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之前他看了看手錶,剛剛好九點,沒有遲到。
“你就是我姐夫推薦過來的人?”丁康一走進這間簡陋的辦公室,迎面走來一位麪皮是古銅色的年輕人,劍眉星眼,充滿了英氣,看起來很是精神。
“沒錯,是江楚成江老師讓我來的。”丁康微笑掃視了一下在場的人。四個男青年,一個女青年,還有一個孩童坐在角落裡推玩具汽車,嘴裡含着棒棒糖。“我叫丁康。”
“我是陳金濤,江楚成是我姐夫,他跟我說了你會來,先謝了!”說完手裡遞出一條煙來,“一點意思,收下吧!”
丁康趕緊擺擺手,尷尬地笑着說:“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抽菸的。”
昨天中午江楚成找到丁康,告訴他,有件事情想找他幫忙,因爲他每天都有課走不開,而丁康是實習老師,時間很富裕,希望丁康能夠幫他,只要三天就好。丁康經過漲停的事情後,想也沒有想,就爽快地答應了,找黃明請了假,說是回一趟家。沒想到江楚成讓他做的事情是去炒股票,而且是幫別人炒股票。
“買都買了,你先拿着吧!”陳金濤拉着丁康的手,將煙強行往他手中塞。
丁康推脫不了,便接了。轉頭看看其他的人,三個男青年好像看到他很失望的樣子,他心裡很清楚,自己是被江楚成派過來幫人回本的,這些人以爲自己是個高手,沒想到竟然和他們差不多的年紀,對他並不信任。丁康何嘗不是沒有底氣,畢竟自己本來沒什麼炒股的能力,全是江楚成讓他來的。
他來之前江楚成已經跟他說好了,股票的事情江楚成會告訴他怎麼做,他只要盯住盤面及時買賣就好,但奇怪的是江楚成並不想讓這些人知道他能在股市賺錢,而且還特意囑咐丁康不要說。丁康不明白,這種能力應該是值得驕傲的事情,爲什麼要隱瞞呢?
“我給你介紹一下,他叫劉正娜。”陳金濤指着一個身形微胖的青年說道,聽起來像個女人的名字,丁康好奇地和他握了握手。
“他叫大文,這是他哥哥大武。”他帶着丁康走到後面兩個青年面前,一個瘦不拉幾,看起來像是生病了一般,一個骨骼粗大,身材壯實,像一個舉重選手,丁康和他握手的時候都能感覺到力量。
“這是小淼,在這裡想吃什麼可以找她。”陳金濤又帶他走到一位笑容靦腆的高個女孩面前,丁康也不好意思主動握手,“這是小劉貝,劉正娜的兒子。”他又指着牆角玩汽車的孩子說道。
“我叫劉貝,不叫小劉貝,你們應該叫我大劉貝,我力氣大着呢!”小孩頂着蘑菇頭,嘟着嘴倔強地說道,樣子十分可愛。
小淼端過一杯茶來,陳金濤讓他坐在電腦前的皮椅子上,瘦子大文開口問道:“請問你在哪裡高就?”
“在梨花中學,和江老師一個學校,剛剛大學畢業,所以目前正在實習。”
“那你炒股有幾年經驗了?”大文追着問道。
丁康撓了撓頭,這是擺明的在試探我,想了想,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反正真正炒股的又不是我。“今年剛入的市。”
他發覺周圍的人都驚訝地看着他。
“那就是隻有半年經驗了?”身材如同舉重運動員的大武吃驚問道。
丁康尷尬地點點頭。
劉正娜着急的來回走動,陳金濤失望的撓着粗重的眉毛,丁康知道,他們就差開口把自己請出去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金濤的姐夫說過我們的情況?”大武很直接地說道,“我們本來一百萬的本錢,兩天就只剩下八十萬了,三天後就要還上一百萬,就是說三天你要幫我們掙回二十萬,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丁康點了點頭。“嗯,聽江老師說過。”
“你明白就好,你知道這二十萬對於我們意味着什麼嗎?如果要是……”
“大武,你別說了,”大武正焦急地說着,被陳金濤打斷了,“既然他是我姐夫推薦過來的人,我就信任他,不管結果怎樣,我都認了,”丁康聽到這句話,真想給江楚成打個電話說幹不下去了,“一會兒,丁康在這裡炒股票,我們幾個出去找錢,除了高利貸的錢,無論是誰,只要你能從他那裡借到錢的就去借,我們現在是開公司,我們幾個就是跑市場的,遇到困難不要躲,要迎難而上!”
