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2 喜怒哀樂
龐芳很熱情地走上去握手,她和仲老四之間雖然是秘密協議,可也不掩蓋非同尋常的聯盟關係,可以說基本上黑道上層無人不知了。
但是韓金匙很勉強地叫了聲“四叔”,而且還是在龐芳瞪眼的催促下,仲老四眯着眼睛點頭,也不知道是覺得他太不禮貌了,還是覺得這小子自以爲出身名門,就一直端着,不成大器。
張宏遠這一夥見了也是有些憂愁,畢竟當初也起過沖突,那會兒旗鼓相當,甚至還略勝一籌,現在張宏勳一死,半壁江山倒塌,龐芳和仲老四強強聯合,如虎添翼,局面就更加令人堪虞了。
可面上畢竟還得過得去,因此張宏遠也一樣很熱情地和仲老四寒暄。仲家兄弟幾個都很霸道,但只有仲老四財富最多,名氣也最大,除了市中區區委副書記仲老大之外,其他的兄弟,反而都以這個四弟馬首是瞻。
張曉影和張曉天都很禮貌地喊四叔。張宏遠接着終於介紹到了於果。
也就在這時,仲老四身後這一大票人,都不約而同地“哦”一聲,尤其是其中一個長得很像狐狸的陰險男子,一身頎長的黑夾克,雖說略瘦,但可以看得出十分健壯,和鄧長髮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同一類型。
此人的眼睛立即變得異常兇狠邪獰,朝着於果陰森可怖地看過來。
於果估摸着此人應該是李闖,但他犯不着跟李闖對視,有理不在聲高,誰更可怕,也不是看誰的眼神更兇狠,便只是朝仲老四身後那一票人,廣泛一笑,沒有輕蔑,沒有重視,什麼成分都沒有,毫不在意。
李闖覺得於果實在太囂張了,就連洪老大的女婿房秋也沒這麼囂張。當然,他也很清楚,於果完全不是靠作爲張宏遠的女婿而囂張的,此人到底是什麼背景,還真猜不透,這個時候,只能暫停張麗雲的事兒,按兵不動,等待四哥的命令了。
仲老四的閱歷可不是他這幫其實本來也是身經百戰的手下可比的,更明白英雄不問出處,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叫做於果的神秘青年未來的崛起之路,已經是勢不可擋的必然趨勢,自己沒必要去開歷史的倒車,跟此人對着幹,何不合作共贏?
仲老四認爲,如果於果真的能被利益誘惑,那就沒有談不攏的,別看他跟警察搞在一起,破案破得熱火朝天,但警察隊伍也一樣不是鐵打的,誰都需要錢,誰都喜歡錢。
可要是於果真的屬於那百萬分之一油鹽不進的特殊“血型”,那仲老四就絕不在客氣,不爲我友即爲我敵,仲老四有信心讓於果在這座城市,甚至在整個亞洲大陸消失,他以前也不是沒這麼幹過,不多於果這一個。再能打,那也是一個人,單槍匹馬,是不成氣候的。
因此,他對待於果格外熱情:“哎呀呀,久仰久仰啊!咱們倆可不是今天就認識的,可謂是神交已久,這下總算見面了,等今天張宏勳大哥的追悼會圓滿之後,我們老哥兒幾個中午有個飯局,等晚上,咱倆單獨聚聚,咋樣?”
他也不認爲於果能立即買他的賬,但總算是表明了態度。
現場大多數人的目光已經齊聚在於果身上,他此時此刻的名氣,其實已經不遜於這些所謂的黑道老大,只不過在傳統的權力和財富上,遠遠無法比較而已。
張宏遠父子三人就怕他太過孤傲,出言不遜,有些緊張地看着他,也不方便提示,只是暗暗着急。
而龐芳則明白仲老四這並非是緩兵之計,而是真有拉攏於果爲其服務的玉望,所以盟友終究是盟友,不存在永恆的盟友,心裡也有些不悅,但面上不動聲色。
韓金匙卻依舊保持冷漠的神色,淡淡地看着於果,似乎也想知道這個神秘的張家準女婿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龐芳母子請的律師是從省城來的金牌大律師滕海先生,他的目光卻在張家的律師屠強那裡。兩個律師互相看着,彼此之間都不敢小看,因爲滕海聽說屠強雖然年輕,卻在大西北省挺有名氣,他知道張家找外省律師的用意是因爲外省律師無牽無掛,不怕人際關係複雜,能夠更全心全意地投入。
也就在這時,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由於除了兩個律師外的少數人,其他大部分人都盯着於果怎麼回答,因此他們聽到於果的回答是:“好哇!”
