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牧雙手已經展動,“倏來忽去”如飛絮,比飛絮快,比廢墟更飄,只有方清華腳踩水蓮臺追得上他,他不應該這麼早就追上來了的。
所以他覺得自己吃虧了,倒黴了。
他看到了一口鐘,精銅灌注,滿帶鏽跡,兩人多高的大鐘從天而落,那鐘被呂牧強行一掌拍下來,從鐘樓上分離跳下,一腳踢了過來,將方清華完全罩在了鍾裡。
“咚!”
這一聲清脆,壯闊,古樸,銅鐘還沒有落地,鐘身上就多了一個印記,外三指,裡兩指疊加,是佛陀寶印的形狀。
小日印。
“這簡直不可思議!”
“哇……”又是一陣驚呼。
然後地上多了一汪血跡,裡面的人墜落,可惜他不如大鐘重,漏了半截身子之後立刻被大鐘再次覆蓋,如同一個小世界困住了一位絕望的大能者。
“咣!”
這接連的兩聲響之間間隔不到三個呼吸,衆人的心也被震碎了,三個呼吸的時間過後,獅象兩人拼命攻殺,可惜三人少一人難以列成戰陣,被呂牧拖起大鐘,小日印又打在鐘上,鐘身的口沿擦着浮土撞將過來,接連兩個“噗”聲,兩人吐血。
吳象躺在地上嘶吼着,闞三山伏在地上沉默着。
你們的一腔熱血呢?
“這真的是你嗎?”陸念慈喃喃道,片刻間戰勝三大高手,遊刃有餘,更沒有半點拖拉。這真的是他嗎?
不少人看向她的表情都開始精彩起來,因爲這時,呂牧已經朝她走了過來。呂牧有點激動了,不知道是不太適應被人膜拜山呼的情況,還是不太習慣自身埋藏的雄性感覺,總之一句話。
“該做點什麼。”呂牧在心裡嘿嘿笑着,在陸念慈正發呆的時候,墊了墊腳親到了對方的紅脣上。
“嗷……”有人禁不住替他銷魂的叫起來。這叫聲也讓陸念慈立刻驚醒,可現在呂牧已經一個閃身離她遠遠的,咂了咂嘴:“不對,不是以前的感覺了。”
那當然不一樣,無論是嘴巴親到的飽滿溼潤的觸覺,還是那已經成熟,卻還是處子的幽香和奼香都能準確的讓一個男人心如死灰,做好隨時爲她去死的準備【也包括欲仙欲死】。
“你。”陸念慈張開了嘴,手指搭在嘴脣上再次呆住了,大家都知道她害羞了,只有呂牧自己知道,她是覺得委屈了,被人連吻了兩次,這一吻,便是把少年七年前斷裂的感覺全找了回來。
然後她臉紅了,然後她沉默了。
七人之中叫皇甫笑的貴族少年站在人羣裡,雙手平方胸前,壞笑着讓大家看着他的手勢,忽然用力往上一擡,同時乾淨的臉上露出乾淨的笑。
衆人立刻會意,齊聲呼喊起來,其中還夾雜着掌聲。
掌聲裡,陸念慈有點受了驚嚇,怯懦地閉上了眼睛,長長地睫毛顫抖着,這一動作無疑準確俘獲了呂牧的心,這純純地呆呆的樣子豈不正是七年前他吻她的理由嗎?
——原來七年前我並不是混蛋,我喜歡一個人也是由
感而發,情勢所催,我吻地問心無愧。
掌聲還未落,只聽一聲怒斥如翻江倒海之聲,穿雲裂石,鋪滿天空,飛絮分離,浮土飛卷,較武場中間放下的大鐘被這聲音震得嗡嗡作響,不管內院外院的弟子都捂住了耳朵,詫異的望着西北方。
“爾等要掀翻我禪院麼?”
“成何體統!”
熟悉的聲音。
呂牧臉色一變,望向那西北一角,嵌在崖邊的院落旁,巨石上,程恨鋼獨立其上,雙眼狠狠盯在呂牧身上,看到他,吳象三人更覺得羞慚,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特別是闞三山,身爲戒律院首位弟子,再次被呂牧一招擊敗,程恨鋼的臉像被呂牧種種的摑了一掌。如果說之前的三掌之約是對他威嚴的挑戰,這次算是對他生命乃至尊嚴的挑戰了。
不用多說,所有人開始向戒律院大點走去,這次的鬨鬧人人有份,輕則面壁,重則小五邢伺候,至於呂牧,不用說了。
呂牧緩緩吐了口氣,像遠處那人吐了吐舌頭,表示自己的不屑。
戒律院前,闞三山被重重摑了一巴掌。
“混賬!”程恨鋼吐氣道:“滾!”
闞三山滾了,達摩院的顧人來,羅漢堂的金晃晃卻都在了,一個長臉長身,一個滿臉橫肉,但表情都是一樣的,都是平靜的,平靜的如同飄飛的廢墟,無慾無求,隨風而走。
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顧人來擺了擺手:“程兄何必責罰他們,勝敗乃常事,後輩之間的切磋,何必介手?”
