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明暗不定,突然狂炎大作,之後撲哧一聲便消消逝於空氣。夏進大吃一驚,如今鬼火又現,是不是昨夜的王長清就在附近,不禁擡手聚力,這一動,有牽扯到背上的剛剛癒合的傷口,慢慢地滲出血來,夏進疼痛難忍,不禁冒出冷汗,緊緊咬着牙吸了一口涼氣,“夏公子,你的傷勢不能在加重了,此間事,就交於在下,在下定當竭盡所能找到小葵小姐。”“沈大哥,一日不見小葵,我一日放心不下,這傷勢不礙事……”話未說完又是一陣陣痛,夏進不禁又吸一口涼氣。沈步江見狀從口袋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此物是滑石粉,可鎮痛。夏公子不可多吃,稍沾即可。”只見沈步江小心翼翼從瓶中倒出些許粉末,尋了鄭參家的茶壺茶杯,讓夏進衝了水喝了下去。不一會兒夏進覺得渾身發麻發熱,頭雖說有點暈,但是精神好了許多,傷口不像原先一陣陣抽痛,痠麻起來,雖說仍不好過,但是比之前鑽心的疼痛要好得多了。“此物可用來吊神陣痛,服用量大,亦會使人亢奮癲狂,喪失心性。”沈步江告誡道,將小瓶子塞入夏進手中,夏進隨手塞入自己懷中。
“這是磷粉,當年鐵律衙暗司常用之物,因其造費太高,早已不用,如今又在鄭總司家中看見,這又是何故?”沈步江細細篩起地上的磷粉用紙包好塞入自己的大布袋中。“如今也未能查探出什麼消息,不如去見趟鄭總司。夏公子隨我去鐵律衙廣陵分舵一趟。”夏進一想,也是如今小葵之事未能查探出什麼消息,不如隨沈步江去一趟鐵律衙分舵,一來看望舅舅傷勢如何,問問舅舅昨夜之事,二來麼,看是不是能借用鐵律衙的力量去搜尋小葵。“那就勞煩沈大哥帶路了。”
沈步江笑呵呵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三步一晃五步一搖,又帶着夏進走到了瘦西湖邊的那條長街,現在正是晌午,街市人聲鼎沸,生意正旺的時候,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吵吵鬧鬧的,夏進和沈步江穿梭於人羣衆,人頭攢動,一杆竹竿上面插滿着晶瑩透亮的冰糖葫蘆。沈步江大步流星地向冰糖葫蘆走去,朱伯正扶着竹竿,在一旁抽着旱菸,一杆煙槍碩大無比,老頭津津有味地嘬着菸嘴不時間吞雲吐霧,眯着雙眼好不享受。沈步江一臉笑意:“給老漢來三斤冰糖葫蘆!”朱伯哈哈一笑:“你這農家老漢說得輕巧,老伯我一天才做幾根,你這廝倒是無賴,全都要去了,城中孩子不要哭翻天!”沈步江在地上打滾耍起賴皮:“我偏要我偏要!就告訴孩子們,冰糖葫蘆被豬妖怪吃了!”朱伯緩緩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你這潑皮,這麼大年紀耍起小孩子脾氣,且隨我來吧,跟我回家去取!”朱伯打了個手勢:“喲呵喲!冰糖葫蘆回家咯!”沈步江起了身,裝作無事人是的,拉了拉夏進的衣服,示意跟着朱伯走。
夏進一言不發,由此看來朱伯便是這鐵律衙的暗樁,這麼多年來,朱伯看着自己從小長大,是出於任務還是出於關愛?是監視還是監護?自己的生活會不會無時無刻被人寫着密函被那些高高在上當成一個茶餘飯後的笑料?這一個個街上的路人,是戴着面具還是有着真的容顏,自己是不是活在那些大人物安排好的環境中,自己原來覺得幸福,是被人制造的?也許這些突如其來的事……纔是改變自己的生活的關鍵?夏進晃了晃腦袋,複雜的念頭和想法佔據了自己的腦海,不禁茫然若失,自己這十幾年來究竟是如何活過來的。