“金濤叔叔,‘困難’是誰?能讓他陪我玩一會兒嗎?”小劉貝拉着陳金濤的衣角問道,把大家都逗得笑了起來。
九點半,開盤了,丁康坐在電腦桌前,看到滿屏的股票全是綠色的跌停板,股災真的是來了,他找到昨晚江楚成告訴他的股票“武陵動力”,也是跌停的。
“現在行情不好,你看準了再炒,萬一沒有把握,先用一部分資金試一試。”劉正娜客氣地說道。
丁康一看證券賬戶資金是六位數,心裡莫名地緊張起來,因爲他長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這麼多錢,更別說買賣股票了。他也很想用一點資金試一試,但是江楚成昨天跟他說的是跌停板“全部買進”。現在就是跌停板,他也不敢多等,如果自己不相信江楚成,還來幹什麼?一咬牙,在跌停板八十萬全倉買進了。
他看了看手錶,九點三十二。
“這……這就買了?”大武瞪着眼睛,吃驚地看着他,說話都有點結巴了。“你就這麼……這麼有把握?”
丁康不知道說什麼,心臟砰砰直跳,被大武這麼一問,感覺自己像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但這都是按照江楚成的意思來的。昨天放學後,丁康和江楚成留了下來,丁康告訴江楚成怎麼看炒股軟件,江楚成拿着稿紙,計算了半天,最後終於選擇了“武陵動力”,而且一再的叮囑丁康開盤就買,所以現在他並不敢耽擱。
“大武!”陳金濤嚴厲地說道,“別說了,現在出去借錢!”
“可是,這……”
大武想說什麼丁康很清楚,可是沒有等他開口,大文就將他推了出去,幾個男青年出了門,辦公室裡只剩下丁康、小淼,還有小劉貝了。
一上午,丁康就坐在那裡,看着股票死死地躺在跌停板上,一動不動。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很滑稽,一個跌停板爲什麼要盯着?有時他又擔心江楚成是不是弄錯了,難道上次的漲停是巧合?如果明天再次跌停,自己該怎麼和陳金濤他們交代?必要的時候是不是該將江楚成在幕後指揮他的事情講出來?
到了午飯時間,陳金濤他們還沒有回來,小淼問丁康吃什麼,她出去買,丁康說隨便就可以,小淼出去了,讓丁康照看一下小劉貝,沒想到一去去了好久,回來才知道,原來是打車去大飯店買醬肘子、鴨脖子、麻辣龍蝦、紅燒肉,還有排骨湯去了,早知道丁康就不說隨便吃點什麼了,股票也沒見漲,弄得他心裡更是不好意思。他還是大吃了一頓。
這一頓吃得太多,肚子撐得慌,趁還沒有開市,就跑到廁所去蹲大號去了,也沒有與小淼說。沒過多久,兩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廁所裡,丁康知道是大文大武兩兄弟。
“這小子拿了一條煙,吃了那麼多好吃的,不會跑了吧?”大武說道。
丁康感覺他說的是自己,正擔心着,其中一人使勁地拉他廁所的門,嚇得丁康不敢出聲,以爲找自己麻煩找到廁所來了,沒想到兩人也是來蹲大號的,在他的左右兩邊蹲上了。
“張珂讓咱們虧了二十萬跑了,今天這個丁康我一看也不太靠譜,股市這樣暴跌,不虧纔怪。”大文在左邊蹲着說道。
他們果然對自己不信任,可是這真的不關自己的事,丁康很想解釋。
“跑了一個張珂還能跑了一個丁康,我們已經知道他在什麼學校了,他虧一萬我就掰斷他一根手指,虧十萬就掰掉十……。”大武還沒說完放了一個響屁,大便嘩啦啦的落進坑裡,很快一股奇臭撲面而來,“……十根手指。”
完蛋了,丁康捂着鼻子,沒想到來幫忙還有生命危險,江老師這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
兩人又說了些上午找人借錢無果的事情,很快就離開了,丁康等了一會兒,確定沒人了,就出來了,回到辦公室裡,他們人都在,看到丁康回來了,於是,大武問道
:“你去了哪裡?”
