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7 不必行此大禮
次日早晨,終於返回了膠東市。
這些日子,於果的幾個手機裡未接電話和短信爆滿,於果也沒辦法一一回復,就挑揀主要的回覆。當然,諸如童雅詩、路晨、張曉影等,反而沒有像交情一般的普通朋友聯繫於果那麼頻。大部分聯繫於果的,還是金俊基等次要朋友,以及他們這些圈子延伸出去的富豪們。
尤其是這次仲氏家族倒臺,江湖上都知道於果和仲氏家族很不對付,社會上流傳着於果黑白兩道的關係都壓制住了仲氏家族,使其倒臺,於果在黑道上的名氣,達到了史無前例的高度。因此,諸多富豪、達官貴人,都打算趁機與他結交。
於果這個名字,最起碼在膠東,不可能自由自在了。值得諷刺的是,他自認爲自己是正義的化身,可實際上,他是膠東冉冉升起的黑暗明星。
剛從膠東市車站出來,於果就給熊滿貴打了個電話。熊滿貴一直在等他的電話,沒想到半個月不到就有消息了,一把抓起手機,激動萬分地問:“於……於先生,我的女兒找到了嗎?”
與此同時也惴惴不安,生怕於果告訴自己的消息是殘酷的,因爲他對於果找到女兒的能力是絕不懷疑的,但自己的女兒是否有福分被於果找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於果語氣輕鬆地說:“熊總,我帶着你的女兒出站了。請你準備好錢,咱們找個地方見面,你夫人如果也要來的話,那也行。另外,這次見面之後,我要聯繫一下刑警大隊四中隊和西沙臺派出所,把人販子的藏匿之地也說一下,但我不保證能抓到他們,只是線報而已。”
熊滿貴那邊大口大口喘氣,卻並不回答。
於果一怔:“熊總?你沒事吧?你安全嗎?”
熊滿貴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接着哇哇大哭起來,於果隔着電話都能想象得出他的眼淚如同泄洪。
於果這才明白,熊滿貴是情緒失控,便說:“熊總,我知道你此刻千言萬語有的是話說,咱們見了面說話也不遲。我說句厚臉皮的話,估計你對我的感激之情已經到了沒法形容的地步,可是,咱們在商言商,你把報酬給我,那就是最大的感謝了。”
單慧鄙夷地說:“你貪財的本性又暴露了……”
於果毫不在意地反駁:“我對你爸爸有恩,對你也有恩,按說你也該付給我錢,這是雙向的。”
單慧抱着膀子冷哼一聲:“最多請你吃頓飯!”
猛然聽到電話裡還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如同晴天霹靂,熊滿貴越哭越厲害,根本抑制不住。於果也挺耐心的,等了足足一分多鐘,他知道,熊滿貴要是沒話說只想哭,就不會一直拿着電話了。
一分多鐘後,熊滿貴漸漸恢復了理智,泣不成聲卻又勉強斷斷續續地說:“當……當然,於先生大恩大德,恩同再造……大恩不言謝,看我的實際行動……於先生放心……咱們一見面,我立馬拿出三百萬的卡來。至於後面,只要能抓着人販子,再加兩百萬……要是人販子‘意外’死亡,再加一百萬……”
於果知道他歡喜糊塗了,什麼話都敢說,忙制止道:“熊總說笑了,人販子是死是活,只能天定。但願老天爺開恩,能讓我賺足了六百萬吧。熊總,在見面前,我想問你一件事,你也可以不回答,但如果你回答,請告訴我實話,就當是對恩人的尊重吧。”
熊滿貴忙不迭地說:“您說、您說!”
於果不疾不徐地問:“當初除了人販子的因素外,我想問問,你到底有沒有仇家?之前我問過你,可能你的理解比較狹隘,沒明白。不是非要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才叫仇家,有沒有你的商業競爭對手,或者因爲生意對你懷恨在心的人?”
熊滿貴沉默一陣,說:“沒有,我覺得是沒有。我是南洋商人,市政府對我特殊照顧,我跟別人構不成競爭關係呀!”
