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胡亥在養心殿召見了陳平,並將林澤的親筆信及林澤交代那名錦衣衛的話語,通通告訴了他。
將這些說完後,胡亥便迫不及待問道:“熊心之死,冠軍侯認爲是楚國宗師項籍所爲,緣由是項籍想要弒君自立,不知此事丞相如何看?”
陳平想了想答道:“以冠軍侯之智,此事當八九不離十。”
“冠軍侯既然認爲一封聖旨能讓楚國陷入內亂,必定有他的考慮,故當務之急,是立即派遣死士,將陛下聖旨送往楚國。”
“況且冠軍侯在密信裡說了,此事越張揚越好,死士進入楚地,就得大肆宣揚此行意圖,甚至還得安排人散播謠言。”
胡亥沉默了半響,微微點頭道:“既然丞相也認爲此事可行,朕這就下令讓黃伴伴去操持此事,務必不能誤了冠軍侯的謀劃。”
“陛下英明,”陳平躬身行禮應道。
隨即胡亥當着陳平的面,將這件事交代給了黃伴伴。
待黃伴伴離去,胡亥突然幽幽說道:“不知丞相如何評價項籍弒君自立的行爲?”
陳平不假思索回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胡亥不以爲然道:“朕倒覺得,項籍此舉似乎也沒做錯,堂堂宗師,又如何能屈居於他人之下?”
陳平義正言辭說道:“陛下如何能爲亂臣賊子開脫?無論如何,君是君,臣是臣,君臣有別,爲人臣者,當輔佐君王成爲一代明君,而非謀劃自立。”
胡亥輕笑一聲,意味深長說道:“是嗎?如果秦國出現了像項籍這等亂臣賊子,不知丞相會如何去做?”
陳平立即表忠心道:“若秦國真出了叛逆,想要謀逆,臣願拼了這條性命,替陛下掃除叛逆。”
“不過依臣看,冠軍侯先後兩次掃除叛逆,秦國理應再無不開眼的跳出來找死吧。”
胡亥臉上浮現莫名的笑意:“那可未必,或許叛亂的正是丞相相熟的人呢?丞相還願意替朕肝腦塗地嗎?”
陳平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說道:“無論是誰,背主者都該死,莫說是臣的相熟之人,縱然是臣父母,亦然。”
胡亥哈哈一笑道:“丞相言重了,朕只是隨意問問,如你所說,秦國哪還有叛逆?”
“丞相事務繁忙,朕就不留丞相了。”
陳平躬身一禮道:“微臣告退。”
胡亥看着陳平離去的身影,自嘲式笑了笑:“真的是忠臣嗎?”
陳平踏出咸陽宮,亦感嘆了一句:“師叔,你常說,世人共患難易,同享福難。可這還是共患難,就已經這麼難了,真要到同享福,又該是何場景?”
胡亥或許不知,他的試探,在陳平眼裡,如同小孩子的小把戲一樣幼稚。
……
會稽城楚王宮,身穿縞素的項籍,一路奔往存放熊心棺槨的大殿,待看到棺槨時,仰天悲怮道:“大王,臣來晚了。”
“秦國,卑鄙小人,只會行刺殺之道,我項籍發誓,終有一天,會打進長安,屠城三日,祭奠大王。”
接着便是一陣哀嚎痛哭,堂堂宗師境強者,哭的像個孩子,引的無數楚人暗地流淚。
直到有人過來勸阻:“請武信君節哀,大王無故爲秦國刺客所刺,接下來還得靠武信君爲大王報仇,請武信君爲了數千萬楚國百姓,一定要振作起來。”
項籍十分欣賞范增給他安排勸阻的這人,大義張口就來,令人難以反駁。
於是項籍立即借勢下臺,臉色堅定道:“本君絕不會讓秦國陰謀得逞的。”
此時又有一人急忙跑過來高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項籍虎目一睜,喝道:“有什麼事說清楚,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那人連忙跪伏在地:“請武信君恕罪,真出事了,以昭景屈三家爲首,數十家功勳貴族齊聚朝會大殿,聲稱要出兵伐秦,替大王報仇。”
“爲了主帥之位,現場吵的很激烈,各家誰也不服誰,都快打起來了,武信君您快去看看吧。”
項籍故意冷哼了一聲:“一羣功勳貴族,竟如市井之徒一般吵鬧,成何體統,本君這就過去。”
說完大步走向朝會大殿。
還未進去,項籍就能聽到裡面的吵鬧之聲,像極了一羣喳喳叫的麻雀。
項籍重重一腳踏進大殿,只見大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搖晃了好幾下,殿內諸人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大聲,一時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怎麼不吵了?”項籍冷冽的目光掃了一遍衆人,寒聲問道。
有人嚥了咽口水道:“依我看,大家也別爭了,主帥之位非武信君莫屬啊。”
隨即場間一片附和之聲,連半個反對的都沒有。
按照范增的建議,項籍冷哼了一聲道:“秦國,本君自會帶兵將其滅掉,只不過不是現在,眼下大王初喪,理應先讓大王入土爲安,其餘事通通押後,諸位可有意見?”