丁康不好意思說去了廁所,就說自己去樓下萬鴻廣場轉了轉。
下午,他們幾個又出去借錢去了,沒過多久,走進來一個穿着露臍裝,整條左臂紋着一條青蛇,塗着鮮豔的口紅,帶着墨鏡,留着波波頭的女孩。她站在門口高傲地掃視一眼整個辦公室。
“請問你找誰?”小淼走過去問。
“這是陳金濤的公司?”
“對,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漂亮姐姐!”小劉貝跑過去抱住了女孩的大腿,女孩笑了笑俯身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從小包裡拿出一把鑰匙,遞給小淼,說道:“告訴他,這是他應得的。”說完女孩蹲下來,笑着捏了捏小劉貝圓嘟嘟的臉,又站起身,準備離開。
“漂亮姐姐,你別走,陪我玩一會兒嘛!”小劉貝撒嬌着又抱住了她的大腿。
“來,乖,別纏着姐姐。”小淼趕緊上前拉住小劉貝,女孩這才離開。
又有小孩,又有像大武一樣的打手,又有紋身的人來找,丁康搞不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公司。
下午,陳金濤他們垂頭喪氣地回來了,紛紛表示很難借到錢。小淼拿出車鑰匙,告訴他們是一個女孩送過來的。
“哦!這不是那輛雅馬哈PCG-Y2,價值六十萬!”大文喊道。
“金濤,原來你前天晚上贏了,他們把車輸給了你,還算他們守信用,這女孩應該就是你前天晚上送去醫院的女孩吧?”大武興奮地說道。
丁康看到陳金濤臉上沒有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既然這樣,我們也不用出去借錢了,要不把這輛摩托車賣了?”大文提議道。
大家紛紛將目光投向陳金濤,陳金濤半天沒有說一句話,突然說道:“前天晚上我並沒有贏,要是真跑下去的話,我肯定輸定了,這車咱們不能收。”
現場鴉雀無聲。丁康知道他們現在很缺錢,沒想到陳金濤會說出這種話來,丁康開始有些敬佩他了。
“我們都聽你的,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劉正娜說道。
突然,丁康看到大盤開始止跌上攻,武陵動力也開始動了,跌停板被衝開,可惜沒有什麼大作爲,分時線就像早春的蚯蚓一樣慢慢地在地上蠕動,最後收盤時,八十萬的市值才掙了三百八十七,幾乎等於沒有掙。
收市後,因爲怕被黃明發現自己請假的理由是編造的,過了五點,學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纔來到辦公室和江楚成匯合,江楚成對今天武陵動力的表現,並沒有說什麼,又選了一隻叫華北城投和一隻叫英偉盛的股票,告訴丁康說他自己不確定明天這兩隻股票誰能買,必須要看哪隻股票在大跌的時候不跌停,丁康記住了,又想起武陵動力,於是問道:“武陵動力要什麼價位拋?”
江楚成看了他一眼。“當然漲停拋了!”
第二天,來到辦公室,一開盤,股市奇蹟的反抽了,“武陵動力”開盤大漲六個點,辦公室裡一片歡呼,紛紛對丁康豎起了大拇指,並且勸丁康趕緊拋掉。
“再等一會,等一會兒吧。”丁康沒有底氣地說道。
“好好好,都聽你的!”大武笑得合不籠嘴,大家都圍在電腦前盯着武陵動力的走勢,還有變動着的盈利金額。
丁康其實比他們更想拋掉,可是江楚成囑咐他的是漲停再拋,畢竟只有三天時間,想賺回二十萬必須每隻股票取得更大的收益。可是,這下好了,看着股票大漲不能賣,比昨天看着跌停板不動還難受。
很快大盤又開始回落,很多股票紛紛下跌,武陵動力從大漲六個點,變成三個點了,丁康額頭上直冒冷汗。
“賣了吧!”劉正娜勸道,再不賣利潤就沒了。
怎麼辦,萬一綠了還得虧錢,現在是賣還是不賣?丁康不斷地搓着手。既然聽江老師的就要聽到底,他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不賣!”他說得很堅定。
再也沒有人勸他賣了。
十點半時,其他股票再次跳水,武陵動力竟然逆勢拉昇,一口氣拉到了漲停!歡呼聲幾乎掀翻了屋頂,丁康內心無比激動,發現自己心跳加速,滿臉發燙,拿着鼠標的右手不停地顫抖,以漲停板的價格將武陵動力賣出了。
這筆交易整整賺了八萬多。
“哈哈哈,想不到你這麼厲害!”大武抱着丁康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以前小看了你啊!”
