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的傍晚,亞述武士修達驅趕六串野人俘虜淌過河流,往捕奴隊營地的方向移動。沒走多遠,他看見捕奴隊的大頭目西努帶着他的私兵小跑着迎了過來。
“大頭目,發生什麼事了?”修達停下隊伍,跑過去問道。
西努面容堅毅,兩道深刻的法令紋令他的表情透着嚴厲冷酷的味道,他身材高大雄健,比一般的亞述武士高大半個頭,臉上掛着一圈獸牙裝飾,古銅色的肌膚好像銅澆鐵鑄,胸口有熊靈刺青,後背上還紋着蟒蛇刺青,赫然是雙伴生靈勇士。同爲獸靈勇士的修達在他面前明顯弱小。
“法努去了祖靈之地。”大頭目西努面無表情地說道。
“什麼?!法努,他怎麼會……”
法努曾是西努家的一個奴兵首領,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單獨獵殺到一隻老虎,被巫醫提升爲獸靈勇士。儘管法努是奴兵出身,但他的伴生靈是老虎,論戰鬥力還在蛇靈勇士修達之上。
修達一直嫉恨奴隸出身的法努,他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沉聲說道:“願祖靈庇佑法努。”
“附近有巨怪出沒。十天前,它們和一羣野獸襲擊法努的隊伍,等我帶人趕到的時候,法努和20多個奴兵都沒了。”
“巨怪?帶着野獸的巨怪?”修達嚇了一跳,瞳孔縮成針尖大小,警惕地看着周圍的樹林。
巨怪是非常危險的怪物,修達單獨碰見巨怪也很難活命。好在巨怪的數量有限,如果法努遭遇流浪巨怪那隻能說他的運氣差到了極點。但是,帶野獸捕獵的巨怪就不同了,因爲流浪巨怪只會把野獸吃掉,它們不懂得馴獸。而巨怪部族中的大地精會馴獸,巨怪和野獸的組合說明附近有了一個巨怪部族或者地精部族。
捕奴隊闖進獸人的領地,這不叫危險,而是一場災難。
不過,捕奴隊營地的位置經過大家的仔細挑選,周圍明明沒有獸人部族,否則大頭目也不會讓捕奴隊在這個地方紮營。前些時間,營地附近都沒事,怎麼突然就有獸人活動了?
“魯克,你過來。”大頭目西努朝修達身後的一位年輕亞述武士招手。
年輕的亞述武士不太情願地側着身體走過來,西努抓住他的肩膀,讓他把腫脹的左眼轉過來,和顏悅色地問道:“兒子,你的眼睛被野人砸到了?”
修達反應過來,諂媚地誇讚道:“魯克像野豬一樣勇敢,像豹子一樣的兇狠,親手殺死2個野人,抓了14個能賣上好價錢的野人俘虜。這是他第一次捕奴,比我們年輕的時候厲害多了。”
西努拔出隨身攜帶的骨刃匕首,劃開兒子眼窩旁邊的腫塊,讓裡面的淤血流出來。魯克腫成一條縫的左眼漸漸睜開了。
“魯克,你下次戰鬥要注意保護好自己,不過這次也沒關係,我馬上帶你回去,請巫醫爲你伴生蛇靈,等你成爲蛇靈勇士,一般的傷口都會自己癒合。”
年輕的亞述武士高興地喊道:“父親,這是真的嗎?”
“嗯,我們有很多錢。”
“我想成爲父親這樣強大的熊靈勇士……”
“成爲蛇靈勇士,我允許你自己去獵殺一頭大熊作爲伴生靈。”西努拍了拍兒子的後背,笑道:“現在,我們走吧。”
獸靈勇士修達楞了一下,見西努帶着兒子和私兵往回走,急忙追過去問道:“大頭目,你現在就要回去?我怎麼辦?營地裡的野人俘虜怎麼辦?”