昭景屈三家家主,第一時間附和道:“武信君言之有理,我等願聽從武信君號令。”
緊急被召過來議事的其餘各家,只能跟着附和。
項籍當仁不讓道:“既然如此,那本君就開始安排諸位做事了,如不想參與的,可自覺退出。”
項籍這句話,像是捅了馬蜂窩一般,當即有人高聲喊道:“此乃楚國生死存亡之際,誰敢退出,莫非是要叛國?”
“我等自願受武信君驅使,但有不滿者,甘願以秦國奸細論處。”
現場氣氛突然變得十分濃烈,可依然有人覺得有些不對勁,暗自嘀咕道:“不是過來商議接下來該如何應對的嗎?怎麼稀裡糊塗就跟認了個主子一般。”
項籍看着表示臣服的衆人,心裡充斥着極大的滿足感,亞父的謀劃果真不凡,輕鬆就讓這些人稀裡糊塗甘願受自己驅使,按照他的計劃,很快楚國就是我的了。
接着項籍發號施令,將熊心的喪事,是辦的風風光光。
就當項籍準備謀劃被人擁立爲西楚霸王時,秦國派遣傳達聖旨的使者,已然進入到了楚地。
使者手持代表秦國欽使的節杖,每到一地,就向當地楚人說明自己來意,並號稱秦楚將爲一家,大家以後都是同一國百姓,再無戰亂,當太平安居。
令使者感到意外的是,這些楚人竟然信了,還爭相傳告,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
使者大概忘了,在這些人恢復楚人身份之前,他們可是做了多年的秦國百姓,縱然風俗習慣沒有改變太多,可骨子裡,逐漸打上了秦國的烙印。
只等老一輩的全部過世,再無人懷念楚國時,將再無楚人一說了。
……
楚王宮,楚國所有官員權貴齊聚一堂,商議着楚國未來。
其中有一人朗道:“國不可一日無主,當務之急,應當擁立新的楚王,統領楚國,走向復興路。”
衆人無一反對道:“言之有理。”
有人卻提出異議:“可王室留存血脈本就不多,懷王新喪,又去哪裡再找一名王室血脈呢?”
昭家家主昭陽突然說道:“王室血脈難找,或許我們可以暫時擁立他人,待找到王室血脈,再還權於他。”
有人嗤笑道:“昭家主不會想要推薦自己吧?雖然昭景屈曾爲楚國公室,可要繼承楚王之位,還遠遠不夠。”
昭陽面不改色回道:“誰跟你說的,本座要推薦自己了?本座推薦的人,乃是武信君閣下。”
“武信君閣下,武力蓋世,本身亦出身楚國貴族,難得可貴的是,他對楚國忠心耿耿,大家不必擔心他會戀眷王位。”
景家家主景田站出來說道:“昭兄此言有理,在下同樣願擁立武信君。”
項籍正要開口推辭,此時一名侍衛匆匆忙忙趕來,說道:“大事不好了,外面突然流言四起,說武信君奉秦皇之命,暗害大王,秦皇下旨封武信君爲西楚霸王,聖旨不日將抵達會稽。”
項籍聞言臉色一黑,難看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