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來的身體恢復得比較快。
在警察來取證的時候,他準確地提供了那輛工程卡車的基本情況。警察很吃驚地發現這個腦袋裹着厚厚的紗布,並被醫生告之要減少談話時間,他的顱內傷勢很重的年輕人,記性還不是一般的好。
這裡面的奧秘當然只有雲瀾自己知道,當她用了兩個星期的時間,每天用全力走進隧道的不懈努力之後,有一天,終於在隧道里有所發現。當時隧道里出現了一片閃光的輕輕飄浮的雲彩,當她的穿越那片雲彩的時候,她就‘拾’到了一片記憶。準確地說是她突然地看到了車禍事發現場的情況,那是通過劉天來的視線看到的:
工程卡車猛地橫向開出,在撞到寶馬轎車之後,迅速右拐逃離事故現場,可以清晰地看見它車尾的車牌號碼。劉天來在最危險的時候,仍然想着要記住肇事車的號碼。
到這時候雲瀾明白了,她已經得到了劉天來的一小段記憶。大概是因爲這記憶最深刻且是剛剛發生過的事情吧,被雲瀾最先獲得了。她慶幸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她繼續努力,她會得到劉天來的全部記憶,而這些記憶是非常重要的,因爲她這三年中要以劉天來的身份生活在人世間。一旦有了劉天來的記憶,自己就不用發愁如何扮演這個角色了!
一個月後。
劉天來出院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雲瀾最重要的文件都交給了紀戰武,把‘雲瀾臨死時的交待’(當然就是自己的交待了)告訴紀戰武,其中包括自己存在銀行的52萬元的存摺密碼和保險櫃的密碼。大條的紀戰武也沒有覺得什麼不妥,只是對雲瀾在撞成那樣的情況下,還能把後事交待得如此清楚,又產生了很多的感慨。
劉天來詳細地把‘雲瀾’告訴他的包括公司的各項工作的安排,關於公司的幾個債務糾紛以及客戶的往來帳目,幾個投資計劃的成敗關鍵等等都說得清清楚楚,當然藉口是他在‘雲瀾’的身邊,除了聽到‘雲瀾’說這些事情,而且有很多文件也是自己給雲瀾起草的,所以對這些事情非常清楚。紀戰武當然不疑有他絕對相信,他驚訝地發現,這個劉天來所說的雖然是雲瀾的交待,可是他清晰的頭腦以及分析問題的冷靜思辨都非常的出色。也許是他經常跟着雲瀾的關係吧,他的很多舉止都和雲瀾一樣有風度。雲瀾的這個司機的素質之高,不能不讓紀戰武刮目相看,他馬上做出了一個明智的決定,提升劉天來爲自己的助手併兼副總經理,在尚未任命總經理之前,協助自己主持公司的業務工作。因爲他在失去了雲瀾後,情緒極度低迷,精神始終難以集中,他迫切需要一個助手,幫助他渡過難關。
而首先要面對的,就是那件公司被盜取的那筆鉅款。
這件事把紀戰武搞得焦頭爛額!由於銀行出具了匯款的所有正規手續,而公司經手這筆匯款的財務人員神秘失蹤,所有的嫌疑都集中到雲瀾的身上,而云瀾這個當事人一死,不僅給調查這個案子帶來了困難,而且董事會的大部分人把責任都推到雲瀾的身上。這不僅造成了對雲瀾的不公平誹謗,而且引起了整個公司的人心浮動,對公司的管理產生了非常大的負面影響。
幸虧有了劉天來,他的病情稍微有好轉,就積極地配合公安查案人員,並提供了非常多對雲瀾有利的材料,這讓紀戰武大大地鬆了口氣。
劉天來非常明確地說:“雲瀾總經理連夜從省城趕回,就是要查明這件事的真相,可是意外地出了車禍被撞死。我是整件事情的當事人,我可以肯定地說,這是一起人爲地蓄意謀殺案件,與公司鉅額款項的丟失有着必然的聯繫。希望查案人員能把兩個案件結合到一起,查出肇事車應該是這個案件的關鍵!”
