崗亭裡,錢溫溫坐在桌子前,耐心等待八親王醒來。
他看着面前的一碗茶,開水倒進去後,蓋了蓋子。
稍後,便可以喝了!他暗想。
於是,錢溫溫等待一會兒,甚覺無聊。
什麼狗屁親王!光知道睡懶覺,不如一個下人,他在心裡暗罵八親王。
錢溫溫暗罵一通,心裡稍稍平靜,只是有點口乾。
興許是剛纔着急的緣故,他跟着想。
面前有茶水,正好喝上兩口,他甚至竊喜,等待的時候,也有茶水喝。
於是,他欠欠身子,擡起一隻手,揭開茶蓋。
“哦!”他驚奇一聲,沒有想到,小小的侍衛們,也可以喝上不錯的茶水!
潔白的茶碗裡,茶葉已經泡好,綻開一朵朵碧綠的樹尖尖,好像春天般的溫柔美麗。
還有一股醉心的香味。
“嗯!好香!”他湊近茶碗,鼻子嗅嗅,禁不住喊一聲。
“喝上幾口!”他暗自嘀咕一聲。
跟着,錢溫溫低頭喝茶水,滋溜一下。
水溫較高,燙到他的嘴,忍不住,張嘴伸出舌頭,使勁吸氣,指望外面的涼氣,可以瞬間降溫。
突然間,他看到潔白的茶碗上面,緊靠碗沿的一個位置,有一絲淡黃色的污垢。
一定是沒有洗乾淨的緣故,他暗想。
跟着,錢溫溫意識到,自己使用的茶碗,是門崗們輪番使用過的東西。
噁心!他的腦海裡,馬上涌出一股說不盡的齷齪感。
這些下面的粗人,很難講究個人的衛生,他跟着又想。
他回想自己剛纔喝茶的動作,茶水雖燙嘴,沒有喝上多少水,可是,自己的嘴,畢竟沾上茶碗了!
他的渾身,如同吃了毒藥一般,難受噁心,最後還是難受。
於是,他想漱漱口,洗去這般噁心的感覺。
會不會得上傳染病?更是他所擔心的事。
他的眼睛,在崗亭裡到處搜索,找水缸,盛水的大缸,裡面的水應該乾淨,他們不至於伸嘴到缸裡喝水。
再說,大缸裡是冷水,無法泡開茶葉,只能喝開水。
現實條件下,不管貴賤的人家,喝水都是喝茶水。
因此,錢溫溫有理由信任大缸裡的水,沒有人伸嘴去直接喝。
於是,大缸裡的水,便顯得潔淨許多,不過有點浮塵而已。
他伸頭轉一圈,在一個角落裡,看見一隻水缸,不是很大,一人多粗,盛滿水後,夠崗亭裡的人喝上幾天。
於是,錢溫溫忙走上前,水缸上面蓋有高粱杆子編成的蒲蓋,遮擋灰塵。
他揭開水缸蓋子,眼前是半缸清水,水缸沿口,漂着一把葫蘆瓢子,盛水所用。
錢溫溫不管三七二十一,忙伸出一隻手,拿起水瓢,舀起一點清水,灌進嘴裡,呼嚕嚕轉動幾圈。
他跟着要吐出嘴裡的水,眼睛看一陣子,拿不定主意,吐在哪裡呢?
吐在崗亭裡面,肯定不行,地面上溼了一片,侍衛們以爲自己小便了,錢溫溫暗暗擔心。
看來,只有吐在外面了!錢溫溫嘆口氣,暗道。
於是,他用一隻手拿着水瓢,準備去門口吐掉嘴裡的水。
不過,他的眼睛掃到水瓢,又想起一件事,自己的嘴,貼在水瓢上喝水,侍衛們用這張水瓢舀水,他們發現,一定會噁心。
緊跟着,他們會罵我!錢溫溫馬上想到這個環節。
於是,他怯場了,擔心這種姿態,影響自己的官員形象,自己畢竟是一品大員,焉能如同一般小民不講究?
