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侍女尖叫,酒樓掌櫃多有驚惑,急忙離座起身,想要外出察看。
與掌櫃的疑惑緊張不同,長生顯得頗爲淡定,因爲他知道一定是黃四郎酒後失態現出原形被侍女看到了,於是便招手喊回掌櫃,繼續商議餘下的一些細節。
實則所有的爭吵,分歧,衝突,矛盾都是因爲其中一方沒有自知之明或缺乏誠意,只要雙方都有自知之明且有足夠的誠意,商談就會很順利,合作也會很愉快,二人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談好了細節,隨後掌櫃自行下樓,而長生則回返天字號房間。
門口站的還是那兩個侍女,見長生來到,二人急忙衝其屈膝行禮,長生明知故問,其中一人只道房中燭光閃動,自己先前倒茶時看花了眼。
長生笑了笑,房間裡的六個人無一不是心智過人,他們有無數種方法讓侍女自認爲自己看花了眼。
進到房間,衆人正在喝茶說話,見長生進來,衆人急忙離座起身,而黃四郎則不無歉意的看了長生一眼,它雖是異類化人卻有紫氣修爲,只要它願意,可以隨時催動靈氣化解酒力。
長生只當先前沒有聽到侍女的驚叫,只道自己離開是與宴賓樓商談自安東開設分號一事,隨後端起酒杯再敬黃四郎,感謝它近段時間對己方衆人的庇護和幫助。
鬧了這麼一齣兒,黃四郎多有慚愧,無心多待,只道今晚就要動身回返,長生幾番挽留,奈何黃四郎去意已決,長生也就不再勉強,便命大頭回府之後驅乘白姑娘送黃四郎回安東。
散席之後衆人回到王府,長生命大頭取些金銀送給黃四郎花銷,又命其回返的途中去一趟登州客棧,看看武田真弓在不在那裡。
目送白姑娘載着二人升空東去,長生如釋重負,長喘了一口粗氣。
釋玄明並不知道長生喘粗氣是因爲如釋重負,只當他有些捨不得黃四郎,於是便出言說道,“王爺,如果您開口挽留,它應該會留下來。”
長生轉頭看向釋玄明,“江山是人類的江山,社稷是人類的社稷,而它只是一個異類,人類的江山社稷與它毫無關係,我們不能強迫它爲人類的江山社稷奔走戰鬥。”
長生說到此處略做停頓,轉而繼續說道,“咱們都是江湖中人,對功名利祿看的很淡,但咱們既然拿着朝廷的俸祿,享受着黎民百姓的敬仰,就理應爲朝廷效力,爲百姓謀福,這幾年咱們經歷了不少戰事,應該知道死亡離咱們其實並不遙遠,指不定哪一天咱們就會戰死沙場,將它留下很可能會害死它。”
“阿彌陀佛。”釋玄明合十唱佛。
長生衝幾人招了招手,“走吧,時辰尚早,不急着睡,我房裡還有西瓜,咱們去吃了它。”
白日裡釋玄明和大頭給張墨送來了兩個西瓜,張善兄妹只吃了一半就走了,此時房中還有一個半西瓜,四人進屋之後釋玄明操刀,將那半個西瓜切開,幾人圍坐在桌旁吃瓜說話。
長生說道,“前幾日我去了一趟黔中道,幫助太平道人渡過了天劫,也算了卻了我的一件心事,畢竟咱們取走了它的鱉寶,而且它還在照顧見性和尚轉世的孩童,咱們的伏魔手記和正眼法藏都得自見性和尚,太平道人渡過天劫之後也能很好的照顧見性和尚的轉世孩童。”
長生言罷,餘一說道,“受益的是我們二人,卻讓王爺辛勞奔走……”
不等餘一說完,長生就擺手打斷了她的話,“回程途中我繞路去江南轉了轉,發現災情和疫情異常嚴重,你們自嶺南迴來,沿途應該也有所見聞,咱們得儘快籌集錢糧賑濟災民,好在眼下已經有了着落,除了洛陽能運回兩千萬兩,龍顥天還給了咱們六千六百萬兩,待得收復慶陽,西域的米糧就能源源不斷的運往中土。”
聽得長生言語,三人盡皆點頭。