七彎八繞的小路,道路越走越狹窄,兩邊的高牆林立,腳下的路越來越陰暗,看不見前方,唯有一束陽光輕柔的灑在夏進的肩上,夏進擡頭眯眼看去,不禁用手去撫了撫肩上的陽光。
也許這條路是越來越狹窄,越來越昏暗,甚至可能終點是絕境,但路上,總有那麼一抹陽光。此時夏進想起了小葵,想起來小葵的笑聲,小葵生氣的樣子,小葵喜歡的冰糖葫蘆……
“夏公子,我們到了。”沈步江擡手指了指眼前死路的這堵高牆,夏進緩過神來,點了點頭。朱伯輕撫牆壁,按下了牆中的一塊活磚,牆面悄無聲息的慢慢移動,漸漸顯出一個不高的黑洞,朱伯示意。兩人先後進了洞中。
朱伯摸黑熟練地將那杆插滿冰糖葫蘆的竹杆插了進了牆縫中的一個小洞,輕輕一轉,二人身後的石門轟然閉上,密道內突然閃出幽幽綠火,幾尺一處鬼火。“嘿。當年總衙可沒少花錢財物力造這個廣陵分舵,全都用的是磷火。嘖嘖嘖!”沈步江咋舌道。朱伯佝僂着身子,綠火映得朱伯深邃的皺紋格外猙獰,朱伯啞聲道:“嘿嘿……”乾笑了幾聲。夏進俯身看去,這石洞樓梯深不見底,不知通向何處。夏進不禁猶豫是不是該跟着兩人下去,朱伯見夏進進退不覺的樣子,幽幽的說了一句:“夏小哥,此地,是屬於衙內的一個傳說,一個奇蹟,一個秘密,如今估計總衙內能記起此地的也不過寥寥十幾人。夏小哥今日便讓你開開眼界,此處分舵,當年是府主主持修葺,這條小道,通往的是瘦西湖湖底。如今要不是漱月樓事情有變,這廣陵分舵,估計也就長埋於地底了”夏進不禁大吃一驚,這漱月樓亦是鐵律衙的產業?這廣陵分舵真是修在瘦西湖湖底?這兩天來,太多太多不可思議之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所熟悉的,生活的世界徹底的天翻地覆。朱伯又道:“可惜府主英年早逝……唉……未能見到這廣陵分舵修成。”夏進不禁神往,語道:“如此胸懷,此等奇思妙想,敢爲人不敢爲之事,想必這位府主是一代當世豪傑!”朱伯眯起了雙眼,一陣唏噓:“能做府主的助力,老夫此身無憾!只可惜府主……唉!”沈步江不語,夏進問道:“敢問這位府主高姓大名!”朱伯沉吟許久,看了看沈步江,沈步江面無表情,朱伯嘆了一口氣道:“鐵律衙府主,錦衣衛指揮使,文成公劉基之徒,鎮國寒虎夏寒凌,他……他就是你生父。”夏進愣了神,心中五味雜陳,朱伯口中說的自己的生父夏寒凌,他眼中的偉岸府主,劉伯溫之徒,自己從小到大從未見過,如今知道這個從未知道的父親早已死去,自己不知道心中應是做何感想,是該恨,該怨,該斥其棄子,還是該憐,該愛,該嘆其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卻從未見過自己的兒子。他或許是一介英豪,但是在自己眼中是一個連家也不顧的混賬男人,他或許曾叱吒風雲,但他會不會有那麼一刻念起自己不能見到的孩兒。如今他已仙去,他的事就只是他的事,自己還是不要多想了。
夏進漠然前行,低頭不語,他身前的朱伯,沈步江二人,未曾看到夏進的表情,也不知夏進聽到此消息做何感想。幽幽長梯,終要走完,看到平地之時,沈步江不禁提了一句:“夏公子,你不要怨府主,這些事,本打算是你雙十之年,才讓你知曉,你不要怨老府主,府主爲了保護你纔出此下策,這漱月樓和這分舵,本是……”夏進大吼一聲:“休得再提,我夏進便是夏進!夏進生來無父無母,只有一舅一妻!夏進是廣陵人,尋常書生!這些事於我何干!”朱伯聞言,眼神黯淡了下來,不禁又是一聲長嘆。沈步江先是一愣,後面也知曉這兩日間發生太多事,莫說夏進,就說如自己般老江湖早已心如鐵石的人也會不知所措。三人間又陷入沉默。
走到洞底,洞內幽幽傳來一聲低語:“夏進……快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