錢溫溫不敢拿上水瓢出門,他放下水瓢,跑到崗亭門外,對着一片空地,噗一聲,吐出一大口水。
他不敢看王府大門口,生怕碰上侍衛正在看自己,好尷尬呀!
於是,他轉頭回到崗亭,心裡依然不舒服,他屬於乾淨習慣的人,一口水,焉能洗淨口中的污穢感覺?
他要喝上幾口清水,使勁在口腔裡旋轉,最後吐出去,還要用力吐,才能吐盡污濁的東西。
因此,他跑到水缸邊,拿起水瓢,又喝上一口,攪動舌頭,讓水流在嘴裡嘩啦啦一陣響動。
接着,又到了該吐水的時候,他忙跑到門外,依然張嘴,使勁吐出一口水。
別看一口水的量不多,可是,錢溫溫鼓起腮幫子用力的緣故,水流衝過嘴脣與牙齒時,便發出呼嘯的聲音。
錢溫溫顧不上響聲了,他只想着乾淨嘴,別在心裡留下污濁的陰影,和女子摟在一起,怎麼親親嘴呢?
可是,八親王府門口站崗的兩個侍衛聽到了,他們早已經看到錢溫溫進出崗亭的身影。
錢溫溫吐第一口水的時候,侍衛田四不以爲然,他淡淡看一眼,便關心其它事情。
站在門口守衛,沒有外人的時候,比較寂寞,田四他們便在心裡想象美女和美事,從幻想中尋找一點寄託,打發每天的枯燥單調。
不過,錢溫溫從崗亭裡衝出來,他看見了,已經是第二次,便有點奇怪,向夥伴擠擠眼,意思是,這個人怎麼回事?
逢到錢溫溫吐嘴裡的水,聲音較大,田四的心跟着抽動一下,似乎嚇嚇的味道。
接着,他聯想到錢溫溫吐出的痰或者口水,心裡跟上便是噁心。
他皺皺眉頭,輕聲喊夥伴:“阿劉!”
夥伴簡稱阿劉,聽到田四喊話,忙定睛看他,嘴裡跟着小聲問一句:“什麼事?”
“你看崗亭那邊!”田四朝那邊噘嘴。
“哦!那個大人吐痰呢!”阿劉小聲回答。
“噁心!”田四做出皺眉的苦惱狀。
“是呀!堂堂一品丞相,和我們下人一般的作態,可笑!”阿劉跟着響應田四的話。
看來!他同樣噁心!田四暗想,如此說來,大家的心態差不多喲。
於是,田四的心思稍稍平靜下來,甚至不願再看崗亭一眼。
吐痰的事,天經地義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只能怪錢溫溫的身份特殊一點。
他是丞相,高高在上的官員,不能和自己一樣,田四暗想。
跟着,他在心裡開始瞧不起錢溫溫。
錢溫溫漱口之後,心情稍稍穩定,坐在桌子一旁,靜等八王起牀。
他的眼睛不知道應該看什麼,轉來轉去,依然停留在適才泡茶的茶碗上。
茶碗上的黃色污漬,又一次映入他的眼眶。
“哦!”他禁不住輕輕哼一句,噁心的情緒,繼續涌上心頭。
他甚至懷疑,這些侍衛們,直接拿瓢漱口,甚至喝水,如同自己剛纔那般一樣。
於是,他有點坐不住了,自己的嘴,似乎已經污染,洗不掉的感覺,深深纏住他的意志。
錢溫溫有些不快活了,很想矇頭睡覺,和八王一樣,睡到天昏地暗,大家在慵懶中忘記一切煩惱事。
八王忘記國家中的大事,諸如桐軍進攻的事,已經迫在眉睫,可是,八王不顯得着急。
於是,他暗暗決定,乾脆走人,不等八王睡醒了,讓他好生睡覺,自己去找太醫,瞅瞅情況,會不會染上什麼玩意兒?
