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面臨如何危險的境地,如何孤獨的掙扎,他都沒有害怕,如今在唐婉晴面前他卻害怕了,深深的害怕了。他怕她不再理會他,就算她對自己冷言相向也無所謂,那樣至少她還願意跟自己說話,就怕她連讓自己陪在她身邊的資格也剝奪了。
遲語墨對唐婉晴算的上一見鍾情吧,不過,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在花燈會的當夜,而是在某一年的冬天。那時唐婉晴十歲,他十四歲。
他作爲遲語墨重生在一個大戶人家,雖然遲家的生意不若唐府做的大,但一向在河運方面幾乎佔據壟斷地位的遲家在生意場上的地位也不容忽視。
臨離開天將之時,父王就將他完完全全交託給了孟伯,那個照顧了他半生的老人。起初他只當他是父王遺棄自己的幫兇,對他惡語相加甚至拳腳相向,但他卻從沒有還過手,在他心中有的是天降國君的囑託,還有小皇子的安危。
從他離開天降前往朝合開始,他的使命就註定,只有一個,那便是爲遲家擴大經營,爲多年以後的今天提供足夠的資金。畢竟有誰能料到,天降如此一個小國,竟然能有龐大的資金支持這抗日持久的雙方對戰。攻天降練兵的資金早在很多年前便由遲家提供了,遲老爺被天降一方說服的理由很簡單,天降事成,天降國君保證讓遲家一舉成爲超越任何商家的存在。
商人終究還是最勢利的,遲老爺經不住誘惑,便一口答應了。而他年事已然不小卻並無子嗣,對外宣稱是老來得子,實際上對這個領來的孩子也是十分喜愛,多年以來一直以父子情誼相待。
遲語墨天資聰穎,十二歲便能單獨處理一些簡單的商界事物,十四歲便早已接管了家中三分之一的產業經營。旁人知道的是他三歲起開始學習經商之道,在商界雖然年輕,但經商手段卻絲毫不輸老辣的唐家大少爺唐安哲。旁人不知道的是在孟伯的督促下爲防萬一,他也從小開始練習武功劍法,劍法也是練得爐火純青。
隨着時間的推移,他漸漸知道孟伯再如何忠君,對自己終究是十分疼愛,更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害怕他受一絲傷害,那關心絲毫不亞於自己的養父遲老爺。
可即使如此,被親生父親拋棄的陰影,與母后無法相見的相思之痛卻在日益侵蝕着他的內心,再堅強他終究是人,是人便會有傷心難過之時。
那年冬季,他承擔起了家業的三分之一,壓力縱然是有的,卻終究比不上心痛。
那一日夜,大雪紛飛,雪花紛然落下,他獨自一人漫步在蕪城城郊,並沒有讓家丁陪同。本以爲可以一個人單獨靜一靜,卻不曾料想不遠處有着若隱若現的燈光,獨自賞景的心情被打破,自然有些不滿,何況他此時心中還瀰漫着被父王拋棄的痛苦。
帶着些許不滿,十四歲的遲語墨不知不覺便向着燈光的方向靠近。不過多時,那燈光便近在眼前。
遲語墨看清了周圍的一切,那是掛在樹杈上的一戰燈籠,燈籠上面分明寫着一個大紅的唐字。心中有了些許猜測,恐怕是唐府的人在這裡,好奇心驅使他繼續看下去。
燈光的不遠處,一名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正陪在一名年紀稍小的女孩身邊,那女孩只是站立在雪中,一動不動,右手從潔白的袖中探出,顏色白皙如玉,承接着那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似是不知涼意。
雖是不大的年紀,卻早已凸顯出了少女風姿,曼妙的身材,和察覺到一旁有人注視,而轉身相視露出的絕色容顏。那便是十歲的唐婉晴,一襲雪白的衣衫着身,俏生生立在雪中,面上的肌膚也跟這衣衫一樣白,就似那雪中的仙子一般。
唐婉晴盡力過幾年前的大劫之後,本是不再輕易露面,外出必會帶上面紗,她這一次出門是偷偷出來賞景的,又是夜晚便沒有戴面紗。如今以她的功力怕死沒有十個八個的人是沒辦法傷到她,而旁邊的黑衣少年,更是劍法超羣。
青羽又被師傅責罰,今夜一早便睡下了,她沒有忍心叫她出來,所以便叫了爹爹專門找來保護她的少年,幻月。
幻月發現了唐婉晴目光的變化,也隨着追望過去,遲語墨並沒有閃躲,卻是從燈後默默的走了出來。“咦?”那宛如天籟般的聲音從唐婉晴輕啓的紅脣間發出,從始至終這女子的絕色容顏便牽動着遲語墨的心。
他從沒見過比她更漂亮的女子,她的美是那麼動人心魄,讓人不知不覺的迷戀。外表只是表象,這第一點遲語墨又如何不知,但他卻始終無法抵抗心中對唐婉晴的好感。
“在下不過是閒來無事來賞雪的,無意間看到了姑娘的燈光這才前來,姑娘莫要見怪。”遲語墨耐心解釋道。
幻月皺了皺眉頭,深夜接近他家小姐,不知有何企圖,不過這男子身上始終沒有露出殺機,他也不便動手。
唐婉晴笑了,笑的那樣美,那樣靈動。肆虐的大雪也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不動了,她的笑就那樣深刻的烙印在遲語墨心中。
“公子何人?”那美妙的聲音再次響起。
“尋常人。”遲語墨回答。
大雪無聲的下着,幻月已經被唐婉晴叫到一旁守着了,兩人就這麼站立在雪間。
唐婉晴再次伸出右手,承接着從天界落下來的雪花,“公子,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你的眼中滿是悲傷?”