丁康心裡想着,自己的手指算是保住了。
“你做老師的工資多少錢?”大文問道。
“不多,現在實習只有五百塊。”丁康如實答道。
“我去,什麼世道,這麼好的人才纔給五百塊,我給你每個月一萬,到我們這裡來工作吧!”大文承諾地說道。
聽到一萬的工資,丁康心動了,可是,並沒有什麼用,這是江老師的功勞,自己根本沒這個本事,於是尷尬地說道:“不用了,謝謝,我還是喜歡當老師。”
大家聽到他的回答,都驚訝地看着他。
他覺得這是他拒絕別人拒絕得最無奈的一次。
“高人,果然是高人,這麼年輕就不爲金錢所動!”大武伸出大拇指,幾乎蹭到了他的臉上。
還差十二萬,他們又出去找錢去了,丁康坐在電腦前死死地盯着華北城投和英偉盛,看他們到底誰會率先跌停。
下午兩點,華北城投跌近8%,英偉盛跌近7%,勝負很快就要見分曉了,這時丁康的電話響了,來電的是黃明。
我已經跟他請假了,他找我幹嘛?但是他作爲自己的領導不接他電話肯定不好,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你在哪裡?”黃明開口就問道,聽起來有些憤怒。
“我……我在家。”丁康結巴的解釋道。
“你不要騙我了,昨天有人看到你回校了,我知道你沒有回家,你竟敢騙我,我警告你,你趕緊給我回來!”他氣憤地大叫道。
沒想到還是被他知道了,丁康知道黃明一直用轉正的事情來公權私用,讓自己淪爲他的勞力,經常故意用權力威脅自己,典型的拿着雞毛當令箭,如果不是自己想盡快找工作掙錢,哪裡還受他這種氣。
“你別裝死,你給我說話呀!你不回來是吧,好,那我告訴你,轉正的事情你就別想了,實習完就滾蛋!你聽到了嗎?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怎麼辦?現在是回學校嗎?但是江楚成給他的任務他還沒有完成,如果江楚成知道黃明已經戳穿了自己的謊言,他肯定會讓自己趕緊回去,丁康擡頭看着跳動的分時線,緊張的心理居然變得平靜了,他居然掛掉了電話。
沒過多久黃明又打了過來,丁康將手機關了機。
他呆呆的坐在電腦前面,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這麼做,等他醒過神來的時候,英偉盛跌停了,他買入了華北城投。
收盤後華北城投不出意料地回升了,只下跌了3%,淨賺四萬多。
陳金濤他們回來後簡直把丁康當神一樣捧,非要拉着丁康晚上喝酒,平時不愛喝酒的丁康竟然答應了,在衆人的恭維下喝得爛醉,他從未這麼痛快過,所有屬於江楚成的光環都給了自己,而且掛掉了壓了他幾個月的黃明的電話,覺得莫名的解氣。
第二天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在旅館裡,一定是自己喝醉了,他們不知道自己住哪裡,便將自己送到了旅館。
今天是最後一個交易日,華北城投徐徐向上,到下午時再次不出江楚成預料,接近漲停,丁康順利賣出,三天掙了二十一萬!自己做老師要多少年才能掙二十一萬?他坐在電腦前沉默了許久。
陳金濤他們回來後見又是大賺,歡呼雀躍。
“這下好了,不僅不用跑路,公司也上道了,明天我們就拿着這個‘戰績’去找投資!”說完又要拉丁康去喝酒,丁康以身體還沒有恢復爲由拒絕了。一看手錶,四點多,等他們走後,他撥通了江楚成的電話,想去找他彙報情況,沒想到江楚成告訴他,他就在萬鴻廣場的江邊。
他下了樓來,走到江邊,遠遠的看到一個
穿着白色襯衫的人在江邊行走,那應該就是江楚成了,自從上次去了醫院見到小女孩後,江楚成一有時間就來江邊,難道他真的相信有水怪?
