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地處寧遠、江華、藍山三縣交界處,縱橫百多公里,山峰連着山峰,好似綠色的浪頭,支撐着重重疊疊的碧藍的山巒,起伏洶涌,一直向遠遠的天際滾滾而去。境內舜源、娥皇、女英、桂林、杞林、石樓、石城、朱明、瀟韶等石,便是九嶷山旋風劍派歷代掌門人之居所。
很多年以前,神州之始祖之一的舜帝駕着木輪車至湘南巡狩,不幸路崩車陷,頃覆於絕崖石壁,葬於九嶷山中,故有“天下萬山朝九嶷”之說。
九嶷山風景秀麗,巖洞奇特,數千年來,無數騷人墨客親臨九嶷,拜謁舜帝寢陵,也許託上古先帝之靈氣,集江南名勝之精英,得以自古至今獨領風騷。
“湘水流,湘水流,九嶷雲物至今愁,若問二妃何處所,零陵芳草露中秋。”
這是唐代大詩人劉禹錫所寫的《瀟湘神》,表現了詩人對先帝及二妃的懷念,以及對九嶷山神秘的嚮往。
馬福益與龔劍雷快步地走上山去,峭壁曲折小徑乃馬福益早已熟悉的,況且自下山後的十多年間,奔走在江湖崎險的狹道上,腿功腳力比昔日更健,走起來若履平地,龔劍雷更是如此,這許多年來的朝朝暮暮在山上山下的各處巖洞中奔走如飛,品嚐過各處泉水,他雖然覺得有點疲勞,但他緊跟在馬福益身後,也顯得那輕鬆自如。
二人直衝三分兀峰頂而去。
九嶷頂峰,肅然挺立,一幢古宇座落峰頂,門檻上高懸着“九嶷古剎”四個字。山上有點寂靜,不時傳來鳥雀的叫聲,那雀鳥的聲音叫得含蓄模糊,揣度不出是憂是喜。古宇門前無一人影,灰黑色的大門緊閉着,卻沒有上鎖。
二人來到門前,略喘了口粗氣,又稍微徘徊了一陣,也不見裡面有絲毫動靜。龔劍雷欲上前敲門,馬福益連忙制止道:“你下山時,師祖可曾吩咐過什麼?”
“侄兒下山時,師祖只說了,快點找師伯上山,別的什麼也沒說。”
馬福益低頭看腳下,那太陽光投下的身影在東側延伸了二、三尺長,見是夕陽淡淡,他料想師父也該醒了,卻怎麼不見動靜,便又問道:“平日這裡可有人來往?”
“有,但只在古剎外面走動!”
九嶷古剎乃潔淨之地歷代先師之居所,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內。
咣噹一聲響,古剎的黑漆大門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童,雙手在胸前合什道:
“閣下可是回龍山忠義堂馬福益?”
馬福益認得此人乃師父貼身侍者,忙還禮道:“啓稟老師伯,晚輩正是!”
“令師正在後殿等你,已幾天了。看上去,他很着急的!”白髮老童說罷,枯瘦的手一揚,再向前一伸作請字狀。
馬福益在山上學藝九年,從未進過九嶷古剎,他望了一眼白髮老童,怯生生地問:“我也能進去麼?”
“當然可以!”
馬福益仍是猶豫了一會,不肯舉步向前。他知道若非本派掌門和貼身侍者是不能進去的,否則就有侮辱先師之罪。
“快進去吧,令師等得急了!”白髮老童催促道。
馬福益又望一眼站在一旁的龔劍雷。
龔劍雷也似乎等得有點焦急,連忙在一旁說道:“師祖定有急事找你,快進去吧!”
馬福益伸出手在白髮老童身前一伸,作請字狀。
白髮老童轉過身望着龔劍雷道:“公子的任務完成了,可以下去了!”