遲語墨的表情一滯,他本以爲這麼多年,他已經掩藏的很好了,卻沒想到竟然被一個小自己許多的姑娘一眼看穿了。他笑了笑,沒有回答。
“我叫唐婉晴。”她放下右手,重新藏回衣袖。
唐婉晴,遲語墨聽過,那正是唐府三小姐之名。傳聞唐三小姐貌若仙子,聰穎無雙,才氣逼人,今日一見果真是比傳聞中更盛幾分。
遲語墨依舊沒有說話,唐婉晴看了他一眼,輕聲笑着,“公子,人生短暫,不過區區數十年,傷心總是暫時的,無論再絕望的事情,總會有希望,婉晴一直這麼認爲。”
遲語墨看着唐婉晴,嘴脣微張,卻依舊沒有說話。
“你看這雪,多美啊,忘記悲傷,身邊總會有更美的事物。”
遲語墨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刻在唐婉晴眼中看到的對生命的熱愛與渴望,她就像那命中的生命女神來指引自己的方向。
“忘記悲傷,身邊總會有更美的事物。”遲語墨輕輕的念着,看着眼前紛紛飄落的大學,陷入了沉思。
唐婉晴沒有打擾他,就在這沉思中與幻月悄然離去了。從此,遲語墨的生命中便多了千萬色彩,更多了一個名字“唐婉晴”。
從此每至冬日飄雪之時,遲語墨總會特別想念唐婉晴,那個看上去比自己小許多,心智的成熟卻遠不像那個年紀的女子,所以纔有雪中劍舞鏤刻一說,只有那最透亮的白皙綻放於雪中才能完全將這個女子的絕色容顏顯露出來,那一整個箱子的鏤刻又豈是一朝一夕那麼簡單。
時日已久,恐怕唐婉晴早已不記得有自己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可自己又如何能不記得她,這個有着絕色美貌,卻陰差陽錯改變了自己一生消沉態度的人。
這些念頭在遲語墨心中也不過一閃而逝,看在唐婉晴眼中的遲語墨已經有了另一番感覺,她似乎覺得這樣的眼神自己在哪裡見過,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想不起來便索性不想,自己與這個遲大公子終究沒有太多交集。
第二天一早,帶着遲語墨交給的各大關口通行令,柳君嫺母子和毒王紅蓮就這樣踏上了他們的旅途,未免太過惹眼,遲語墨讓自己挑選的精英護衛坐在令以一輛馬車上,全部換成平民裝。
有了第一次離別的經驗,這一次唐婉晴心中悵然若失的感覺少了許多,畢竟這次是真正找到了治療嫺姨臉疾的曙光,心中也是帶着祝願的。因爲唐婉晴身份的特殊,況且她那絕世美貌,即使遮住面部但是那舉世無上的曼妙身材也會帶來不小轟動,走到哪裡恐怕都要成爲焦點。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唐婉晴並沒有親自想送,而是由遲語墨代替。
此時唐婉晴還渾然不知,直到此間事了,她才知道她欠遲語墨的人情究竟如何巨大。
遲語墨本是天降大皇子,身份地位都是十分顯赫,派遣幾名精英保護柳清風他們也不在話下。可是此時正是天降與朝合劍拔弩張之時,更是天降用人之際。
夏宇軒這個天降國君爲了多年以後的今天,連親生兒子、女兒的性命都可以不顧,又怎麼會爲了徇私情而致使自己的計劃功虧一簣,在他眼中能夠相信的只有自己。軍隊的每一名精英,更直接受到他的指揮才能調動。
遲語墨派去護送柳君嫺的一小隊精英,卻真正稱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那是他利用遲家的雄厚財力,和自己的人格魅力收納或征服的人。原本跟在他身邊但當護衛的作用,如今他竟將其中的大部分人都給了柳君嫺。他明白這樣做意味着什麼,沒有了最親密的護衛或許會讓自己付出鮮血的代價,只是爲了唐婉晴能夠心安的留在自己身邊,那些又算什麼呢。
時間一天天過去,唐婉晴對遲語墨也不再是冷言相向,更有了迴歸從前好友的意味,私下裡也有了不少的交流,而且每一次都十分愉快。儘管他們都明白兩國交戰隨時都可能爆發,但依舊從始至終不談政治。這讓唐婉晴對遲語墨的好感又上升的幾分,而且遲語墨更是幽默健談,她不禁想着如果沒有軒轅暮她或許會聽從父親的安排,就這樣嫁與這個遲公子爲妻。
只是這樣的想法也不過轉瞬而已,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她比誰都明白,如果她能知道事情會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那麼她拼死都不會眼睜睜看着事情發生,可是一切都發生了迴天乏力,所以她也不願去想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