擀麪,切面條,下面,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如潑墨畫一般,細滑的面絲過涼水,q彈均勻。
那邊剛纔剩下的帶着蔥香和堅果香的油已經稍稍降溫,劉真向裡面潑進生抽老抽,檸檬汁,白胡椒,玫瑰汁混合的調料,水遇到熱油立刻爆發一陣滋裂,聲音清脆,同時香氣隨着白霧散發出來,飄到四面八方,紛紛有人轉頭觀看。
旁邊的參賽廚師彷彿是作爲旁觀者出現,微微張嘴,瞪大眼睛,手機的勺子都沒來得及放下。
就那樣連配菜都沒有的素面竟然就這麼香氣逼人!熱浪像漂浮的絲巾盤旋上升,撫過每個人的腳踝,手臂,脖子,最後在鼻腔處盤旋。
“這是我聞到最香的面!他是怎麼做到的?!”一個穿着花褲衩的男人手舞足蹈,手裡的蘿蔔亂飛,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來參加比賽的。
一個接一個地嚥着口水,劉真手中煮熟的面泥鰍似的在筷子中間出溜,觸碰到盤子的一瞬又被彈起。
面並不很細,這樣吃起來更有嚼勁,沒有加任何調料的菜煮麪牽引着衆人的注目,想象如果吃到嘴裡會不會有彈到牙的感覺。
劉真放下筷子,擡頭,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掛在嘴角,周圍人清一色兒地流口水,看到這一幕,他沒有絲毫訝異地聳聳肩。
“啪!啪!啪!”三個響亮的手掌對撞發出的響聲在這一刻寂靜的環境中格外刺耳。
劉真揚眉,環顧四周,所有人的注意力被拉到他的臉龐。
“別光顧着發呆,你們也是參賽者!”劉真胸腔發出的聲音傳到每個人的耳朵。
穿花褲衩的小子嚥了咽口水,眼看着自己做的清蒸桂花魚都要出鍋了,可是半點味道都沒有,如果跟那盤什麼都沒加的面相比,毫無疑問會放棄這條魚,瞬間露出絕望的眼神。
蘿蔔一丟,苦着臉都要哭了:“還比個毛!”
周圍人臉上也失了顏色,有的甚至直接坐到地上,頹廢無望。
面前的這盤面是劉真能想到最簡單的東西,也是最能展示功底的東西,小蔥的香味被完全擠了出來,配合乾果脂肪的香味和口感,絕對是最強烈的碰撞,同時檸檬清香隱隱在舌尖纏繞,每一種東西都獨佔一份味覺,可以說是極致了。
劉真此刻沒有了一絲歡愉和期待,期待品嚐這盤面的人的臉上的幸福感,因爲評委是一羣沒有感情的禽獸!
劉真抿了抿嘴脣,緊緊攥拳,平靜的眼眸漸漸變暗,像即將席捲一切的暴風雨前的黑暗,讓人不禁瑟縮。
擡手把面倒進盛着已經調好醬汁的鍋裡,攪拌,醬油的色澤包裹在光滑的面上,麻利地翻動兩下,每一根面都呈現出最閃亮的一面。
出鍋,擺盤,最後在上面撒上厚厚一層切碎了的乾果碎,被榨乾的金黃的蔥段點綴在最頂端,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結束了這道主食的最後工序。
劉真面無表情拍了拍手手的碎渣兒,端起盤子轉身,身後的寧靜此刻是讓人心痛的,那麼多優秀的廚師看到美味的食物流露的感情竟然只有絕望,被美食吸引的同時卻不能張開懷抱去擁抱。
“這盤面送給你們了,吃完之後做完你們手裡的作品。”
劉真沒有絲毫猶豫,沒有再看這盤面一眼。
……
所有廚師的一舉一動被實時放映在外面每個房間的高清顯示屏上,此刻,一片喧譁。
劉金晨砸了面前的一瓶剛打開的紅酒,怒不可遏。
“他反了天了!去給我傳個話,我今天要是因爲他輸了,保證讓他後悔來過這世上!”
接近發瘋的劉金晨揪着身邊女人的頭髮命令。
“晨哥!晨哥!您先鬆開!我馬上去!我馬上去!”女人脖子被扭到變形,揮着手臂帶着哭腔求饒。
劉金晨那隻手,轉而另一隻手掐上她的脖子,眼中充血:“你說,我今天鼓,不會輸?嗯?”
女人瑟瑟發抖,臉已經憋的通紅,拼命搖頭,從擠壓的嗓子中艱難擠出幾個字:“不…不…會,晨哥…我去…”
劉金晨狠狠推了一把,女人磕在大理石茶几上又翻滾到地上。
“去!讓阿頂過來!”劉金晨吩咐身邊人。
……
一盤面被隨隨便便放在衆人面前,所有人盯着,蠢蠢欲動,可是卻又猶疑着。
“他出去拿什麼作品?”有人小聲交談。
“還有十五分鐘,來不及了,他是想搞事情!”
