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店家,不好了,聽說鎮外又來了一支大軍。”
正當衆人都在對聶採容交口稱讚的時候,一名腳伕快速的跑進店來,大聲嚷嚷道。
衆人一聽,神色各異,大多回到各自的座位上默默吃飯,而有些人卻急急忙忙往回趕。
店老闆更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不斷在幾名夥計耳邊輕聲嘀咕一些什麼。
聶採容有些不明所以,按說朝廷的大軍來了,抵抗倭人也多了一份希望,爲何這些人卻沒有欣喜之情呢。
隨手一招,聶採容找來一位小二查問情況。
“客官不是這鎮上的人吧?”店小二先是狐疑的看了聶採容一眼,接着輕聲問道。
“不錯,我是從鳳凰城中逃難過來的。”聶採容眨巴一下眼睛,面不改色的回道。
店小二這才放下心來,左右一看,然後低聲說道:“客官,你這是不知道啊,前不久,就有一支軍隊從此地前往岫巖,這支軍隊當時在此地歇腳,可弄得鎮上雞飛狗跳,吃喝不給錢不說外,聽說還糟蹋了鎮上兩名姑娘家,你說,這回又有軍隊經過,我們能高興得起來嗎?”
上回經過的軍隊,正是豐升阿所部奉天盛字練軍,此軍毫無戰鬥力,素以脆弱著名,被戲稱爲“鴨蛋兵”,以諷刺其“不禁磕碰”。
更爲可惡的是,這隻軍隊“遇賊即潰,遇物即擄,毫無顧忌”。赴朝路上,“沿途騷擾,以致聲名狼藉,其在韓境滋擾尤甚。”
如今回到中國,更是狗改不了吃屎,走到哪裡,破壞到哪裡。
聶採容兩撇柳眉一豎,當即打抱不平說道:“真是可惡至極,要是碰上我,定叫他們好看。”
“客官,可不能亂說,民不與官鬥,就算客官武藝高強,碰上了吃人不吐骨頭的官府,也是不死脫層皮。”店小二小心翼翼的勸說道。
聶採容想不到自己爺爺一心所效忠的朝廷,如今已經變成了這個模樣,心中不由暗自煩悶,低着頭不再說話,一時間都忘了去找魏季塵。
“魏將軍,前面有間客棧,我們不如去那裡歇歇。”王懷慶回過頭來,對正在滿臉詫異四處觀看的魏季塵說道。
魏季塵周圍跟着五名親衛,他之所以滿臉詫異,一是因爲他看到周圍人都躲着自己走而詫異;二是他還是第一次能夠好好的,近距離觀看清代建築、風俗人物,很是好奇。
王懷慶現如今是魏季塵的親兵隊長,畢竟是做過聶士成親兵的人,做起事來是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除了王懷慶外,猛子也在魏季塵的身邊,他槍法出衆,戰時就是狙擊隊長,閒時就是魏季塵的貼身護衛。
“哦,什麼客棧?”魏季塵頭也不擡的問道。
“有間客棧!”王懷慶中氣十足的回道。
“我是問名字呢!”魏季塵眉毛一挑,繼續說道。
“大人,他的名字就叫有間客棧啊。”王懷慶很是無辜的說道。
魏季塵擡起頭來,看到那客棧名字,不由翻了翻白眼。
“走,正好大吃一頓,這軍糧吃久了,嘴裡早就淡出鳥來了。”魏季塵一甩衣袖,領先一步而走。
“客…,幾位軍爺,裡面請。”小二先是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等看清魏季塵等人穿着軍服,不由說話變得小心翼翼。
魏季塵等人隨便在一樓找了張桌子坐下。
店老闆對小二輕輕眨了眨眼睛,小二心領神會的站在一旁等着幾人點菜。
“大家儘管吃,今天的帳都算我頭上。”魏季塵難得心情好,便豪爽着說道。
“既然大人請客,我等就不客氣了。”猛子面露喜色,接着說道:“聽說這東北野味好,就來只整野雞。”
“我要野兔肉。”
“我要野豬肉。”
幾名親兵跟在魏季塵身邊不算短了,知道這位魏總兵爲人和藹,於是一個兩個都不怎麼客氣。
魏季塵被幾人也說得胃口大開,將手一揮,大方的對店小二說道:“有什麼野味儘管送上來,今天我們就吃個野味大全。”
店小二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幾位爺,你們點的,小店都已經點完,現在沒了。”
“沒了,那有什麼?”魏季塵有些鬱悶的說道。
店小二想了想,說道:“還有些蘿蔔、白菜、豆腐之類的清淡菜。”
幾人都有些敗興,魏季塵更甚,但是現在確實有點餓了,也不想再走到下家,便勉強說道:“好了,你隨便給我們幾個弄點吧。”
