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楚王宮,熊心看着黑暗中空蕩蕩的宮殿,只覺身心冰冷。
一個月前,熊心險些直接從天上墜落泥潭,忠心於他的宋義,剛剛掌握一部分兵權,即將改變命運時,被項籍找了個藉口害死。
跟着宋義投靠他的一系列武將,全都身死族滅,從此他這位楚王,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偌大的楚王宮,乃至縱橫數千裡的楚國,熊心看不到半個忠於自己的人。
讓熊心鬆了口氣的是,前幾日項籍公開宣稱伐秦,帶走了楚國絕大部分黨羽,如今楚國留守的那些人,雖然未必忠於他熊心,大多也非是項籍的黨羽。
然而熊心僅僅只是鬆了口氣,危局並未得到解決,楚國依然掌控在項籍手裡,按照宋義的說法,他這位楚王,隨時有可能墜落泥潭,終生難以翻身。
熊心突然覺得,自己得趁項籍離開楚國,做點什麼。
縱然不能完全藉此逃離項籍的掌控,也要增添幾分自保之力,纔不枉這麼好的一個機會。
打定主意的熊心,強迫自己睡去,養足精神,準備開始自己的謀劃。
……
第二天一早,熊心從夢裡醒來,立刻喚來王宮內務總管,下令道:“孤王欲請屈、景、昭三家家主赴宴,你安排內務府準備一番,再派人將請帖送到三位家主手裡。”
內務總管本就是舊楚宮廷老人,對楚國可謂是忠心耿耿,對新任楚王熊心,亦十分尊敬。
楚王既有令下,內務總管立刻應道:“臣遵令。請大王放心,臣定會將此事辦理妥當。”
熊心只是微微點頭,故作風輕雲淡,本就聰慧的他,成爲楚王這段時間,養成的城府可不淺。
……
會稽城東景府,當代景家家主景田,收到請帖後,當即露出了迷惑之色,楚王怎麼會突然想着宴請自己?
想了半天,沒有想出一個明確結果的景田,打算晚上赴宴,看個究竟。
同樣的疑惑和反應,出現在了會稽城內的昭府和屈府。
兩家家主同樣打着先去看個究竟的主意。
……
傍晚,熊心穿着一身嶄新的王袍,戴着平頂王冠,走進了那間專門用來楚王宴會羣臣的大殿。
提前收到請帖的屈景昭三家家主,早早來到了大殿,此刻見熊心進來,立刻起身行禮道:“臣等拜見大王。”
熊心長袖一揮道:“各位不必多禮,請坐。”說完自顧走上臺階,在那張寬大的桌案面前坐下。
看到熊心落座,昭陽景田屈河三人,方重新坐下。
早就準備好了的內務總管,帶着人魚貫而入,將美酒珍饈,新鮮的瓜果,以及甜美的糕點,擺在四人面前的桌案上。
熊心高舉酒樽,朗聲道:“孤王能有今日,多虧了諸位的鼎力支持,孤王在此敬各位一杯。”
三人連忙站了起來,齊聲說道:“微臣不敢貪功,大王能有今日,全因大王福緣深厚。”
熊心只是微微一笑,將酒樽內美酒一口吞下,任憑辛辣的感覺,從喉嚨直達胃裡。
“諸位不必拘束,在孤王面前儘可隨意一些,嚴格算起來,諸位與孤王一樣都是楚王苗裔,祖上本爲一家,只是輩分不同罷了。”
熊心儘量保持一副隨和的樣子。
景田三人對視了一眼,三人都是混了不知多久的老油條,哪裡看不出來熊心的拉攏之意。
只是這種程度的拉攏,完全激不起三人半點興趣。
熊心雖然是個無權無勢的楚王,可畢竟身份擺在那裡,態度還是要誠懇一點。
於是景田開口回道:“君臣有別,請大王恕臣等不敢僭越。”
昭陽附和道:“大王能禮賢下士,此乃霸主之資,臣等卻是不敢失了禮數,以致衆人彈劾。”
初次拉攏失敗,熊心臉上的燦爛笑容,立刻變的有些勉強。
深吸了口氣的熊心,打了個哈哈道:“隨意隨意,諸位能嚴守君臣之禮,孤王甚是欣慰,來,諸位品嚐一下宮中美食。”
“謝大王,”三人行了一禮,用筷子加了一下面前的美食,吃了兩三口,就放了下來,淺嘗輒止。
熊心見狀,立即問道:“難道這美食不合諸位口味嗎?孤王覺得挺不錯的啊。”
三人對視了一眼,眼裡浮現一抹輕蔑,王宮的主廚,本就是他們挑選,水平如何,他們還不清楚嗎?
三人府上的主廚,哪一個都比宮中主廚要強一絲,所以熊心的話,在他們看來就是笑話。
不過楚王的面子不能不給,昭陽睜着眼說瞎話道:“只因太美味了,臣等不願一次吃太多,生怕今後少了這等美味。”
熊心靈機一動道:“既然如此,諸位大可經常來宮中飲宴,多吃一些。”
昭陽臉色呆滯了,卻是沒想到熊心會借題發揮,一時間不知該如何答話。
接下來的宴會氣氛有些沉悶,三人明顯沉默寡言了許多,除非熊心問的急,才答上一句。
原本對這場宴會十分期待的熊心,不由滿心失望,喝酒的速度卻是快了幾分。
待到宴會末尾,熊心已經喝了足足三壺美酒,整個人都有些醉醺醺的。
突然熊心下令讓內務總管帶着服侍的太監宮女離開大殿,一時間大殿內只剩四人。
“嗝”,熊心打了個酒嗝,眼中浮現一抹精光,隨即又隱去,藉着酒勁說道:“三位覺得,如今這縱橫數千裡的楚國,它到底是姓熊還是姓其他呢?”
“再過百年,楚之三戶,與熊姓還能主宰這火神之國嗎?”
似乎是真的喝醉了一般,熊心問出這兩個問題,便倒了下去,整個人不省人事。
昭陽景田屈河三個,聞言臉色劇變,當看到熊心醉了過去,臉色才稍微緩了緩。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昭陽立刻高呼道:“來人,大王醉了,快扶大王回去休息。”
在殿外守候的內務總管,立刻帶人匆匆趕來,將趴在桌上的熊心,輕輕抱起,帶回寢宮。
昭陽三人,亦起身離去。
三人走在略顯空蕩的大道,滿心疑惑堵塞在心口,這位年輕的楚王到底是真的醉了還是借題發揮。
自己身爲楚國老牌貴族之一,是該捲入此事,還是袖手旁觀?
半響後,三人幾乎同時開口道:“回頭聚會一場。”
“有空一起坐坐?”
“我覺得應該聊聊。”
話說出口後,三人相視一笑,心裡的那份沉重,猛然釋去。
楚王宮,被內務總管擡上牀榻的熊心猛然睜開雙眼,微微嘆了口氣道:“孤王已經暗示到了極點,若三家還忠於楚國,忠於熊氏的話,自當還有一線生機。”
“若連三家都不願意支持自己,那自己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