劉天來忙完一天的工作,開車回家。紀戰武已經分給了他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而在這之前,大劉是住在公司員工的集體宿舍裡。大劉以前的東西都被搬了進來,這當然是雲瀾考慮到三年後將要移交身體給大劉,所以將大劉的私人物品都妥善地保留下來,並按照自己的風格佈置了房間。房間裡的傢俱大方而別緻,裝飾風格簡約樸實,又不失體面,一切物品的擺放井井有條。
他匆匆地洗了個澡,換了身休閒裝。此時“雲瀾”對自己的身體雖然已經適應了,但是還是保持了過去自己做女人時的習慣,他不能容忍自己身體的不潔淨、衣服的不整齊以及男人的各種不良嗜好。對此現在已經是他的秘書的方芳有很多驚詫:
“大劉……噢,劉總,你怎麼這麼講究呀,我以前好像沒發現你的這些優點啊?”
“那是因爲你以前不會在意我這個司機。”
“那倒是。不同位置上的人給人的印象當然也是不同,比如一夜竄紅的明星,馬上就會讓人感到與不當明星時的氣質判若兩人。”方芳對他的這個解釋馬上認同。
劉天來開車來到雲瀾的家。
“大劉來了,請進吧。”看着媽媽打開門,招呼自己進屋,大劉的眼圈紅着叫了聲“媽媽”,由於激動他差點忘記了自己已經變身的事實,等覺察出來馬上改口叫:“雲媽媽,您好!”
媽媽的頭髮更白了,女兒去世的打擊幾乎摧毀了她,痛苦的體驗使她更蒼老了。
這裡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是在客廳的角落設置成了一個靈堂,鑲着鏡框的雲瀾的相片被供在靈堂上。
大劉讓媽媽坐下,然後問:“丁丁怎麼樣?”
“他很好,紀總一下班就帶他去麥當勞了,這孩子就愛吃麥當勞,吃完就會回來了。”
“丁丁的病還沒有辦法治嗎?”
“是啊,所有能找的大夫都找過了,中醫也看了,就是沒有一個說能治的。我現在也不報什麼希望了。只是這孩子,老是叫着要找媽媽,怎麼跟他解釋也解釋不通,他無法理解死是什麼意思。咳!他一聲聲地叫媽媽,我這心裡呀……真受不了了。”
媽媽說到這兒忍不住哭了。大劉本來是想把媽媽的心轉移到丁丁的身上,才扯上這個話題,沒想到還是引起了媽媽的傷心。
“雲媽媽,你別太傷心了!”大劉的眼淚也掉了下來:“你現在的身體一定要健康,照顧丁丁全靠你了。”
“是啊,如果不是因爲丁丁,我可能就撒手走了,我是不放心他呀!”
這時門開了,“姥姥,我回來了。”
紀戰武出現在門口,身後鑽出丁丁,飛快地向姥姥撲去。
姥姥抱着丁丁,帶着淚花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丁丁,吃了麥當勞了?”
丁丁點着大腦袋着說:“吃過了。還要吃!”
大劉站在一邊看着祖孫倆的樣子,表情激動得有些失控。
他藉着回頭的功夫使勁擦着自己的眼睛。
“大劉來了。”紀戰武走過來。
“是,我來看看他們。雲瀾的死我是有責任的,我對不起你們。”
“大劉,不要這樣說。要不是你提供了肇事車的詳細情況,殺害雲瀾的兇手就找不到了。你就不要再自責了。”
“謝謝紀董事長。這回我能大難不死,這條命就要當兩條命來用,以後雲瀾姐的事就是我的事。雲媽媽,我劉天來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母親在我高中的時候也得病去世了,我現在光棍一條,沒有一個親人。從今以後您就是我的親媽媽,丁丁就是我的兒子,我一定盡我的所能照顧你們。”
大劉伸手拉住丁丁,把他抱在自己的懷裡,丁丁擡着頭看着他,眼睛裡一道明亮的光閃過,好像有一種心靈感應一樣,完全不拒絕大劉。
大劉說:“丁丁乖,叫劉叔叔!”
