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文現在也無法形容自己跟庫格的關係,但昨天舉目無親的時候自己確實只能依靠它。
奶奶昨天去了遠一點的地方撿東西,反倒是避過一劫。一向節儉的她沒有對損壞的大門心疼,而是用古怪的眼神一個勁詢問周小文是否受傷。
“奶奶我真的沒事……跟您說了很多遍了,沒事!”周小文笑着一次次迴應,奶奶卻依然放心不下,堅持要帶他去看醫生。
周小文心裡不是滋味,要知道奶奶這些年跟病魔鬥爭,再難受的情況下也沒有提過去醫院!
她知道醫院是燒錢的地方,像自己家這種條件去哪裡簡直就是自虐和燒心。
但對孫子,她對這些現狀有些選擇性失憶。
“走,奶奶有錢給你治病……”奶奶所說的錢,是平日裡擺攤賣鞋墊撿瓶子賺來毛票,髒兮兮能攥出水來的毛票。
周小文心裡一熱,一隻手摸了摸兜裡剩下的千把塊錢。
這些錢,找找大樹的關係應該可以給奶奶看病吧?
看着奶奶這樣固執,不如將計就計……
上次他問了那個女醫生一句,人家都說了,奶奶這種狀況再不醫治很有可能會導致失明!
失明對於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意味着失明,他心裡很清楚。
記得鄰居家的那位老奶奶身子骨很是壯碩,天天早上打太極拳晚上跳廣場舞,但自從患上白內障導致雙目失明之後,很快身體就垮了。
上了年紀的人,能看得見東西,能看得見這美好的世界;或許生命力還旺盛一些。
一旦眼前一片漆黑,生命的動力就沒了。
來到醫院之後周小文才發現,自己忘了問問那位女醫生值不值班。到了眼科接待他們的是一位一臉不耐煩的中年男子。
“什麼病啊多大歲數了?”中年男子雖然跟那位女生一樣穿着白大褂,態度卻截然不同。
周小文可以感受到對方語氣裡深深的不屑,因爲奶奶的衣着確實寒酸,自己雖然買了一身體面的衣服,在奶奶面前卻不敢穿,依然白襯衫黑布鞋。
對方或許已經覺出來他們沒什麼錢,在他們身上刮不到什麼油水。就算自給開了昂貴的藥品,這些人也未必按方抓藥。
“我可醜話說在前面,您老歲數這麼大又錯過了治療的黃金時期,必須按照我開的方子抓藥,一點兒分量都不能少!”中年人嚴肅的瞪視着他們,似乎像是威脅。
“恩,好的醫生,您開什麼藥我就抓什麼藥。”周小文心中不悅,但這種場合不方便發作。
“小文,咱別亂買藥……我沒事。”奶奶雙眼留露出驚恐的神色:“不是說給你看病嗎?怎麼給我檢查起來了?”
“爲什麼要敷衍他?你應該看出來了他想騙你買雜牌藥……”庫格不知死活的冒出怎麼一句來,聲音還很清晰。
“你說什麼?”中年男子以爲是周小文嘀咕出來的,立刻惱了:“我就看不慣你們這些人,就算再摳也不能跟自己的身子摳啊!知不知道你的病情有多嚴重?來醫院看病不相信我們醫生,那你們來幹什麼?”
“對不起,請您少說兩句行嗎?我不愛搭理您。”周小文的火也被庫格勾了起來,索性帶着奶奶就往外走:“奶奶咱別跟他一般見識,這就是有爹生沒爹教養的玩意。”
“你說什麼!”中年男子立刻站了起來,隨手抄起一把凳子。
周小文已經把奶奶扶出去,自己“彭”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屋子裡就剩他和那位人模狗樣的醫生,他發青的眼睛嚇得對方有點心發毛,手裡的凳子緩緩放下來:“不跟你小孩一般見識。”
“你也敢!”周小文輕蔑的冷笑一聲,拉開門就出去了。
“小文,你剛纔這是幹什麼!”奶奶嚇得直哆嗦:“別跟人家醫生鬧意見,這是人家醫院裡啊。”
“沒事,我跟醫生商量下能不能開點便宜藥,這事是我沒安排好……我同學的親戚今天不當班……”他話音未落,突然眼前一亮!
這不是那位女醫生胡小研?周小文就像是看到救星,但對方比他記性都好主動打招呼:“哎?這位小同學不是……”
一番介紹溝通之後,胡小研很痛快的答應幫忙打個招呼,但她善意的提醒:今天當值的這位陳醫生很不地道,要想真正錢花在刀刃上,還不如去南苑社區分院去找坐診的王大夫。
周小文千恩萬謝,最後猶豫着把一張五十的鈔票遞了上去。
“這是幹嘛?”胡小研臉立刻拉下來:“小小的孩子不學好,怎麼也學這套?阿姨這是看你不容易,快把錢收起來!”
周小文心裡很熱乎,他知道自己這種舉動有點幼稚,人家都時興送卡不走現金,但他確實沒有別的方式來表示感激。
事實證明七拐八扭的關係,也能發揮大作用;王大夫很夠意思的給奶奶細細檢查了下眼睛和身體,並做出了一套比較靠譜的治療方案。
“胡醫生跟我不是一般關係,她開口我一定負責到底!”王大夫見周小文擔心醫藥費,大手一擺:“要是外人我不給他開個三萬五萬的藥那是看不好,但自己人能有什麼話說?按我這套中醫理療外加小手術,頂多五千!”
這個數字,周小文沒敢告訴奶奶。
一個0收入還要花錢的學生,一個靠撿垃圾賣鞋墊維生的老人,雙雙在外打工收入微薄的父母……
但他還是咬着牙點點頭:“好的,就按您這個方案來吧,我先買些藥。”
兜裡的一千多元,至少可以把一個療程的藥物買下來。
“哎,這麼小的年紀就這樣懂事,我那兒子要像你就好了!天天打遊戲玩電腦……”王大夫由衷感慨:“不過動手術光你簽字不行,你爸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