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張光沐像瘋狗一樣朝自己衝過來,林炫是有些無法理解的。
這人年少成名,身居高位,有權有勢,竟然這麼不珍惜性命?
隔着一段距離,林炫都能從張光沐身上感受到一股子熾熱的氣焰迎面襲來。
對方周身氤氳着一道道幾乎猶如實質的狂氣,宛如一柄無形無質的開山巨斧,讓林炫感覺自己臉上像是被人劈了一斧頭似的。
他下意識地就想要後撤,可仍舊硬生生止住了後退的動作,強行穩住腳步。
“不能跑!”
“我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我一旦表現出虛弱和畏懼,大家就會立刻潰散!”
千鈞一髮之際,林炫腦海中反倒一片清明,感覺思緒比之前清晰了許多倍。
這個時候,他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發言多少顯得有點愚蠢了。
說話的時候,光想着拉攏馭狼者,暗示副堡主天光重視炎神器使用者,想要用離間計分化人家,卻忽略了……
自己本就是一方勢力的領袖啊!
平時如何不談,至少在兩軍對壘之前,臉上絕不該露出半點類似於恐懼、遲疑的神色!
毫無疑問,那樣的表現,只會對己方士氣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回過神來,林炫雙手往腰側特殊調配的“炎汁”中一浸,立刻展開雙臂。
“不要慌!我們雖然被夾擊,但還是有人數優勢的!”
林炫這一個雖然但是,就顯出了自己作爲一名統帥的青澀和不足之處。
話一說出口,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號召毫無氣勢,恨不得給自己來一巴掌。
可言出無悔,戰場上沒有那麼多時間給林炫反思。
他只能用實際行動挽回自己犯下的錯誤。
於是林炫不退反進,主動朝着張光沐的方向迎了上去,雙眼之中遍佈血絲,面上也浮現出猙獰之色。
“殺光他們!”
什麼毒和解藥的問題,他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總不能在這種時候說上一些類似於“天光手裡有解藥,我們要生擒他不能殺他”的話吧?
氣勢這一塊,就算贏不過對方,也不能輸太多!
林炫看上去的確是在衝鋒的姿態,實際上卻移動緩慢,一直在兩名雛狼衛和變異狼王紅碳的保護下作戰。
他專門找軟柿子捏,不動聲色地避開一些強大的對手,看上去的確是在浴血奮戰,實際上卻在瘋狂划水。
這也不能怪他。
本來林炫的確是想要親手幹掉敵方領袖,挫掉敵人的銳氣。
畢竟有變異狼王紅碳的存在,只要能夠殺到少堡主“天光”面前,對方的炎狼就會立刻喪失一切戰鬥能力,當場腳軟,癱倒在地。
可是……
絕大多數炎神器使用者,在面對炎狼的時候,能夠有自保之力,不被迅速殺死,就已經相當不錯了。
嗷嗚!
嗷嗚~
與之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尋常炎狼在張光沐面前,如同土雞瓦狗一般,根本不堪一擊!
只是與張光沐擦肩而過,那些炎狼就會止不住地發出悽慘的悲鳴聲。
明明大家都是同樣的炎神器使用者,張光沐的裝備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然而真正打起來,他卻像是天神下凡一樣,大殺四方,所向披靡,手底下幾乎沒有一合之敵!
這樣的傢伙,幾乎就相當於炎狼之中的狼王一樣,個人戰力強的過分!
這種人,該怎麼形容他?
人王?
林炫搖了搖頭,勉強收攝思緒。
實際上,比起副堡主“天光”展現出來的強大實力,更讓林炫難以接受的是……
本該站在他身邊作戰的己方炎神器發明者“血刺”,居然也表現出了異常恐怖的戰力!
這位女扮男裝的少女,林炫記憶猶新!
原本因爲不知好歹地拒絕了他,被他當做忤逆者丟去執行炮灰的送死任務,結果她卻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成功刺殺了不少林炫的兄弟姐妹。
林炫早就知道“血刺”不弱,卻並沒有太過重視。
每次想到這名面容嬌美的少女,他心中浮現的情緒,除了不爽之外,更多的其實是自滿——像他這個年紀的男人,很少有人能夠抵擋住美色的誘惑,而他卻因爲更高級的追求,將紅顏視作尋常,有亦可,無亦可。
現在回過神來,林炫才恍然驚覺……
自己似乎太過小覷“血刺”的能力了。
她的個人戰力何止是“不弱”二字能形容的?
說是強悍也絲毫不爲過了!
配合上炎神器,她幾乎能夠單人殺透軍陣,在戰場上,簡直就是一顆耀眼又妖異的殺星!
而此時此刻,“血刺”護衛在副堡主“天光”身邊,只把殺敵當做次要任務,絕大多數精力都集中在守護天光上。
這樣一來,想要完成斬首行動,就幾乎不可能了。
林炫表面上一副無所畏懼、奮勇作戰的模樣,心裡其實慌的不行。
他根本不想跟這樣兩個人型怪物拼命,腦子裡面嗡嗡的,感覺事情不應該發展到這種程度。
權勢鬥爭,比他預料中的還要殘酷許多倍。
不過,好在有變異狼王紅碳在,沒有任何炎狼能在它面前保持鬥志,只能原地站定,安靜等待死亡的降臨——這種位格壓制,源自於血脈,不以某頭精英炎狼的意志爲轉移。
轟!轟!轟!
烈焰噴吐,血花四濺!