丁丁說:“劉叔叔,你真好。我喜歡你。”
紀戰武也被劉天來的一番話感動了,他說:“大劉啊,我以前對你不瞭解,沒想到你是這麼有血性的好男兒。行,以後我就交了你這個朋友了。不過雲瀾的事情更是我的事情,你只要把公司的事情處理好,就算幫了我大忙了。”
大劉心裡苦笑,這紀戰武還和我搶上了,你應該排到我後面去啊。不過他嘴上也不說什麼,逗着丁丁玩兒。
到離開的時候了,紀戰武叫大劉一起走。
沒想到劉天來把丁丁往地上一放,這孩子就大聲哭了起來。嘴裡叫着“媽媽!我要媽媽!”
“來,丁丁,到姥姥這兒來。”
丁丁只是不肯,抱着劉天來的腿不放。
直到劉天來答應丁丁,以後每天都會來看他,纔算哄得他不哭了。丁丁把他們送到門口,一個勁兒地說:“劉叔叔明天一定來啊。”
大劉和紀戰武走出雲瀾的家。
紀戰武有些嫉妒地說:“奇怪,這小子怎麼跟你那麼親?”
劉天來沒有回話,但心裡也挺納悶,難道丁丁能感覺到內在的自己嗎?
“一起去喝一杯吧!”紀戰武邀請大劉。
雲瀾心想自己‘變身’以後,一直忙着工作上的事,還沒有和紀戰武在一起好好談談,今天是個機會。於是說:“好吧。要喝酒,咱倆就都不要開車了,把車放在這兒。打車去酒吧。”
“還是你想的周到。你這是接受教訓了,不管幹什麼都要是安全第一。”
“可是有些禍該來的時候你躲不掉啊。”
紀戰武拍拍大劉的肩膀,無言地點點頭。
酒吧裡昏暗的燈光下,人影晃動,音樂靡靡。
要了一瓶馬嗲利酒,服務小姐爲兩人倒上酒並加了冰塊。
“你要喝這麼多?”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大劉搖頭。紀戰武端起酒和大劉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然後把酒倒進嘴裡咕嘟一口嚥下,這才訕訕地說:
“今天是情人節。”
“噢!”
“我們倆在一起過一個沒有情人的情人節吧。”
紀戰武的調侃沒有給自己帶來稍好一點的感覺,反而因爲一杯酒下肚,胸中的悶氣被激發而漲紅了臉,不無想發泄地笑了起來,
“哈哈!!”
紀戰武眼角里一滴淚光晶瑩閃爍。
大劉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說出,也只能默默地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戰武啊,你怎麼也不會想到昔日的情人,就坐在你的面前,如果我沒有死,現在不就是咱們倆個在過最浪漫的情人節嗎?
我在醫院靜養的這段時間,已經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雲瀾已經死了,自己要轉換角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三年的時間不算長,但是對自己而言得之實在不易,雲瀾有很多未能完成的心願,一定要在做大劉的這三年完成。我現在時時刻刻都在心裡對自己說,我就是大劉,大劉就是我!我要活得精彩,活得值!
但是真正面對現實,面對自己的親人和故友的時候,我又一時放不開,不能馬上進入自己現在的角色,這就是所謂的情感滯後吧,理智和情感的不同步造成了我一時的無法適應,但是在剛纔見到母親和丁丁的那一刻,他終於放下了自己內心的枷鎖,也就是他說出自己的承諾的那一刻:雲媽媽,以後您就是我的親媽媽,丁丁就是我的兒子,我一定盡我的所能照顧你們。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不再被情感所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