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鸞村號稱下地堪比三頭牛的蕭老實老啦!
歲月無情催人老啊!蕭老實摸着微駝的後背,端詳着如同和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蕭水生感慨道。可一想到這小子和自己的行爲大相徑庭,氣就不打一處出來。
“水生啊,你也算是到了而立之年了!怎麼還不開竅,瞧瞧你弟弟蕭二牛和你妹妹蕭彩雲,孩子都抱上二、三個了!你怎麼就不能安安心心在仙鸞村種地過日子呢!祖祖輩輩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嘛!”蕭老實恨鐵不成鋼的對蕭水生數落道。
“爹,孩兒知曉了!當初孩兒錯以爲也是這仙鸞村的一號人物,心高氣傲想要出去闖闖,見見世面。這也不是您同意的嘛!”膚色黝黑,長相普通的蕭水生乖覺的回道。
蕭老實聽聞這話,臉色稍霽,但隨後又好像想起什麼,指着蕭水生喝罵道:“你小子出去闖蕩怎麼也不捎人帶個安全信回來,十幾年來搞得我和你娘擔心受怕的,還以爲你死在外面了,你娘還在背地裡哭過好幾回呢!真是不長進的小兔崽子!”
頓了頓,喘了口長氣,蕭老實又繼續道:“我真是後悔,當初怎麼就讓你跟着那個姓張的秀才讀書呢!好啊,纔讀了不到三個月的書,你就覺得翅膀長硬了,飛出了仙鸞鎮。這事也怪你娘竇氏寵溺你,慫恿我放你出去見見世面!要是沒這茬子,現在我就不必這麼操心你了!”
蕭水生聽得唯唯諾諾的,清楚爹孃心意的他,甘心承受着蕭老實的怒怨。
正巧,晾完衣物的竇氏正回屋,這些話一句不落的聽到了耳裡。跟着就開了話匣子:“呦,當家的,當初你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我可是聽某人說,咱們家水生天生異象,應該是做出一番大事業的人!不該讓他窩在仙鸞村委屈了!”
“爹,您當初真的這麼說?”蕭水生臉上驚訝的表情一閃而逝。
蕭老實虛咳一聲掩飾了糗態,不好意思的朝竇氏抱怨道:“你也是的,我這是在教育兒子。你瞎湊什麼熱鬧!”
竇氏白淨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走到蕭水生面前,慈愛的撥弄正了他散亂的鬢髮說道:“水生也老大不小了,你別老叨嘮個沒完,他這不是老老實實的安全回來了嘛!”
……
走出老屋,蕭水生將臉上的散漫收斂起來,回覆到平常老實木訥的農民像。說起來,他蕭水生也只有在爹孃面前如此自然放鬆了,對外人就都是另外一副臉孔。這倒不是他蕭水生勢利,而是這十幾年的經歷讓他養成了這麼個“優良”的習慣。
蕭水生繞着廣祈山腳漫步,耳邊邊迴響孃親囑咐的話,邊回憶這十幾年來的經歷:
原本他蕭水生應該按照父親殷切期望,成爲一個偉大的農民。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快,在他十二歲那年,仙鸞村來了一位姓張的白面書生。
要知道,在仙鸞鎮所屬的吳國,歷來重文輕武,文人的地位很高。擁有秀才身份的張書生自然就得到了仙鸞村民很高的待遇。不僅被安排入住進村內環境條件最好的求神祗廟,而且只要是張秀才的要求,村民們幾乎是有求必應。
後來,張秀才像是不堪接受村民的隆重盛情,提出要對村內的孩童進行啓蒙教育。像這種天上掉餡餅砸仙鸞村的好事,村長自然立刻拍板。