龔劍雷躬身施了一禮道:“晚輩知道了,就此告退。”說完走下山去了。
白髮老童走進大門,馬福益緊跟其後,二人穿過院內麻石鋪成的小徑,又走進一幢大殿。大殿內寬敞輝宏,正上方有六尊泥塑雕像,不用問那是前六代旋風劍法的掌門人,馬福益忙跪於地,俯首叩拜,口中喃喃地說道:“晚輩馬福益拜謁各位祖師!”
穿過正殿,白髮老童領馬福益來到後殿。
後殿比正殿小,分前後兩間,也比正殿深幽古雅,裡面也沒什麼擺設,一張木紋雕花牀,擺在靠東側,牀上還盤腿坐着一人,眯着眼睛,彷彿在閉目養神。
“弟子馬福益拜見師父!”隨着一聲喊,馬福益雙膝跪地,低頭一言不發。
霹靂山人一動不動,嘴脣微微地啓動了兩下,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馬福益卻聽得師父在說:“起來吧!爲師的有話問你!”
馬福益慢慢地站起身,雙手垂在兩側,畢恭畢敬地站立着。
霹靂山人睜開眼睛看了馬福益一眼,慢慢說道:“你自下山後,很少來山上,不知你近段在忙些什麼?”
馬福益一聽,不知師父爲何問這些不關痛癢的話,他本想說出自己接受華興會的邀請已投身反清滅洋的洪流,但他說道:“弟子近來四處招收黨徒,準備起事!”
“你回龍山忠義堂單獨起事還是與他人聯盟?”
馬福益不知該怎麼答。
“師父!”過了一會,馬福益料想已不能瞞過師父,況且自己上山來的目的也就是告訴有關起事的事情的,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弟子有事欲稟告師父!”
“嗯,站起來說!”
“弟子寧願跪着!”
“也行!”
“弟子未尊師訓,已放棄反清復明的宗旨,改旗號爲反清滅洋,投身革命!”
“你可知道反清復明是天地會的最高宗旨,也是江南武林這麼多年來尊行的信條,你這樣做,有負天地會與江南武林的威儀的!”
“師父!”馬福益擡起頭斜視一眼霹靂山人,但見師父口氣雖重,但面目絲毫也不顯得發怒,他少許定下了心,便繼續說道:“師父,男子漢欲做頂天立地之大事,未必遵循古舊的傳統!”
“推翻清朝,重建大明,祖先遺業,是我輩不可推卸的責任,不管社會發生何種變化,我輩決不可放棄此項重任!”
“師父,現今朝廷腐敗,洋人猖獗,炎黃子孫喪失尊嚴,而我等武林中人不一定以反清復明爲己任,況且明朝的滅亡也是歷史的潮流,驅除洋人,重建中華乃國民之義不容辭的責任!”
馬福益神情有點激昂,聲音霍霍,忘了自己是在師父面前說話。
霹靂山人聽着,神情由慍怒變得猶豫起來,他似乎又想起十年前的君山盛會上,那個瀟湘女傑的講話與馬福益的話極爲相似,畢竟是另一代人呀!這難道是不同的歷史背景造就不同性格的人嗎?
霹靂山人接着說道:“依你看來,反清滅洋乃天經地義了!”
“弟子並不這樣認爲,只不過國民人性該覺醒了,文明古國已遠遠地落後於西方列強!我們現在受洋人欺辱,而且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啊!”
“好了,好了。你這些理論就算爲師的聽得進去,還有這麼多的武林前輩,他們能聽得順耳嗎!再過一段時間就是衡嶽盛會了,你在這次盛會上怎樣向衆人公佈投身革命的事呢?”
“弟子是想求得師父幫助,再以師父之名望喚起天下武林。”
霹靂山人沉思無語。
馬福益接着又說:“如今江南武林中,九嶷山已趨半壁河山,況且貧民如處水火,只要師父一聲呼喚,天下羣雄必給紛紛響應!”
“話雖如此說,但事實恐怕又是另一回事了!”霹靂山人說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弟子不明白師父所指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