“好咧,幾位爺你稍等。”店小二飛快的退下。
這回,客棧的效率倒是挺快的,沒有讓魏季塵幾人久等,一桌子蘿蔔,青菜、豆腐就送了上來。
“來,吃,不用太過拘謹。”魏季塵手一伸,最先開動。
那曾想,王懷慶卻霍的一下子站起來,一把抓過旁邊的店小二,恨恨的說道:“你個狗日的,竟敢欺騙老子,活的不耐煩了。”
一旁的食客都是低着頭吃飯,無一人敢做聲,甚至有些還偷偷走掉,生怕惹禍上身。
店小二聲音顫抖的說道:“幾位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魏季塵不明所以,有些微怒道:“懷慶,你幹什麼!還不快放開人家。”
王懷慶手一鬆,店小二馬上掉在地上,哭喪着臉。
“大人,你看,他剛纔明明說沒有野味了,但是那邊不是肉是什麼?”王懷慶憤憤不平的說道。
魏季塵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見剛炒出來的幾盤肉放着,要往二樓端去。
這是,店老闆已經躬身上前來賠禮了。
“說說是怎麼回事吧。”魏季塵倒是沒有多大憤怒,只是心下有些好奇。
“幾位軍爺啊,小門小店,看在我們生意人不容易的份上,幾位軍爺就少吃點,您要的那些野味全上的話,小店一個月也賺不回來啊。”店家在一旁苦苦哀求道。
魏季塵臉色變得極爲古怪,好笑的問道:“你以爲我們是吃白食的?”
感情弄了半天,別人怕自己等人吃了飯不給錢,上了一桌最便宜的飯菜啊。
“幾位軍爺哪能是吃白食的呢,幾位爺在前線廝殺,這只不過是小店孝敬幾位爺的。小小意思,還請幾位爺不要責怪。”店家連忙點頭哈腰回道。
“你他媽真是瞎了狗眼,也不看看我們魏大人是誰,會少了你這點小錢嗎?”王懷慶臉完全黑了下來,破口大罵道。
魏季塵擺了擺手,止住大怒的王懷慶,笑着說道:“店家放心吧,我們不會白吃你一頓,不如我們這裡先給錢如何。”
說完之後,魏季塵往懷中掏去,不過卻掏了個空,手定在那裡出也不是,繼續掏也不是。
操,老子還真忘了帶錢。
兩滴汗從魏季塵額上冒出來。
“這個,懷慶,猛子啊,你們幾個帶錢了沒,我先借點,回營之後還你們。”魏季塵在店家鄙夷的目光之下,終於還是訕訕的收回手,不好意思的問其他幾人。
其他幾人都是一摸,這事也巧了,大夥還真沒有一人帶錢包。
店家這回更鄙視了,裝什麼裝,難道你們這點小招數我都是不破嗎?
不但店家暗暗鄙視魏季塵等人,就連剛纔默不作聲吃飯的客人,也都有意無意的將眼光往這邊瞟。
魏季塵被衆人看得渾身不自然,卻又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還真是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
正在魏季塵進退兩難之際,樓上卻走下來了一人。
那人一看到魏季塵,便大叫道:“魏大哥,你們來了。”
說着,便一臉欣喜的走了過來。
不錯,那人正是聶採容,只見她手中扯了根繩子牽着一名衣着破爛的大漢跟在身後。
她剛纔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吵鬧聲,俠義之心被激起,便下來查看到底出了何事,那裡想到會碰上魏季塵。
“榮才老弟,你怎麼會在這裡?”魏季塵先是高興萬分,接着有點好奇的問道。
“大哥,我可是專門在這裡等你的,你營中不是還缺一哨官嗎?不用想了,就我了。”聶採容走進魏季塵身邊,笑着扯着他的衣袖說道。
魏季塵一把將聶採容抱入懷中,笑着說道:“老弟,大哥可想死你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當然,他還不忘在後面加一句,大哥不但想死你了,也想死你的錢了。
及時雨宋江啊,要是你再不來,我這老臉就沒有地方擺了。
王懷慶身體稍微往前走了一小步,接着又生生壓下,他爲聶士成親兵多年,當然知道聶採容的底細。
眼見魏季塵緊緊抱着聶採容,便要上前說項,但是一看大小姐聶採容一臉享受的樣子,也不敢上前去做這個惡人了,否則,被聶採容惦記上,下場絕對非常可悲。
聶採容臉色微紅的推開魏季塵,柔聲說道:“大哥,你們這是在吵什麼呢?”