西努停下腳步,回頭說道:“修達,森林一直在變化,不是我們熟悉的雨林。這兩天,營地裡有不少奴兵被我不認識的蜘蛛咬傷,又有巨怪和野獸一同掠食,我決定離開。我的野人俘虜都賣給了營地巫醫,你也可以把自己俘虜賣給巫醫斑,然後追上我,我們一塊回去。”
修達伸手攔住西努父子,不甘心地說道:“斑是圖門大巫醫的孫子,他像豺狗一樣貪婪,把野人俘虜賣給他,沒有好價錢…...大頭目,我的爺爺追隨你的爺爺捕奴,我的父親追隨你的父親捕奴,現在我追隨你捕奴,將來我的兒子追隨你的兒子捕奴,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們。”
西努默默地解下臉上的獸牙裝飾,連同兩把鐵刀都交給一旁的私兵,拔出骨匕首,目光森冷地看着修達,說道:“你覺得自己可以挑戰我?你覺得自己可以替我做主?那就在祖靈注視下,來一場流血的較量!”
大頭目身後隱隱有熊的咆哮、蛇的嘶鳴,他絕不是在開玩笑。
修達嚥了口口水,低着頭,退到一邊。
西努冷哼一聲,推了修達一把,說道:“你最好別待在這裡,要麼丟下野人俘虜,和我離開;要麼回營地,斑是個自然靈巫醫,他在營地周圍種下毒爆果,其他人都願意留下來和他一塊行動。只要把自己的俘虜分給斑三成,他就會保護你。”
修達一下子就明白了,巫醫斑取代了西努的位置,今後幾家武士都會靠巫醫斑從事捕奴生意。曾經顯赫一時的西努家至此沒落,這都是因爲莫克莫大王被王后做成了亡靈巨魔,那些效忠莫克莫大王的亞述武士都遭到巫醫的打壓,連專門捕奴的西努家也不能倖免。
雖然西努家組織的捕奴隊從來不克扣其他家的野人俘虜,而巫醫斑仗着自己是大巫醫圖門的孫子,竟然要求分走三成的野人俘虜,但修達還是不打算放棄自家的捕奴生意。
西努從修達慚愧的表情看出他的意思,沒再說什麼,領着兒子和私兵往河流的下游走,修達的捕奴隊裡跟着走了好幾個人,他們也是西努家養的私兵,專門負責保護西努的兒子,順便幫助修達捕奴。
至此,可以把兒子託付給對方鍛鍊的西努家和修達家宣告分道揚鑣。
把俘獲的野人都賤賣給了貪婪的巫醫,西努家這次損失了一大筆錢,但沒有俘虜拖累,西努帶着部下一路小跑,迅速遠離捕奴隊營地。
傍晚時分,天色漸漸黯淡,大片陰影籠罩森林,西努遠遠地看見一道朦朧的人影站在河畔,擋在他們的前面。
那人穿着亞述武士從沒見過皮鎧甲,手持兩柄紫光湛湛的大刀向西努的隊伍迎面走來。他的武器說是刀,其實刀身比亞述人的手掌還要寬,兩邊開刃,形狀筆直,足足1.6米長,也是西努頭一次見到的奇怪兵刃。
“乖乖地待在營地裡多好,偏偏要逃跑,害得我一個人來堵你們……既然照面了,那就宰了你們,喂異化貓猿。”納爾森戰意沸騰,提着兩把用瑟銀改造的精金斬首劍,獨自衝向40多名精悍的亞述捕奴者。
西努家的私兵聽不懂人類通用語,納爾森的殺意卻有如實質,凌厲似刀,刺得他們眼睛生疼,但這些亞述戰士天性殘忍,異常彪悍,不怕死亡,他們吐着舌頭,顯露中空的毒牙,喉嚨裡發出怪叫,舉着各種武器,一同衝向對面的敵人。
同伴的戰吼激得魯克熱血上頭,抽出鐵刀也要衝過去,卻被父親西努一把拽住,拖進旁邊的森林,往森林的深處逃跑。
西努是兇暴化的亞述武士,但兇暴化的亞述人專精戰鬥,不預知危險,這和他們冷血殘忍的天性,以及對祖靈的崇拜信仰有關。死亡對於亞述勇士而言是在祖靈之地獲得新生,並不值得害怕。
不過,西努現在身爲蛇和熊的雙獸靈勇士,通過蛇靈賦予的特殊能力,感知到敵人身上纏繞着數不清的怨魂。