於果聽他的情緒本來異常激動,可聽到自己這句話立馬冷靜下來,這分明就有問題,便問:“你的酒店買賣好,頂了別人的買賣,那就是擋人發財,那也是仇家的範疇。你再想想。”
熊滿貴囁嚅着:“我真記不起來了,真的……最多仲氏四兄弟跟我有點不對付,因爲開酒店的事,的確頂了他們的酒店,但這麼多年也都相安無事了,再說,他們現在也倒臺了……”
於果心想:“他這人膽子有點小,如果告訴他幕後有黑手,恐怕會造成他的恐慌,還不如只是讓單慧小心點比較好。”
於是,於果不置可否地說:“好吧,有空見面談吧。我們這次見面比較隱秘,但你是公衆人物,開車去哪兒也不見得不被人察覺。所以,沒必要在什麼郊區賓館之類的特殊地方。那就閃閃砂鍋總店吧,中午他們纔開業,我們分批早點去,佔據包間,也可以安靜地聊,大隱隱於市嘛。你找一輛普通的車開來吧。”
閃閃砂鍋是本市唯一可以跟大馬路砂鍋對抗的,味道極好,而且只做砂鍋不炒菜,非常專一。只不過成立的時間要晚一些,大約九十年代末纔出現,因此沒辦法位列膠東四大名吃之列,算第五大吧,這就像封神演義相對於四大名著的關係一樣。
但是,對於八零後、九零後、零零後來說,閃閃砂鍋的名氣比大馬路砂鍋還大,絕對是可以並列的。年輕一代的膠東人還把這五個民間名吃稱作“五絕”,甚至認爲閃閃砂鍋是超越其他四絕的“中神通”。
於果沒有跟熊滿貴說那麼明確,是因爲他相信幕後黑手應該也在監控熊滿貴,倒不如大大方方讓熊滿貴跟自己在鬧市中見面,反而會震懾幕後黑手。
單慧冰雪聰明,也聽得懂於果的意思,便主動說:“你放心吧,我們父女相認了,我會好好跟在我爸爸身邊,寸步不離的,也會經常提醒他小心謹慎,注意安全。但揪出幕後黑手的事,就拜託你啦。”
於果感覺她的脾氣跟自己很對路,說話不需要費事,很暢快,就笑笑說:“我一定盡力。”
很快,於果和單慧打出租到了閃閃砂鍋總店,砂鍋店十點半纔開始營業,現在還早,門口還有空車位。
遺憾的是,門口一輛豪車也沒有,單慧雖然心情複雜激動,卻也知道父母沒來,便打算在門口等。
於果卻讓單慧先進包間去等着。很快,一輛別克商務車開了過來停靠好,外表髒兮兮地沒有刷,看上去特別普通。看來熊滿貴有心了,這車子足夠寬敞,而且私密性很好,車窗貼着烏黑的膜,根本看不到裡面。
下車的果然是熊滿貴和熊夫人,熊夫人雖然四十多歲了,但一看就知道年輕時是個大美女,即便是現在,也最少可以跟張麗雲、苗紅並列了。
這次他們帶着一個很強壯的司機,可能也兼職保鏢,司機依然在車上坐着,關閉車門開着空調放風。熊滿貴夫婦還是很識大體,沒在門口就大呼小叫痛哭流涕,隨後於果帶着他們進了包間。
包間剛拉開門的一瞬間,早已坐立不安的熊芳立即站了起來,本來在擺弄着裙襬的手倏然放下,顯得十分緊張,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在長長睫毛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可人。
父母和子女有一種特殊的心靈感應,於果一直是相信這種說法的。儘管十年不見,但並不是從嬰兒時期就分離,熊芳的輪廓完全在,熊滿貴夫婦一眼看到,就完全清楚這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無疑。
於果替他們關上門,並且正色說:“要哭就哭吧,別哭得太厲害,讓人以爲咱們關着門幹啥呢。以後有的是時間相處,也不急在這一時。”
熊滿貴感覺喉頭一下子被堵住了,原本滿腹千言萬語,可是現在,一句話,甚至一個字也說不出。
熊夫人臉色蒼白,肩膀搖晃了幾下,差點栽倒,單慧已經知道這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哪裡還能忍住?連忙繞着圓桌跑過去,一把攙扶住熊夫人。
熊夫人的感情閘門一下子崩潰了,如同萬年不遇的大洪水一般傾瀉而出,嚎啕大哭起來,淚花四濺,一把緊緊抱住了單慧。單慧先是打了一個寒戰,但迅速拋開了這種不適應,舒展了繃緊的肌肉,甚至還撫摸熊夫人的後背,柔聲說:“媽……”
這個字一出口,單慧的淚也嘩嘩地淌了下來。
熊夫人幾乎要暈厥,連聲喊:“乖女,我的乖女啊……你受苦了……我這不是在做夢吧?我……我……我要幸福得死過去了啊……”
熊滿貴也熱淚縱橫,快步走了上前,用堅實的臂膀攬住這對苦命的母女,三個人牢牢地抱在一起。
這時,門開了,兩個服務員疑神疑鬼地朝裡探頭探腦。
於果大大方方地朝他倆一招手:“放心,沒啥大事,父女相認,一家人團聚,情緒激動了點,理解萬歲。現在點菜,給我肘子、大腸、海鮮、鮎魚、排骨、丸子各來一份兒。”
服務員們這才理解,點了點頭,出去了。
於果轉而對熊滿貴笑道:“你放心,這頓我請,看把你嚇得,眼淚都出來了。”
單慧破涕爲笑:“你沒個正經兒!”
熊滿貴夫婦倆互相看了一眼,突然齊刷刷地跪了下來,並且從身上掏出了存有三百萬的卡,同時告知於果,密碼是123456。
於果波瀾不驚,只是站了起來,走向一旁,淡淡地說:“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你錢給足了,就沒那麼大的恩德了。快起來吧,不必行此大禮。”
單慧淚花糊在臉上,卻還是俏皮地撇撇嘴,不屑地說:“你三句話不離一個錢字兒,俗!”然後把爸媽都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