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火車站,人聲鼎沸,從山海關開來的火車一到站,天津直隸總督署的兩名官員連忙伸長脖子四處查看,他們後面還跟着十多名兵勇。
周圍的候車人羣都是好奇的看着這兩位總督署的官員,難道今天有什麼大人物又從前線回來了?
由於戰爭剛結束,由山海關開往天津的火車大多還是運載軍中人士。
“不是說魏大人搭乘這列火車嗎?怎麼沒有看到蹤影?”其中一名官員小聲說道。
“是啊,會不會弄錯了時間。”另外一名官員看到人都差不多要走完了,也是一臉着急的樣子。
下車的人羣中,王懷慶耳尖,聽到兩名官員的談論,對稍微走在前面一步的魏季塵說道:“大人,那兩位似乎是來接大人的。”
“接我?”魏季塵有些訝然,他一路上都是低調行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而且聖諭是讓他回家去休息一段時間,所以他回到天津之後,便準備直接回靜海了。
誰來接我?難道是現在的署理直隸大臣王文韶。
還在路上的時候,魏季塵便已經得知李鴻章簽定了馬關條約,並且都已經先自己一步回到了天津,李鴻章回來後,害怕受罵,向光緒請了二十多天的假,閉門不出,合約文本交由伍廷芳送往京師。
李鴻章正在心情低落之時,自然沒空理自己,那也只有那位署理北洋大臣王文韶了。署理,意思就是暫時代理,還沒有實授。
不過朝廷內部那些主戰派以及衆多文人士子都在強烈抨擊李鴻章,稱其爲秦檜的人都有,相信王文韶這個‘實授’應該沒有多久了。
魏季塵想到這裡,便朝兩名官員走去。
兩名總督署的官員看到一穿着平常地年輕人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不由面露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阻攔自己的視線。
魏季塵揚了揚手,一名親兵剪好雪茄上前放到魏季塵指縫間,然後劃根火柴點燃。
“兩位,是找我嗎?”魏季塵輕輕的吸了一口,淡淡的問道。
兩位官員有些驚疑不定,原本他們看魏季塵穿着平常,而且風塵僕僕,不修邊幅,還以爲從什麼地方躥出來的難民。
但是這個派頭,這個氣勢,又讓他們變得不敢確信起來。
“你是魏軍門?”其中一名官員看着這位年輕得有些不像話的人,小心翼翼的問道。一般要升到提督這個位高權重的位置上面,年紀都不會太小,雖然聽說魏季塵很年輕,但是耳聽爲虛,眼見爲實。
魏季塵不說話,王懷慶上前一步說道:“我們家大人就是剛從遼東回來的魏字軍統帥魏軍門。”
兩名官員悄悄嚥了口口水,具是在心中喊道:果然,一些人是不能用常理來看待的,我像他那麼大的時候,還在某個疙瘩當小吏。
“魏軍門。”兩名官員連忙恭恭敬敬的上前見禮。
“不必多禮,是總督大人讓你們來的嗎?”魏季塵擺了擺手,出聲問道。
“正是,總督大人聽說軍門今日入津,便令下官等人在此相迎。”其中一名官員笑容滿面的說道。
“總督大人太過客氣了,我正準備回去沐浴一翻再前去拜訪,不過現在總督大人有召,不敢怠慢,還請兩位大人前面帶路。”魏季塵笑着說道。
周圍的人雖然都遠遠好奇的看着,但是有十多名兵勇圍在一旁虎視眈眈,無人敢上前來打聽,都在竊竊私語。
“那位年輕人是誰?竟然有總督署的人親自來相迎。”
“估計又是那位得蒙祖上蔭庇的傢伙吧。”
“說得也是!”