納爾森身經百戰,殺敵無數,死在他的手裡亡魂有人類,有野獸,有怪物,還有黑血惡魔。幾個月前,他在亞速爾塔神廟之役,斬殺數以百計的黑血惡魔,其中不乏黃金階、白銀階的高等惡魔,而這些神廟惡魔其實都是亞述人受黑血主宰的污染,異變成的黑血惡魔。
普通的智慧種根本察覺不到納爾森身上透出的殺氣,這對納爾森本人也沒有任何影響。但矇昧、混沌的動物往往能感知到同類死於天敵之手,從而主動避開天敵,而不是傻乎乎地跑去送死。這其實是族羣泛意識的示警,在野獸的感知下,呈現出“怨魂”或“殺氣”之類的形象。比如,平湖鎮的屠夫走進豬圈,連最兇悍的公野豬都不敢大聲喘氣。
關於萬靈之境,祖靈之地的故事,亞述後裔口口相傳,其實大多數亞述人都沒親眼見過。能夠死而復生的祖靈戰士那是1500多年前的傳說,現在早就沒了。獸靈勇士卻是個新事物,亞述後裔第一批獸靈武士還在摸索自己的能力,獸靈獨特的感知方式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混亂,甚至衝擊了他們對世界和信仰的認知。
西努用蛇靈之眼看見纏繞在敵人身上的“亞述怨魂”,他就認爲納爾森是以亞述人靈魂爲食的邪魔。
亞述勇士視死如歸,可如果靈魂不能前往萬靈之境復生,那就不一樣了。
森林變化多端、突然出現的獸人部族,種種異常已經影響到西努的判斷,而無法戰勝的“噬魂邪魔”徹底壓垮了捕奴隊大頭目的戰鬥意志,他趁私兵拖住“邪魔”的空檔,選擇帶自己的兒子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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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亞述帝國後裔修建的金子塔祭臺。
容貌清純,身材妖嬈的哈瑞娜達克杵着蛇杖,走進開滿鮮花的金字塔主室,她任由調皮的花妖精落在自己的羽毛冠上玩耍嬉戲,對守護貝爾蒂娜女王的圖門大巫醫說道:“我帶來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壞消息和你有關,好消息和我們有關。”
食人花藤蔓自動分開,蒼老枯槁的圖門巫醫站起身,擡起綠瑩瑩的眼眸,看了主祭巫醫,聲音嘶啞地問道:“什麼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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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瑞娜達克淡淡說道:“你的孫子,自然靈巫醫斑被野人擄走了,就在一個月前。”
圖門沉默了一會,神情慘淡地說道:“終於對我的孫子動手了嗎?”
“別誤會,這只是一次黴運,沒有人謀害斑。”主祭女巫醫搖頭嘆道:“不死者和蒼白聖主的戰鬥很激烈,祂投入了數萬只工蟻截殺蒼白聖主的軟泥巨怪。爲了供養蒼白聖主,血祭儀式就沒停過,所有的祖靈巫醫都在主持血祭,製造軟泥巨怪支持蒼白聖主的戰爭。他們沒時間暗算你和你的親眷弟子。”
圖門冷笑道:“憑野人也能擄走斑?他的靈應該去了萬靈之境吧?”