於是乎,連同蕭水生在內的五十幾個孩童一起進駐了求神祗廟。蕭水生天生聰慧,很快在五十幾個孩童之中脫穎而出,受到張秀才的重視。這事當初還引得蕭老實好一陣自誇,幾乎是逢人便說。
可惜好景不常,張秀才在接到驛館送來的一封書信後便匆匆告辭離開,後來就在也沒有回來。整個教習過程沒有超過三個月,但對於蕭水生來說,卻是受益終生。不但學會了識字作文,還初步研讀了一些經文。連帶着,爲人處世的智慧也通曉了一些。
蕭老實雖然惋惜兒子不能成秀才,但卻明白日子是不能停下的。於是要求蕭水生再次下地勞作,無奈何蕭水生此刻卻是無比嚮往張秀才的生活方式
,對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怎麼也提不起興趣。
於是在媳婦竇氏的勸解下,蕭老實答應他離開土地去臨弱城討日子。
臨弱城位於仙鸞鎮東北方,翻山越嶺用兩個日頭便可到達。可蕭老實對舞夕之年的蕭水生卻是着實放心不下,託關係送禮好說歹說,才讓回老家省親的福叔答應帶上他。
福叔全名福至,是臨弱城福星樓的二掌櫃,負責福星樓的酒水供應。蕭水生在他的手上做了酒保兼夥計,活計不輕。但蕭水生靠着踏實勤快,人又聰慧,很快得到了他的欣賞。加上又是老家來人,三個月後蕭水生便被提升到釀酒房幹活。
釀酒可比酒保輕鬆多了,除了寅時至卯時這段時辰將酒釀好,其他時辰都是例假。蕭水生心眼活絡,利用閒餘時間一邊釀酒技術徹底掌握,一邊到臨弱城內的賢集書館抄謄禮義春秋,詩歌文章。等抄謄完畢後,一有空閒就埋頭苦啃,遇到晦澀難通的地方,就去大同書院請教那裡的講師,儘管好處費少不了。
這種日子一度就是三年,期間蕭水生在酒樓的身份也輾轉不停,歷任廚師,櫃檯,管賬等等,到後來幾乎做遍了福星樓所有的職位。三年下來,蕭水生不僅將一身閱人功夫練得爐火純青,爲人處世磨礪的圓滑老辣不說,嘴皮子上功夫也是登峰造極。在治學方面,經過三年的勤學苦讀後,諸子經典他是爛熟於胸,錦繡文章也是信手拈來,漸漸的在臨弱城打下了不小的名氣。
三年後的蕭水生已然是福星樓的三掌櫃,正值志學之年的他更是躊躇滿志:一邊自學深造,一邊着手打造自己的事業。第四年考上秀才功名的他,果斷卸職離開了臨弱城。憑着幾年積攢的千兩銀子,在端瑞城盤下一間酒家打出文人雅士閣的旗號。憑藉自身對酒店經營的熟稔,和他本身的文學素養,文人雅詩閣很快變成爲端瑞城第一酒樓,成了日進斗金的聚寶盆。
在仕場上,他也在第七年通過賄賂主考官和本身不錯的文采拿到了舉子的身份。
一切都是那樣順風順水。
或許是泰極否來。第九年他被人誣陷獲罪,不僅酒樓被查封,而且舉子身份也被剝奪。尋虧蕭水生用大把的銀子打通了關節,才免去了牢獄之災。
僅此一遭,蕭水生就被打回了原形。
人說落魄的時候,最容易反省。他蕭水生得意的時候也算得上“葡萄美酒夜光杯”“春風得意馬蹄疾”“美人在抱劍在懷”,可偏偏忘了孝敬爹孃這一茬。自然沒臉回仙鸞村,左思右想下定下了遊蕩天下的計劃。
從吳國到新月國,再從漢國跨過旌陽國——一路上,蕭水生當過說書人,做過小偷,假扮過算命先生,僞裝過遊俠,應聘過鏢師,實在過不下去就剃光頭髮當和尚,要麼就去道觀裝神弄鬼。
這一蹉跎就是十幾年的光陰……要不是近來思鄉之情大盛,他也不會厚着臉皮回來。
蕭水生搖了搖頭,從緬懷的思緒中脫離了出來。感念到父母的恩情,他決心這一次一定要老老實實做一個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