江邊的晚風將丁康一天的緊張和燥熱漸漸地吹散,渾濁的江水奔騰似沸,洶涌向東,遠看顯得平靜,近看彷彿藏着無盡的暗力,河對岸的風景漸漸的被薄薄暮色遮掩,變得朦朧,本來看起來很美的畫面,就因爲水怪的說法,變得讓人畏懼。
這是一片沒有經過修整的寬闊江灘,泥土表面混入細細的沙子,還有各種黑白相間,大小不一的碎石子嵌入這片灘塗表面,他走在上面即使穿着運動鞋也能感覺到碎石的堅硬。
“江老師,任務完成了!”丁康走近江楚成跟前說道。
“沒有出什麼狀況吧?”江楚成問。
“沒有,一切都很順利!”
“好的,幸虧有你幫忙,謝謝了!”
“不用謝,江老師找我幫忙是瞧得起我,再說我其實什麼都沒有做,都是聽江老師的。”他撓了撓後腦勺,“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想問江老師。”
“什麼問題?”
“爲什麼你不想讓他們知道是你在後面幫忙?”
江楚成笑了笑。“我不想我的生活被打亂。”
“能掙錢不好嗎?在股市能掙錢,何必去教書?”
江楚成往前走了幾步,坐在了一片草地上,丁康也跟着坐了下來。
“你認爲人活着是爲了掙錢嗎?”
這一問丁康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但是這個世界沒有錢真的不行啊,你也可以邊教書邊在股市賺錢啊。”這幾個月那麼多人找他要債,難道他不缺錢嗎?
“股市裡,你賺的錢都是別人虧的錢,你高興的時候有人在悲傷,這跟搶劫沒什麼兩樣,只是方式不一樣,我之所以讓你來幫忙,是因爲我只想讓金濤拿回他的錢。真正的股市並非是你想象的這樣的。我的父親以前是操盤手,他對我說過,在股市只要你想贏,你就輸了。要麼永遠別進去,進去了,你就回不了頭。”
丁康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他很想將下午黃明打電話的事情告訴江楚成,自己可能做不了老師了,有想做職業投資人的打算,希望能得到他的指點,但是,江楚成這麼一說,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兩個人坐在江邊沉默了好久。
“你覺得這江裡真有水怪?”丁康問道。
“我也不確定,但是我不想這麼放棄。”說完他起身往上游走去,丁康跟上了。
丁康知道陳道平老師是江楚成的岳父,也是他收留坐牢後的江楚成的,江楚成這樣爲他的死因調查真相他也能理解,而且丁康也很想搞清楚到底有沒有水怪。
他們現在走的地方可不像剛纔只有幾顆石子硌腳的淺灘那麼平整,這裡的江岸有很多快是要崩塌的斷崖沙土,而且江堤的坡度也很陡,雖說不至於掉進江裡,但行走困難、極易摔倒。
“江老師小心點,這裡很難走!”丁康的腳幾乎沒法平穩地站立,有時必須用手支撐斜坡才能往前行進。
“如果你走這麼點路就感覺困難的話,你看看他們。”江楚成指着不遠處,一羣人在江岸邊移動,朝他們走來。
對面一行來了五個人,好像在平地一樣得輕鬆而矯健行走。在陰沉的暗暮中很難看清楚他們的容貌,但是單看衣着,和附近的村民或者漁民差不多。
“他們應該是附近的漁民吧?”沔陽是個多河流和湖泊的地方,靠捕魚爲生的漁民較多,他們早已習慣了這裡的地形地勢,走起來如履平地,也不足爲奇。
“ 不全是,”江楚成揚起手來和走在最前面的一位看起來有五十多歲的老頭相互打了個招呼,“他們的親人在那次沉船事故中喪生了,但是他們不相信是意外,他們希望找出真相。”
“你認識他們?”
“見過幾次。”
“他們和你一樣相信是水怪造成的事故?”