“你連我都不相信,爲什麼不自己去萬靈之境看看?”哈瑞娜達克不高興地說道。
“貝爾女王正在撕裂並改造萬靈之境,現在哪個巫醫的靈敢進萬靈之境,就不怕被女王當成肥料?”圖門搖了搖頭,又說道:“哈瑞娜,你誠實地告訴我,斑到底死了沒有?”
“我也不清楚,西努家捕奴隊的大頭目獨自逃回來報信。他說一個操縱精魂蜘蛛的野人巫醫,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驅使一羣巨怪、豺頭怪、綠皮怪襲擊了捕奴隊營地,活捉所有藍鱗族人,包括巫醫斑,還有西努和他的兒子魯克。野人把他們帶到雨林裡面,西努抓住機會逃了出來。他願意獻出所有的錢財,還有他自己,請求巫醫去救回他的兒子,或者報復野人。”
圖門沉吟說道:“西努家世代捕奴,財產豐厚,難道沒有祖靈巫醫願意幫他完成鮮血復仇?你來找我幹什麼?外面的那些祖靈巫醫都恨不得把我送去萬靈之境,當女王改造萬靈之境的肥料。我可不敢輕易離開這裡。”
哈瑞娜達克微微一笑,說道:“壞消息,你已經知道了。好消息是,西努偷聽到野人巫醫的打算,他們好像找到了精魂泉水,準備用藍鱗族人作爲祭品,召喚精魂泉水……這個好消息,我沒告訴任何人,只找你商量。”
圖門不禁動容,精魂泉水又叫不老泉,其實是萬靈之境力量外溢產生的特殊現象。亞述人喝下精魂泉水,不僅可以恢復青春,延長壽命,還能提升自己的天賦力量。據說,亞述帝國曆代巫王都是享用過不老泉的巫醫。
由於受到貝爾蒂娜精神魅惑的影響,爲了討好她,圖門走上了純粹的自然靈道路,他現在是亞述帝國最強大自然靈巫醫,但無法像祖靈巫醫那樣,吸取萬靈之境中的靈魂力量,恢復青春形貌。如果他能喝到不老泉的泉水,死了一個巫醫孫子又有什麼關係?
別說圖門對不老泉心動,就連祖靈巫醫也不會放過這麼寶貴的機會。可惜的是,不老泉源於萬靈之境的力量外泄,隨機出現在森林某處,也隨機消失,能不能享用不老泉全看各人的運氣。
一般情況,萬靈之境蓄滿了靈魂力量纔會導致外溢,形成不老泉。但貝爾女王正在改造萬靈之境,她撕裂萬靈之境的舉措,按道理來講是會出現不老泉的。
哈瑞娜達克提到不老泉,圖門信了一大半,問道:“西努在你手上?”
女巫醫點點頭,說道:“我現在脫不開身,你精通自然靈法術,找到那些野人並不難。我再給你100私兵,包括一位動物靈巫醫和20名獸靈勇士,尋找不老泉所耗費的錢財,我出一半,但你要以蒼白聖主名義發下血誓,拿到不老泉,也分給我一半。”
圖門想了想,說道:“我不能保證,一定有不老泉。”
哈瑞娜達克挑起嘴角,笑道:“我的人會盯着你。”
“好,但我只能向貝爾蒂娜女王發下血誓……如果我這次找到不老泉,分給哈瑞娜達克一半的泉水。我要是違背誓言,願女王的憤怒降在我的身上。”圖門抓住帶刺藤蔓,割開自己的手掌,讓鮮血滴落在食人花上。一隻漂亮可愛的花妖精突然變得面目猙獰,振翅飛到圖門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一個酷似棘刺的傷痕。
圖門伸出手,對神色驚異的哈瑞娜達克說道:“我撒謊,藤蔓會從我體內長出來,吸乾我的血肉和靈魂。如果你撒謊,就是欺騙貝爾蒂娜女王,當她甦醒的時候,凡是害我的人都將品嚐到女王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