“啊!~”
“嗷嗚!~”
人類和炎狼的生命,在戰場之上猶如草芥一般,被死亡的鐮刀迅速收割着。
硫磺的味道和血腥氣息混雜在一起,逐漸變得濃郁起來,在戰場上擴散。
令人作嘔的味道,地面上的斷臂殘肢,讓林炫忽然產生了嘔吐的衝動。
嗡……
他面色慘白,強迫自己沒有當場吐出來,臉上被一團爆裂的火焰擦了一下,耳鳴似乎變得愈發嚴重起來。
林炫的意識深處,彷彿有兩塊金屬正在高頻率地相互剮蹭着,發出讓他難以忍受的可怕聲響。
眼前的一切,都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就像是下雨天,眼裡進了不乾淨的雨滴似的,什麼都看不真切。
奇怪的是,唯有一點,林炫看的分外清晰。
他注意到……
有好幾名己方的馭狼者都躺在地面上,明明屍體完好,身上甚至都沒有什麼血跡,卻仍保持着雙眼緊閉的姿態。
他們……
在裝死!
林炫可以百分之百確認這一點。
在生死一線中,他的某些感官高度集中,明明是殺喊聲震天的戰場上,他卻能用第六感清晰捕捉到這些裝死者的呼吸。
他們怎麼敢的啊?
他們的炎狼還在戰鬥呢!
不能與夥伴並肩作戰,算什麼馭狼者?
或許是因爲片刻的失神,林炫被一團鋸齒狀的烈焰輪撕掉了左手。
噗呲!
血花伴隨着燒焦的骨肉碎屑散射開來。
林炫擡起左臂,看着自己光禿禿的手腕,只覺得這玩意兒被火烤焦之後,黑黢黢的,難看極了。
整隻左手都被切掉了,可林炫仍舊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左手還在。
他甚至下意識地想要活動一下左手的五根手指。
“我……殘了?”
奇怪的是,明明受了傷,可一時半會兒,林炫居然沒有感到疼痛,反倒離奇地地產生了一種類似於頓悟的感覺。
在殺喊聲震天的戰場上,他的目光越過諸多屍體和奮戰不休的雙方戰士,聚焦在張光沐身上。
“輸了。”
林炫聲如蚊吶。
這場戰鬥,看似勢均力敵,可是實際上,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輸了。
少堡主和副堡主之間的鬥爭……
論智謀、論武勇,他都遠不如“天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林炫這樣對自己說着話,不假思索地轉過身,當即發足狂奔:“這次輸了,下次贏回來!一定要贏回來!”
一邊跑,他還一邊高聲吼道:“雛狼衛何在?護駕!護駕!”
或許是因爲轉身速度太快,原本半掛在林炫臉上的狼骨面具,也掉落地面,被一腳踩進泥濘之中。
他根本沒有心思在乎這些。
他要活!
只要活着,就還有翻盤的希望!
畢竟他是變異炎狼王紅碳的駕馭者,又掌握了炎神器的製作圖紙,哪怕是逃出炎狼堡,也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至於“十日必死藥”的問題……
等到時候再去考慮吧!
現在不跑,直接死在戰場上,也就不需要思考那些了!
見到林炫倉皇逃竄的模樣,即便是他的心腹雛狼衛們也懵了,更不用說他以身份、名望和利益臨時聚集起來的那一批馭狼者了。
“逃啊!快逃!少堡主已經跑路了!咱們不能留在這白白送命啊!”
“我投降!我投降!別殺我!”
“饒命!啊!”
有人想要逃跑,有人跪地求饒,有人殺紅了眼只顧往前衝。
可戰鬥到了這種程度,勝負已經徹底定下了。
殺瘋了的張光沐一拳震開一名衝上來找死的馭狼者,熾熱的烈焰全功率輸出,幾乎將對方當場烤熟。
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這是最後一名敵人。
“跪地投降者不殺!”
張光沐如是說到。
炎狼堡周遭是一片曠野,沒有任何可供躲藏的地形,路面狀況崎嶇不平,坎坷泥濘,比長河倖存者基地周圍路況還差許多倍。
林炫戰敗之後還想跑路……
只能說是癡人說夢了。
憑藉多年的觀影經驗,張光沐斷定他逃不了!
一直護衛在張光沐身邊的李筱筱,此時此刻渾身是血,身上也出現了不少焦糊的傷口。
可他這次沒有掉眼淚。
似乎是因爲殺的盡興,腎上腺素和內啡肽的分泌讓他暫時無視了傷痛。
聽到張光沐的話之後,李筱筱立刻高聲重複了一遍:“我乃血刺!所有人聽清楚了!堡主天光有令,跪地投降者不殺!”
於是下面的人有樣學樣,用近乎嘶吼的聲音重複着張光沐的指令。
站在少堡主林炫一方的人還能怎麼辦呢?
老大已經跑路了,選擇跟着他四處逃竄的人,都被一個個追上殺死。
此時不投降,更待何時?
噗通!噗通!噗通……
戰敗的人們毫不憐惜自己的膝蓋,紛紛跪倒在地,如同鷓鴣一樣把頭縮起來,瑟瑟發抖。
其中有些人的身上,甚至散發出了腥臊的味道。
顯然,他們要麼是因爲戰前飲水太多,要麼是自身太過膽怯,被嚇尿了褲子。
張光沐覺得自己應該發表一下優勝者感言,可是直接贏麻了的他,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什麼逼格足夠高的臺詞。
於是,張光沐決定等下面的戰士們把林炫抓回來之後,再到劇情主角面前好好裝他一波!
不,不對!
那叫“顯聖於人前”!
漂浮在空中的小白團們紛紛意識到,這場戰鬥的塵埃落定,同時也意味着《炎狼堡》的戲份正式進入到了最後的收尾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