說着話,眼睛卻是看向了人羣前面的呂牧,只見呂牧對着他們倆各自鞠了一躬,道:“兩位首座師叔,真是久違了。”
“好說,咱們再過些時日只怕就要對你鞠躬了,後生可畏啊。”顧人來笑着,一副蛇蠍心腸不露痕跡,今天是程恨鋼的地盤上,沒他們說話的份兒,說完話他們就閉嘴,等着程恨鋼說話。
他身旁跟着王恬,王恬沒有在那較武場出現,可是也已經知道了全部,她現在除了怨恨,還有一絲別的情緒,究竟是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大概是嫉妒,他是這麼認爲的,因爲她只要看到陸念慈那張安靜冷漠的眼睛對呂牧時時顧望,她就難過。
甚至想哭。
“外院的每個人都給我再房間內面壁,一個月不得出來半步。”
這算輕的。
“內院參與此次鬨鬧的,每人領脊杖一百,圍觀的領二十,各自散去吧。”
沒人走,因爲他們在等呂牧的下場,外院內院的都知道,呂牧這次得罪了戒律院、達摩院,羅漢堂。程恨鋼新仇舊恨一起來,不把呂牧折磨的沒人樣纔怪。
“呂牧,你有什麼話說?”他陰聲道:“聚衆鬥毆,無視鐵律,擅離禪院,三罪並罰,你有異議嗎?”
“有。”呂牧想都沒想:“我們早已有約定,我接你一掌,過錯全消,我便無罪。”
“有這事?”金晃晃滿臉橫肉的臉上不由得拂過一點笑容,戲笑。
忍
不住不笑,他不如顧人來灑脫,顧人來低頭笑了,笑的聲音別人都能聽得到。
“我知道你修爲進步不少,你夠狂,我之前是看錯人了,現在我鄭重的對我之前的判斷給你道歉,但是你犯了戒律,不得不罰,大五邢你一樣少不了。”
“他真夠虛僞的。”呂牧心裡笑了一下,知道在大庭廣衆之下不好對我出手,用刑法擋着,倒顯得他秉公無私,去你娘!
“去吧。”一個蒼老的聲音飄了過來,飄在戒律院旁的小路上,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裡:“隨心所欲,這個孩子我不管了,你放手來管。”
這是老禪師的聲音,大家都以爲連老禪師都放棄呂牧了,聽到這句話,三大首座的臉上都輕鬆了一下,畢竟呂牧是老禪師親傳弟子,雖沒有怎麼教過呂牧,卻也掛了個名。他們同時也知道,這是因爲老禪師對呂牧有信心。
這小子,必須教訓一下,讓他知道天高地厚,要懂得尊重師長,收斂狂氣。
“說實話,五邢我說什麼不會受的,那太生不如死,大不了我離開禪院,你的戒律也管不到我了,是嗎?”
敢用五邢,我就宣佈脫離禪院,你的戒我不戒,你的律我不尊。你連報仇徇私的機會都沒有了。這有一種利益權衡不下而說出的威脅語氣。
這句話無疑讓程恨鋼尷尬起來,同時心裡的怨恨也就更深了。
“呵呵……”顧人來和金晃晃兩位首座打圓場道:“程師兄顧念同門以及老禪師面子,也不忍心對你用大五邢,我看就這樣吧。程兄自封五成功力,與呂師侄一掌,既能起到警醒作用,又能不必讓師侄喪命,此,折中之法如何?”
金晃晃道:“我也認爲此爲妥當之法。”
程恨鋼點了點頭,直到現在他才覺得這個表面和善內心陰險的顧人來終於說了句人話,心裡的喜悅一閃而過,暗道:小子,今天若不讓你臥牀三年嚐盡痛苦,我程恨鋼這雙手就算練到糞池裡了。
“好!”程恨鋼問:“你敢不敢接老夫五成功力的一掌?”
呂牧道:“隨便。”
“哼。”
兩人拉開架勢之後,金晃晃和顧人來退後一旁,這可讓受罰的這些人心裡激動壞了,暗道這場罰實在沒白受,脊杖這種小刑喝碗雞湯也就補過來了,弟子接首座五成功力的一掌這種事,在夢裡都夢不到。
七位兄弟擔憂問:“老大……”
呂牧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問題,他用眼神示意薛一斗放心,腳步放輕鬆徑直來到陸念慈身旁,突然小聲道:“我親了你兩次,你怪不怪我?”
“不知道。”陸念慈緩緩搖了搖頭,道:“你能不能不要接這一掌?”
呂牧笑道:“看來你非但不怪我,還擔心起我來了。”
“你覺得是,就是吧。”陸念慈說完,就不想再理他。
呂牧嘆了口氣,邊走邊道:“倘若我被打死了,我希望你忘了我。”
忘得了?
“來吧!”
你敢出掌,我就敢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