長生又道,“目前來看形勢雖然依舊嚴峻,卻已經有了向好的苗頭兒,洛陽大捷不但重創朱全忠,對那些擁兵自重的節度使也是很大的震懾,如果張真人接下來能夠順利拿下朱全忠和孫儒,咱們也能驅逐倭寇保全龍脈,而民生也能有所改善的話,重正乾坤,中興大唐也不是沒有可能。”
“倭寇狂熱偏執,不能驅逐,只能清剿。”楊開平靜說道。
長生點了點頭,轉而出言說道,“我平安歸來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倭寇也會聽到風聲,同時也能猜到我們一定會在未日之前趕到姑婆山保護未羊。”
“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楊開說道,“他們應該知道您元氣未復,而且這幾個月他們與我們多有接觸,對我們四人的武功技藝也多有了解,既然明知我們會去,他們極有可能傾巢而出,盡出所能,以求重創我等,一勞永逸。”
楊開言罷,長生眉頭微皺,沒有立刻接話,楊開所說確有道理,既然明知道他們會去,倭寇就只有兩種應對方法,一是避實就虛,暫時撤退,二是趁他元氣未復,氣血不足,直接召集重兵,以硬碰硬。
仔細想來還是第二種可能性更大一點,因爲他是衆人的頭領,也是己方主力,他重傷未愈對倭寇來說是天賜良機。而且此前己方衆人在新羅盡誅倭寇七大家族,留在中土的倭寇必定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不管是爲了給七大家族報仇,還是顯示他們比七大家族更厲害,中土現有的這些倭寇都有與他們殊死一搏的可能。
長生皺眉思慮之際,楊開再度說道,“姑婆山遠在嶺南,位置異常偏遠,咱們不可能大舉調兵,而且嶺南也無兵可調,但滯留中土的幾千倭寇都有靈氣修爲,他們可以在短時間內快速聚集。”
長生緩緩點頭,“接着說。”
楊開繼續說道,“倭寇認定您一定會帶傷上陣,也認定我們參戰的人數不會太多,爲了確保將我們盡數拿下,他們很可能會將中土的所有倭寇都召集到那裡,如果我們能夠出其不意,請到強援助陣,此戰就有可能成爲我們與倭寇的最終決戰。”
楊開言罷,長生再度點頭,楊開分析的確有道理,但此時距未日只有五天,這麼短的時間去哪兒尋找強援?不久之前龍虎山的一干道衆剛剛與朱全忠召請的妖人激烈鬥法,多有死傷,而且他們需要留在軍中幫助張善,也不可能隨自己趕赴嶺南。
至於朝廷,也指望不上,羽林軍和衛戍軍雖然也有一些紫氣高手,但皇上曾經被人囚禁調包,自那之後皇上加強了皇城守衛,大內高手需要留下保護皇上,也不能調用。
最主要的是時間太短,只剩下五天,如果倭寇傾巢而出,人數至少也有三千以上,即便請到了十個八個紫氣高手也毫無勝算,因爲這些倭寇並不是普通士兵,他們都有藍氣以上的靈氣修爲。
藉助火器?也不成,工部的火藥都調撥給了張善,即便此前張善在攻打洛陽時沒有用掉,也得留給他對付孫儒和朱全忠,最主要的是姑婆山範圍很大,不利於火器的使用。
思慮良久,長生開口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時間緊迫,強援無處召請。”
“強援有,只是不一定請得動。”楊開正色說道。
長生不明白楊開爲何有此一說,皺眉歪頭,疑惑看他。而一旁的餘一和釋玄明也用同樣的眼神看着楊開。
楊開伸出右手食指,蘸了西瓜的汁水自桌上寫下了三個字。
三人側身歪頭,定睛細看,只見楊開寫的是“少林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