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總一滴酒沒喝卻嘴的不省人事,爛醉如泥的劉玖靠在牆邊一瘸一拐的攙扶着他向着車子靠近,喘着粗氣,這次他也累了,但兩個人絕對不能一起倒下。
“這世界有那麼多人
人羣裡
敞着一扇門
我迷朦的眼睛裡長存
初見你
藍色清晨”
一遍又一遍循環播放的歌曲,頭腦發熱劉玖望着眼前陽總,一黑又一白,眼前閃過林雨雨婚禮的場面。
他嘿嘿一笑,胳膊用力扶起陽總。
他輸了,他絕不能讓兄弟輸,這世界那麼多人,就讓我陪着你一起逃亡吧。
後面劉玖早上醒來,躺在車子後坐他,很快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車子停在國道邊的草叢,迎面是塊石碑,寫着浙江界,原來早已大垮了半個省。
“他媽的,去定南不是應該往南方開嗎?”劉玖大驚失色,酒意全無,劈頭問他什麼情況。
恢復正常的陽總揉揉眼睛說:“上錯高架口了。”
劉玖苦笑:“那你下來呀。”
陽總羞澀地說:“我下來了,又下錯高架口了。”
劉玖一腳踹向前座,破口大罵:“x你大爺,一滴酒未沾,腦子先壞了一寸。”
前後車子叭叭的鳴着笛,劉玖剎那覺得腦海一片空白。
陽總委屈的說:“我怎麼老是找不到路?”
劉玖先是一愣,他很驚訝,平常自己罵陽總,多多少少會都會與自己發生口角
劉玖假裝笑容,努力平靜,說:“沒關係。”
陽總拍着喇叭,說:“我想通了,我自己是廢物,跑到定南找不到工作,現在去定南又找不到路,但是潑婦找到了。她告訴我,以前是愛我的,可愛情會改變,我不怪她,她的愛既無私又自私,她可以愛很多人,這是無私,允許別人認可她愛很多人,這是自私。過去我一直憤怒,這不就是變心嗎,怎麼還理直氣壯的?現在我想通了,變心這種事情,我跟她都不能控制。就算我大喊,你他媽不準變心!她就不變心了嗎?我×變心他大爺!”
劉玖拿出早上剩下半截澱粉腸,邊吃邊說:“你沒發現跡象?有跡象的時候,就得縫縫補補的。”
他搖搖頭,突然暴跳:“縫你奶奶個羅圈腿!都過去了,我們還聊這個幹嗎?總之雖然我想通了,但別讓我碰到這潑….這小祝…!”
“so?”劉玖鎮定自若,又咽下一口澱粉腸。
陽總一口流利的講:“能想通,可接受,只是會難過!”說完搶過劉玖手裡最後一口澱粉腸,“去你媽的,偷吃東西。”
“啪啪啪”劉玖情不自禁的鼓起掌來。。
他的手裡空蕩蕩的,嘲諷着:“你現在不難過,我要難過了,搶了老子澱粉腸。”
“啊哈哈…哈哈…”陽總又笑了,像是勝利者的宣泄。
劉玖也笑了,他不明白陽總是爲何而笑,而自己是爲了他笑而陪着他笑。
坐在車上的劉玖,手裡緊緊握住,砰砰砰的震動聲,短信發來幾條信息,利索的劃開屏保,目不轉睛的盯着顯示屏,x他大爺,不是林雨雨,他再次笑,這次是爲了自己。
“以後你不許再提她了,老子就要快忘記那潑…小…。”陽總惡人先告狀,說的義正言辭。
“誰他媽再提誰弟弟短一寸。”劉玖啞巴吃黃連,心想這不他媽是你開的頭嗎!
陽總髮了會兒呆,還是答應:“好!”
劉玖問:“你身上有多少錢?”他回答:早上充滿了油費還剩下兩千五。
劉玖興致勃勃地說:“我有條妙計,要不咱們就一路開下去吧,碰到路口就扔硬幣,正面往左,反面往右,沒心情扔就繼續直走。”
“那咱不去定南了?”陽總的眼神飄忽不定,閃過一絲不捨,又有一絲釋懷。
劉玖假裝不知道,旁敲側擊:“去定南幹嘛?見誰?”