“可以這麼說吧。”江楚成看着他們一步一步的朝這裡走來,“他們五個,有的失去了自己的兒子,有的失去了自己的丈夫,有的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剛出生的孩子,他們已經在江邊尋找了一個多星期了。”
聽江楚成這麼說,丁康的鼻子感覺酸酸的。五個人越走越近,身影越來越清晰,爲首的老頭拿着一根長長的竹竿子,草帽掛在脖子上,穿着一件看起來穿了好久的灰色襯衫,褲腳卷在膝蓋下方,走幾步就望一眼江面。
老人的後面跟着的一個十六七歲皮膚黝黑的年輕人,穿着一件髒髒的紅色T恤,手裡拿着一把長長的三尖魚叉。在這個男孩不遠處有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腰裡彆着一把鐮刀,手裡攥着一個不大的漁網,漁網裡面是些鍋碗瓢盆,背在肩上,佝僂着腰,一步一步向前移動。看來他們吃住都在江邊。再後面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穿着一件顏色已經不那麼鮮明的花襯衫,一個老舊的軍用水壺斜挎在腰間,手裡拿着一把鋤頭,同時也是柺杖,不時地用手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最後一位是個中年男人,手裡沒有東西,個子極矮,身形極瘦,光着膀子,一排排肋骨清晰可見,彷彿生病了一樣,走起路來有些無精打采。
“楚成,有什麼發現嗎?”老者已經走到了他們的跟前,飽經風霜的臉上流露出如見故人般開朗的笑容。
“還沒有。”江楚成走到老者身邊,關切地問道:“你們從哪裡過來的?”
“楊林尾鎮過來的,昨天老田的身體又不行了,去了趟醫院,耽擱了些時間。”
丁康知道老田應該指的就是最後面的那位了。
“應該讓老田休息。”
“我們也都是這樣勸他的,可老田說反正也活不了多少時日了,最後再做點事情。”老者向後望去,“他說死在路上比死在牀上好。”
“那麻煩你們得多照顧了。”
“這老弟還挺倔,不讓我們幫,你看。”老田正在雙手撐在斜堤上一步一步在凹凸的岸邊挪動。他快走到跟前時,江楚成上前扶住。
“不用扶,不用扶。”老田倔強地擺擺手,站起身來,硬撐着大步往前走。
“楚成啊,有什麼發現嗎?”中年婦女看到他也問,聲音洪亮。
“還沒有。”江楚成搖搖頭。
“昨天我們以爲發現了,看着江裡有個黑色的東西沉沉浮浮,都激動得不得了,還沒有完全確定,這小子,”她用力地拍了拍旁邊男孩的肩膀, “拿着魚叉就衝到江裡,攔都攔不住,結果游過去一看,是個黑色的油布,哈哈哈。”說完她仰頭大笑,笑聲爽朗。
他們也跟着笑了。
“你們現在去哪?”江楚成擡頭望望天,“看樣子快下雨了。”
“是呀,我們今晚先住旅館,明天繼續往下游走。”老者長長地嘆了口氣,“走回來,心裡踏實多了。”老者望望身後的萬鴻廣場。
烏雲密佈的暗色天幕中響起了滾滾暗雷,江面上已經颳起了涼爽而有力的風,對岸的景色變得灰暗模糊,不知不覺中夜幕已經悄悄降臨。丁康望着洶涌的江面,並不感覺害怕了,是的,站在這些人身邊他有一股莫名的勇氣。
“有什麼情況記得聯繫我,我的號碼你還有吧。”老者拿出一個外殼破舊的按鍵手機,在手掌裡拍了拍。
江楚成點點頭,說了聲“好”。
他們繼續沿着江的下游走去,丁康看着他們的背影,目光久久不曾離開,心裡很是難受。
“我們回去吧。”江楚成說。
就在他們往堤上走的時候,一陣嘹亮的歌聲在空曠的江岸邊響起,是剛纔那位笑聲爽朗的大嫂在唱。
喲嚯~
喲嘿~
風兒吹囉
浪兒跳耶
喲呵~喲呵~耶
我的親人囉~
你在哪裡耶~
喲嚯~
喲嘿~
回家囉~
親人耶~
回家囉~
親人耶~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