仲老四怎麼也沒料到他能回答得這麼爽快,十分驚訝,一時間居然想不起該怎麼接口。
房秋卻突然開了口:“按道理說,中午的聚餐,小於也有資格參加。他是張二哥的準女婿,怎麼不能參加?大家都是女婿,他要是不參加,我看我也沒臉去了。”
這話看似很幽默,又好像是在討好於果或者張宏遠一般,可到底用意如何,卻恐怕遠遠沒這麼簡單,很多人都望向他,指望從他深藏不露的眼睛和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裡看出點端倪。
但既然房秋這麼說了,其他幾位大哥也紛紛表示同意。其實他們也有些後悔,沒有當機立斷向於果發出邀請,當然,他們的目的其實也是在於和張宏遠保持良好關係,同時很欣賞於果在網絡裡瘋傳的身手,要是能收爲己用就更好了。
只有洪校長、張宏遠、龐芳和仲老四知道,於果再能打,也不會屈就做一個打手,他只能是一個合作對象,而不會屈服於在場的任何人之下。
因此,張宏遠當然歡迎:“好呀,既然各位兄弟賞臉,就讓小於上來陪着喝兩口。”
龐芳也不得不面上維持和氣:“於先生,你畢竟爲宏勳辦過事,今天中午就一起吃個飯吧。”但語氣裡,還是拒人千里之外,不承認他跟張家有什麼瓜葛。
於果知道,這時候不能做出令張宏遠丟盡顏面的事,就算是爲了張曉影的面子,也一定要堅持了。因此他點頭說:“謝謝各位長輩,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追悼會正常、順利地舉行,張曉影哭得梨花帶雨,張宏遠和張曉天也黯然淚下。龐芳哭得也很傷心,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表演的成分,但實話說,其實也肯定有真感情在裡面,至於相比利益而言,百分比是多少,就很難說了。
韓金匙依然默默在旁邊站着,家屬答禮的時候顯得不卑不亢,臉上看不出什麼悲傷。
於果總覺得他很奇怪,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裡奇怪。
挨個繞着張宏勳的遺體鞠躬之後,遺體進行了火化。整個追悼會過程中,很多人被這場面震撼,紛紛駐足觀看,當聽說這黑壓壓的一片是黑社會老大在舉辦喪事的時候,都又敬又畏。膽子大的靠近點看,膽小的只能遠遠看着,別被人記住就麻煩了。
對黑道大佬們來說,只是一個曾經的老夥計或者老對手不在人世了,對張家分成兩派的家將重臣們來說,站隊很重要,選擇對了,繼續發財,至於誰當老大,那也都不是特別重要。真正傷心的,恐怕也只有張家自己人了。
中午的酒宴在張家的雙宏大酒店舉行,這是個四星級酒店,菜和服務在本地來說已經算是偏高檔了。酒桌上觥籌交錯,主要的賓客們就跟參加喜宴也沒什麼兩樣,最早還裝模作樣地懷念起當年和張宏勳或並肩作戰,或起了衝突經人調解後握手,過了一陣,就開始光吹自己如何如何牛逼了。
張曉影姐弟倆對此頗爲反感,面上也不好說什麼。韓金匙則與自己無關似的,什麼都不關心,讓人看不出此人的喜怒哀樂。韓金匙與於果多次偶爾對視幾眼,也都在琢磨着對方的心思。
於果並不對這些感到反感,他更希望通過這些信息來獲取更多關於膠東江湖的資料,系統展示完美的錄音功能,一一收錄清晰。漸漸地,一種很早以前就不大好的想法,在各種海量信息裡逐漸成型,他感到事態重大。
張曉影悄悄讓於果看那個一直沉默不作聲的關建國。於果一看,關建國一臉哀傷,不是裝出來的,張曉影說關建國雖然沒和張宏勳拜把子,也沒什麼生意往來,只是一個普通工人,但當年有好幾場生死之戰,是和張宏勳背對背兩個人對砍十來個人,那是真正的生死交情。
張家雖然也沒虧待他,以各種名義送錢,都被他拒絕了,但唯獨爲其兒子安排工作,關建國沒有拒絕,看來再固守傳統的鐵漢,也是疼孩子的。
席間,晚輩要向長輩敬酒,張曉影姐弟和韓金匙一一照做。於果雖然不是江湖中人,卻也照瓢畫葫蘆,依樣照做。
於果對龐芳敬酒時,龐芳掩飾不住眼神中的厭惡,卻也沒找茬。至於仲老四,於果敬酒的時候居然說了句:“仲總,三和大酒店是您家的產業吧?”
仲老四一愣:“這……是我一個朋友的。”他當然不肯承認這是自己的,但又不便於說鄧長髮這個名字,就含糊其辭。爲了避免於果當衆亂說,仲老四又補充了一句:“我這朋友去外地了,一直沒回來。不過,我去這酒店只要說他的名字,肯定做菜不會馬虎。”
於果卻笑了笑,趁着大家喝酒聊天聲音很大,就悄悄湊上去,小聲說:“這酒店我早就聽說了,一直想去嚐嚐。我看,咱們倆晚上,就在那裡吃個晚飯吧,您說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