延敖在死前應該跟人打鬥過,地面和馬桶蓋上都有留下血腳印,而清潔工發現陳延敖的時候廁所格子間的門是鎖着的,因爲血從裡面淌了出來才引起了注意,這也是爲何陳延敖遇刺這麼長時間才被人發現的原因,而地面和馬桶蓋上的腳印經過警方確認不屬於死者本人,那就極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民警分析兇手在行兇後故意把廁所格子間的門鎖住,然後自己再踩着馬桶蓋爬到旁邊格子間離開,這樣就能給自己多爭取一點時間,原本這件案子不算難查,畢竟是在公共場合作案的,可比較棘手的是廁所裡面沒有攝像頭,警方只能通過附近的監控系統來排查兇手。”
江臨岸:“那排查下來結果如何?”
於浩:“結果簡直出人意料,陳延敖死時身邊帶了大量美金,是用一隻棕色小皮箱裝的,而經過警方排查確實發現昨晚7點左右有個拎着棕色皮箱的人在廁所附近出現過,而從陳延敖身上搜出的那張機票,民警也聯繫了票務中心,查到機票購於兩天之前,經過覈查發現購票人和拎皮箱的居然是同一個人,上午警方已經傳喚他,可問下來你知道啥結果?“
江臨岸:“什麼結果?”
於浩:“那人承認錢和機票,包括那張假護照都是他給的,但不是他的本意,另外有主謀。”
江臨岸:“主謀?”
於浩:“對,主謀,也就是說有人指使他這麼做,知道指使他的人是誰嗎?”於浩說話似乎永遠都改不掉賣關子的毛病。
江臨岸早就已經不耐煩,眉頭皺了一下:“講重點!”
於浩訕訕笑了笑:“主謀就是……你大哥。”
江臨岸狠狠一驚:“你是說江丞陽?”
於浩猛點頭:“對,就是他,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江臨岸:“……”
他真是頗嫌棄地朝於浩翻了下白眼,但心裡還是很意外的,怎麼也沒想到江丞陽會牽扯進這件案子,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問題。
“殺人講究動機,江丞陽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江臨岸似乎並沒發現江丞陽和陳延敖之間有什麼仇恨,甚至仇恨到需要取對方性命。
他靠在輪椅上半虛着眼睛,越想越覺得這事不簡單。
“更何況機票和錢都留在了現場,如果真是他的人動的手,沒誰會傻到把證據留在現場吧。”
這根本是個很淺顯的邏輯,如果你真殺了人,首先想到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毀滅證據,可那人卻把錢和機票都留了下來,不明擺着讓警方迅速鎖定你麼。
“賓果,看來傻子那一槍沒把你打傻啊,你還是一如既往地聰明!”於浩越發沒臉沒皮,江臨岸鼻子裡忍不住哼氣。
“別廢話,你趕緊繼續往下說。”
於浩又正了正聲音:“對,你猜測得沒錯,那人在口供中確實一口咬定陳延敖不是他殺的,兇手另有其人。”
江臨岸:“另有其人?”
於浩:“對,他說另有其人,並指證兇手就是李天賜。”
江臨岸又是一驚:“你是說李大昌的弟弟?”
於浩:“是啊,對方說李天賜昨晚也去過機場,並一口咬定人是李天賜殺的,只是警方辦案講究證據,也不能聽信一面之詞,從目前的證據來看還是你大哥的嫌疑最大,我估計很快警方就會傳他去問話。“
……
不出所料,下午一點左右江丞陽便接到了警局的電話。
他心裡已經懊惱到不行,昨晚之所以讓人“假裝”通知李天賜完全是因爲心裡咽不下氣,他生平最痛恨受人威脅,而剛好陳延敖觸犯了他的底線,所以想通過李大昌之手去報這個仇,更何況他已經拿到那張化驗單,有恃無恐之際也根本不打算讓陳延敖真的安然逃到國外去,可他萬萬沒想到李天賜會自己去找陳延敖,甚至往他腹中刺了一刀。
現在事情鬧到這地步,警方介入,他也難以全身而退,悔得腸子都出來,一夜都在咒罵李天賜這個混賬東西,可悔歸悔,罵歸罵,結果已經無法挽回,他只能儘量想辦法讓自己的傷害降到最低,所以昨晚陳延敖出事之後他第一時間就聯繫了律師。
那晚江丞陽一夜沒睡,陳遇和黃玉苓也一夜沒睡,可整宿未眠的又何止是他們三個人。
李大昌那間佛堂的燈也亮了一晚上,李天賜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跪在他面前。
“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去把那張化驗單拿回來,可他一口咬定東西不在他身上,我不信,我當然不信……更不可能讓他帶着那張單子飛去美國,怕夜長夢多,怕有天被人知道是我害死了阮芸!”
“……而且是他先動手的,我只是阻止他去登機,可他逼我,我一時心急就……”李天賜猛烈地搖着頭,瞪着那雙血紅的眼睛,心裡滿是悔和恨。
真希望時間能倒流,讓所有的事情可以重新選擇一次。
“大哥,你要相信我,我不想殺他,只是一時失手,所以你一定要救我,你救救我……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只要你幫我度過這次難關,我保證以後會乖乖聽你話,再也不給你捅婁子。”李天賜嚎哭着死死抱住李大昌的腿根,這是他最後一棵救命稻草,也是他最後一點希望,而李大昌從頭到尾都沒出聲,只是目光放空地看着佛臺上的佛像。
佛像面容慈悲,面前供着香。
陳延敖出事當晚天氣悶得很,空氣中一絲風都沒有,樹梢上的知了都睡着了,只剩水池裡的青蛙叫個不停。
阿幸在佛堂門口守了半宿,等到天色消亮之時才見李大昌從裡面走出來,手上還纏着佛珠子,面容沉重,目色冷戾。
身後佛堂的門微啓,從裡面傳出斷斷續續地抽泣聲:“我不想坐牢啊……我不想坐牢啊……”來來回回只重複這幾個字,帶着無盡的悔恨和恐懼。
“昌爺,你找我?”阿幸站在門口問。
李大昌微微沉了口呼吸,把佛串擼到手腕上,又轉身往佛堂看了看,蠟燭已經化掉,臺上那幾根線香也快要燒完了。
他慢慢踱着步子從臺階上下來,走至阿幸面前。
“去吧,備輛車子,替我去一趟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