魏季塵滿臉羞愧的說道:“榮才啊,今日大哥進鎮前忘了帶錢,如今就弄成了這幅模樣。”
聶採容聽完之後,捧着胸口咯咯直笑。
“想不到,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死神魏季塵也會有吃白食的一天啊。”聶採容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不由放大了聲音。
聶採容這一叫,頓時讓周圍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什麼,他就是那個大吼三聲,嚇退倭人將領的魏將軍?”
“不會吧,殺死倭人將軍立見尚文的魏將軍只有這麼年輕?”
“是啊,聽說倭人官兵給魏將軍取了個外號,叫做死神。”
…
衆人都是一臉好奇的看着魏季塵,魏季塵的大名因爲政治上的需要,被李鴻章拿出來到處宣傳,尤其是這東北之地,大多關心戰局的百姓都聽說草河口大捷,聽說過死神之名。
甚至有人把魏季塵的事蹟編成了評書,什麼魏子傑做法下雨雪,什麼魏將軍三槍滅倭人,什麼魏季塵三吼驚退敵軍。
只編了個天花亂墜,滿天神佛,把魏季塵讚的天下無雙,地上少有。
在這個全民需要英雄扭轉乾坤的時代,魏季塵的事蹟自然而然被放大,被神化。
聶採容身後的松田野人一聽到死神二字,再仔細一看魏季塵,不由大驚失色,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瑟瑟發抖。
死神,竟然是死神,死神之名是由倭人傳開來的,由此可見倭人士兵對魏季塵害怕到了何種程度。
與對聶採容的害怕不同,松田野人對魏季塵的害怕不僅僅是害怕,其中還夾雜着敬畏之心,以及恐懼之下的屈服。
倭人向來都崇拜強者,而魏季塵就是這樣的強者,就是連立見尚文也讓心服口服的強者,就是連倭人狙擊手見了之後便崩潰的強者。
松田野人在恐懼之餘,看也不敢看魏季塵一眼。
魏季塵聽到聶採容的話,臉色略顯尷尬,輕輕敲了敲他的額頭,說道:“什麼大名鼎鼎的死神,不過是做了一名軍人該做的事罷了,快點拿錢出來付了帳。”
聶採容揉了揉自己光滑的額頭,笑靨如花的從自己懷中掏出錢袋來,不知爲何,一想到魏季塵向她求救,聶採容心中就開心。
“魏將軍,原來是魏將軍啊,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怎麼能收您的錢呢,要不是有您,說不定我們這些人早就流浪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聶採容還沒有付錢,旁邊的店家倒是先叫了起來,態度來了一個百八十度的轉彎。
“魏將軍你稍等,小老兒馬上便準備一桌正宗的野味來,大家聽着,今日,魏季塵魏大將軍光臨小店,小店無以爲報,飯菜一律只收半價。”店家也不管魏季塵答不答應,而是轉身對周圍衆人大聲喊叫道。
“魏將軍,真是魏將軍啊,都說魏將軍身邊有三虎,白麪虎李雲飛,黑麪虎張猛,紅面虎趙虎。你看,那滿面鬍鬚,黑不溜秋的不正是黑麪虎麼?”有人指着猛子笑着說道。
猛子姓張,虎子姓趙,因爲發起怒來,一張臉易漲得通紅而被稱之爲紅面虎。
“那是,誰敢在這東北之地冒充魏將軍,大夥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們。”有百姓又說道。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魏季塵再也做不下去了,只好站起來抱拳說道:“承蒙各位父老鄉親看得起我魏某,魏某隻是做了分內之事便受得各位鄉親如此愛戴,魏某在此只能向衆鄉親保證:竭盡全力,以抗倭奴。”
“還愣着幹什麼,快走。”魏季塵看着目瞪口呆的幾名親兵,便從聶採容的手中拿出一錢銀子,扔在桌上,隨後拉着她的小手急急忙忙的往外走去。
衆圍觀的百姓見魏季塵要走了,心中不幹了,紛紛圍了上來,那個抓住一塊衣服碎片高興萬分的說道:“這可是死神魏將軍身上的衣物,放在家中供着,肯定是鬼神勿近。”
另外一名更爲高興的說道:“老子搶到魏將軍的內褲了,穿在身上必定會兒孫滿堂。”
“白癡,你扯的是老子的內褲啊。”一名年青人慾哭無淚的捂着下體。
魏季塵好不容易纔從熱情的百姓手中逃脫,左右一看,不由哭笑不得,自己一身剛買的衣服就這樣報廢了。
聶採容緊緊握着魏季塵的大手,滿臉通紅,剛纔混亂之中,也不知是魏季塵故意,還是他爲了護着自己,身體不斷與自己碰觸,就連手也碰到了胸前好幾次。
身後的松田野人同樣是滿臉通紅,因爲他快要斷氣了,聶採容緊緊拉着繩子,把他脖子上的活套勒得那叫一個緊啊,他差點就被活活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