“見…潑…”陽總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因爲他聽到了某個角落裡賤唄發出的
“短一寸……”“短一寸……”
“他媽的,不見了…”陽總忍氣吞聲,一口否絕,猛的繫上安全帶。
“那愣着幹嘛,你老人家快走唄。”劉玖看了眼手機裡發來的短信,一腳蹬在陽總的背椅上。
油門踩到底,猛的向前出發。
他們再次逃亡。
一天天的,毫無目標。磕磕碰碰大呼小叫,死去活來,忽然寂靜,忽然喧囂,忽而在小鎮啃燒餅,忽而在城裡泡酒吧看妹妹,艱難地穿越湖南,路過張家界,遠赴人間驚鴻宴,剛剛拐回貴州,就開到了梵淨山腳下,聽聽蝴蝶與野花對吟,斜斜插進四川,陽總突發奇想,打算去稻城亞丁走一走。
這一路上看過風光無限的油菜田,倚山而建的村莊,兩邊都是水泊的窄窄田道,沒有一盞路燈,月光打碎樹影的土路,很多次碰見寫着“此路不通”的木牌。
快到稻城亞丁時車子拋錨,引擎蓋裡隱約冒黑煙,搞得倆人不敢點火。陽總嘆口氣,說:“正好沒錢了,這車也該壽終正寢,找個汽修廠能賣多少是多少,然後我們買火車票回贛州。”
最後賣了一千多塊。拖走前,陽總打開後備廂,只是呆呆地說:“你看。”
“短一寸……短一寸……”劉玖忘不了調侃,嘴裡循環播放。
但是陽總並沒有搭理他,自顧自的收拾後備箱裡的物件,手裡的衣服一會疊的整整齊齊,一會又扔的雞飛狗跳。
劉玖乍一看,是小祝留下的一堆物件:相冊、洗面奶,沐浴露、茶杯、毛毯,甚至還有電動牙刷和用完的牙膏。
“短一寸……”劉玖不依不饒。
“砰”的一聲,陽總重重蓋上後備廂,說:“拖走吧,老子從此不想看到她。就算相見,如無意外,也是一耳光。”
“短一寸……”
劉玖還是不敢相信,半信半疑地問:“這些都不要了?”
陽總丟給劉玖一張明信片,說:“我和她認識的時候,她還在。小祝很喜歡你寫的一段話,抄在明信片上寄給我,說這是她對我的要求。狗屁要求,我沒做到,還給你。”
劉玖沒好意思直接看,隨手塞進口袋裡,繼續調侃:“短一寸……短一寸……”。
劉玖像是透明般的站在陽總旁邊,陽總和拖車師傅講好價錢,不一會拖車拖着一輛廢棄的二手車和滿載的記憶,簡單的兩個字,走了。
劉玖拍拍陽總的肩膀,感慨萬千:“我要是像你瀟灑就好了。”
望着滿車而去的回憶,劉玖還是挺佩服陽總的,如果是自己,會不會能夠做到和他一樣瀟灑離去。
陽總在煙塵飛舞的國道邊,呆立了許久。
劉玖想,他是不是故意載着一車回憶,開到能抵達的最遠的地方,連同自己最後的希望,然後將它們全部放棄?
劉玖從小發現勇氣這種事,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與生俱來,一個人在經歷過某種意義上的生死,未來的一段時間裡,他都會做出超乎常理超出生死的事情,那你說他怕死嗎?當然怕,肯定還是怕的要死,只是死之前他多出一份埋藏在心裡的藉口,他是怕,但不懼,所以他會笑着死。
劉玖覺得現在的陽總就是這樣的人,他很害怕他頭腦一熱,從七八樓瀟灑的縱身一躍,嘴裡高喊,“潑婦,我愛你。”
一路上,劉玖緊跟其後,一丁點兒都不敢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