周圍人羣的議論聲自是被魏季塵聽了個正着,聽到衆人都猜測自己是官二代的身份,魏季塵不由在心中苦笑,看來官二代的來歷源遠流長啊。
走出外面,卻見三頂四人擡大轎正擺放在一旁,兩名官員作勢欲請,魏季塵卻搶先一步,走到他們面前,笑着說道:“承蒙兩位大人等候多時,且打理得井井有條。”
魏季塵不着聲色的塞過去幾張銀票。
兩名官員心領神會的收入懷中,笑着回道:“迎接軍門,那是我們的榮幸,別人想要得到這個差事都還不行呢,聖上派遣兩名小公公送來黃馬褂以及雙眼花翎,正在總督署等着呢,魏軍門如此得蒙聖上看重,以後還望多多提攜。”
原來還有這事,魏季塵笑着答謝。
幾人坐上轎子,在吱呀吱呀聲中,魏季塵都快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魏季塵忽然感到身體一震,便清醒過來,走出轎子,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到了總督署門前了。
王懷慶等親兵有總督署的人迎往他處招待。
魏季塵則在兩官員的帶領,亦步亦趨的走向督署大廳。
但見門口守衛森嚴,十步一崗,五步一哨,軍士看到魏季塵經過,都是用一雙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
不久,接到通報的王文韶竟然領着幾名官員親自迎出了大廳。
人未至,聲先至,隔老遠的,魏季塵便聽見一聲,“可是魏季塵魏子傑。”
魏季塵凝目看見,便見一身着一品官服的清瘦老者正一臉笑意的迎了上來。
看來這人是王文韶了,魏季塵上前見禮道:“小子無禮,竟然讓總督大人派人前來迎接。”
魏季塵仗着自己年紀小,遇見比自己大的官員,都不稱下官,而稱小子,以後輩之禮見之,這樣無形中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王文韶也算是晚清一重臣,任過雲貴總督,爲人還算正直,而且與一般的頑固派不同,此人在任直隸總督後,辦過很多新政。
王文韶上前兩步握住魏季塵的雙手,笑着說道:“抗倭名將魏子傑,老夫還以爲會是一三大五粗的彪悍軍漢,想不到會是一溫文爾雅的年輕人。”
“小子曾爲一秀才,奈何後面屢次應試不中,又見國家外敵入侵,便憤而投筆從戎。”魏季塵對於王文韶的打趣,只有乾笑兩聲後如此迴應。
“不中好哇,要是中了,何來大名鼎鼎的死神之名。”王文韶一邊拉着魏季塵往裡面走,一邊笑着繼續打趣。
魏季塵沒有想道倭人隨意取的一個名字,竟然已經傳入了王文韶的耳中,看來他對自己有過一翻研究,不知抱有何目的。
“總督大人見笑了,玩笑之語,玩笑之語。”魏季塵樂呵呵的迴應。
衆人分主客落座,魏季塵這有時間打量其他人,奈何以前職位太小,沒有一人認識,只能從官服上面勉強得知一些信息。
幾人正欲說話,門口卻唰唰的走來一大羣人,領頭的是兩名太監,身後的侍衛都端着東西。
原來是兩名太監得知魏季塵已經來了,便迫不及待的前來將光緒賞賜的東西要交給他,因爲按照慣例,他們又可以發一筆小財——魏季塵總得送點銀子做謝禮吧。
衆人無奈,只好起身行禮。
“奉天承運,…特恩賜黃袍馬褂,雙眼花翎頂戴,白如玉一對。”一大堆廢話之後,魏季塵終於聽到一些比較實在的東西了。
魏季塵接過聖旨之後,看到兩名公公對自己擠眉弄眼,甚至連聖旨都緊緊握着不放鬆,又看到王文韶在一旁示意,這才恍然大悟,從懷中抽出幾張銀票來塞到那公公的手中。
兩位公公這才眉開眼笑的說了一通祝賀的話,喜滋滋的消失不見。
這就是大清朝,從剛下天津,到來到這總督府,老子就已經花了不下五百兩銀子了,魏季塵心中不是滋味,當然,最主要還是心疼自己錢財花得如流水了。
好在光緒還是比較大方的,魏季塵看着這些珍寶,心情又好了一些。
衆人經過這一出事,又親近不少,從新落座之後,王文韶先是笑着道喜,接着皺着眉頭說道:“馬關條約的消息傳來,不但京師震動,天津、直隸、遼東前線衆將士也是羣情激憤,朝廷怕發生一些不好的事影響和局,電令老夫‘通飭各營約束兵勇,不得滋事啓釁’,奈何這山海關內外集結了主客軍四百餘營,老夫手中又無軍中可用之大將,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聽聞子傑你從遼東歸來,心中甚喜,希翼子傑能夠助老夫一把,維持好這天津的秩序。”
此時的軍隊不比後世,現如今集結的軍隊有淮軍、湘軍、豫軍等派系複雜的軍隊,紀律作風差得更是不在少數,擾民茲民之事更是經常發生。
王文韶剛署理這個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職位,事務繁忙,而且一些軍隊不服他的也是大有人在,他又聽說朝廷有意遣散諸軍,到時就更爲難辦了,因此,他便想找一在軍中威望盛隆的人在旁協助。
所以王文韶便把這個算盤打到了魏季塵身上,軍中信服強者,魏季塵連戰連捷,威震中日兩國,誰見了他都得尊敬三分。
魏季塵在心中思量開來,王文韶這麼說,也有招攬自己的意思,如今李鴻章大廈將傾,一些淮系的官員都在紛紛重新找出路,像是袁世凱原本便深得李鴻章看重,如今竟然也寫文罵李鴻章,而且和李鴻章的政敵翁同龢又拉上了關係。
總之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啊,衆人忙得個不亦樂乎。
不過,一旦自己在王文韶身邊待着,再想回遼東去就難了,不利於自己的計劃,可是又不能把話說得太死。
魏季塵揚了揚手中的聖旨,無奈的說道:“聖上的意思是讓小子閉門思過,靜等他召見,此時再出來做事,恐怕會引起聖上的不滿啊。”
王文韶剛纔也聽到太監念聖旨了,也有些無奈,他也想不到光緒的旨意會是這樣,還以爲調魏季塵回來是另任他職,想不到是先讓他閒着,再讓他入京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