“我們吃還是不吃?”
“吃!不吃是傻子,讓他贏了我們肯定沒有活路!”
“對!吃!”
一陣竊竊私語之後紛紛拿着筷子走到盤子面前。
所有人直勾勾盯着上面的蔥花兒咽口水。
花褲子的男子最先挑起了一根沾滿汁液的褐色麪條,在衆人的注目中放進嘴裡,吸溜一聲兒不見了蹤影。
像被刺到一樣打了個機靈,清香q彈的口感遍佈整個口腔,像是被拋進了棉花糖做成的雲朵裡,稍稍一動就被彈幾丈高。
牙齒印在面裡是軟的,可是又有堅果碎跑到牙齒下面被擠壓出油脂,
這是味覺的盛宴!
花褲衩像是忘記了一切煩惱,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嘴裡的方寸之地,木木地看着前方。
“褲衩!怎麼樣?!”周圍人看花褲衩這幅魂遊神外的樣子急的心癢癢。
花褲衩依依不捨地把嘴裡東西嚥了下去:“這盤面都給我,我給你們認輸行不?”
衆人被冷不丁問得一愣。
“想的美!我倒是要嚐嚐是什麼美味讓你連命都不要了!”
“快吃!”
劉真叼着煙大剌剌坐在一旁,瞅着這羣混小子們不自覺帶了笑意,這纔是真正對美食的嚮往。
半分鐘不到,面被吃得乾乾淨淨,最後一個人沒吃多少,看着盤子裡的汁液猶豫着要不要找點什麼東西蘸一下。
劉真站起來跺了跺腳擡腳走到人羣中。
還是一片寂靜,可是每個人看他的眼神已經從敵人變成了崇拜。
“我不會參賽,你們剩下的時間抓緊完成作品,不過要記住,感受你手中食材的靈性,他們比你們更渴望成爲人間美味。”
衆人懵懵懂懂,等到反應過來時劉真已經被人叫走了。
女人身邊站着劉金晨的跟班,劉真懶散地站在他們面前。
“你快點進去做一道菜!晨哥要是輸了你就沒命了!”女人抓着劉真的手臂驚恐道。
“呵,劉老闆這麼心急麼,把美人都傷了,太不知道憐香惜玉。”挑起她的下巴,對着一片青紫滿滿地憐惜。
女人哽咽後怕,可劉真不慌不忙的樣子讓她更慌:“你命都不要了嗎?!”
劉真一把甩掉粘在胳膊上的兩隻手,居高臨下道:“他敢賭我,就要付得起代價!”
說完仰頭對着門口的監視器豎起中指,嘲笑,戲弄,不可一世溢出了每個房間的屏幕,譁然一片。
劉金晨看完他最後一個動作一口老血憋在胸腔,現在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劉金晨的賭廚對他的蔑視,一瞬間,不光是比賽已經輸定,連最後的臉面也被劉真敗在地上。
“等會兒結束了給我把他帶過來。”劉金晨豬肝色的臉大汗淋漓,恨的心癢癢。
“他們會放人嗎?”旁邊站着的跟班膽戰心驚道。
劉金晨一把拽過他的衣領,咬牙切齒:“當然不放,我讓你想辦法!只要見到他出了這個門給我當場擊斃!你和他只有一個人能活過今天,自己看着辦!”
劉真坐在角落安靜等待比賽結束,其他人已經着急忙慌地進行着。
……
敞亮的大廳一條黑暗的甬道同樣一個特殊的房間。
黑暗中,大屏幕中上演着外面的一舉一動,包括各個房間里老板們的反應。
一聲無比詭異的輕笑突然響起。
無比優雅且帶着磁性的聲音升起,轉音中是把握一切的自信:“劉金晨這下完了。”
身後人恭敬彎身,微笑答:“是的,不過這個樣反倒讓我們省事。”
“呵,”,男子坐在屏幕前長腿優雅地疊在一起,西褲的每個折腳都按着預定的最合適的角度皺起,這次玩味更多,“等會兒把那廚子給我帶過來。”
“是。”
比賽時間到,所有廚師端着自己的作品魚貫而出,放到圓臺上貼着自己名字的位置。
劉真手插褲兜,空空如也。
五十個評判人被帶着緩慢進入圓臺中央的空地。
主持人出現:“第二場比賽已經結束,接下來請評判人品嚐打分,排名後半爲輸!”
每個房間的老闆們都走了出來,除了廚師,最緊張的是他們,押注的錢都大到讓人瞠目結舌。
阿頂站在剛纔的角落,目光落在面容平靜的劉真身上。
鬆了鬆領帶,阿頂低頭默笑:“這傢伙…要改變局面了麼?”
所有評判人被人帶着一道一道菜嘗過去,走到劉真面前時都被告知此人沒有作品,當然,也沒有成績。
一錘落下,所有評判結束,評判人很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