他想到做到,急忙起身,離開崗亭。
“唉唉!”田四瞅見錢溫溫走出來,禁不住喊一聲。
阿劉扭頭看一眼,轉頭小聲告訴田四:“有啥好奇?無非是再吐上一口水。”
阿劉的話沒有說完,田四卻咳嗽起來,眼睛朝他眨巴幾下。
“嗯?情況有變?”阿劉一陣驚奇。
於是,他急忙掉頭看錢溫溫。
天呀!他在心裡暗驚一聲,眼前就是錢丞相,已經走到自己的面前。
阿劉嚇壞了,擔心自己適才的話,被他聽到。
完了!得罪一品丞相,自己的飯碗砸了!他和八王的關係好,只怕後果更加嚴重,阿劉在心裡叫苦不迭。
可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堂堂的錢丞相來到自己的面前,並且站住腳,他要說什麼?臭罵自己一頓嗎?
阿劉的心裡七上八下,嗵嗵只跳,此時的狀態,堪比上戰場,甚至,不如上戰場,自己沒有一點主動權。
他只有強行苦笑着,看看錢溫溫,想怯生生問候一句。
不過,錢溫溫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甚至,不等他的苦笑表現出來,首先笑笑說話:“你們辛苦了!”
他說話間,眼睛順帶瞅瞅田四。
田四忙跟着笑笑,點頭回應一句:“不辛苦!大人辛苦!”
田四的心裡也是一陣驚慌,他擔心阿劉的話,被錢溫溫聽到,連帶自己,都是株連有罪。
因此,兩個侍衛的臉上,都是僵硬的苦笑,田四甚至沒有來得及苦笑,臉上的肌肉僵硬得很。
錢溫溫沒有注意聽阿劉講話,他邊走邊想着自己的事,找那個太醫的問題,沒有心思,搭理這種下人間的談話。
不過,他看到兩人的表情,僵硬的笑笑中,閃現出一縷縷驚懼的神情,禁不住偷笑。
自己不是老虎,更不是濫殺人民的酷吏,他們沒有理由害怕自己,他如此想道。
於是,爲了安慰兩個侍衛的情緒,同時,表現出一定的親民姿態,錢溫溫卻要擠出更多的笑容,竭力降低自己的身段,向兩人示好。
他似乎不是丞相,倒是一個下人,兩個侍衛,卻成了皇帝和八王的身份,讓他低頭哈腰。
“不不!還是你們辛苦!”錢溫溫忙接着迴應。
他不停點頭微笑,跟着便想說出一句道別的話,順便解釋自己走人的原因。
他又想兩人害怕自己的場面,心裡卻慌亂起來,不想在普通的下人面前留下老虎一般的印象。
我去!他在心裡恨恨罵一聲,暗罵兩個侍衛不長頭腦,不長眼睛,把自己當做一個無惡不做的酷吏。
於是,他必須修好兩個侍衛的印象,怎麼辦呢?他有點發愁,卻知道應該怎麼做。
對付下人,只有經濟手段了!看來,今天還得出血放財!他在心裡暗暗懊惱。
“還是錢大人辛苦,爲了國家社稷,你勞苦功高!”田四笑笑,馬屁幾句。
他終於反應過來,這個錢大人,似乎不在意阿劉講話,或者說,錢大人壓根沒有聽清楚。
因此,他忙擠出真誠的笑臉,好好馬屁錢大人,別讓他生疑,繼而動氣。
田四說話間,不住彎腰鞠躬,讓錢溫溫有點不好意思。
不掏點錢出來,難以脫身呀!錢溫溫暗想。
“好好!你們辛苦,我賞賜你們!”他笑笑說話。
錢溫溫說完話,便伸出一隻手,在另一個袖袋中摸索着。
他想好了,一個人給一兩紋銀,看在八王的面子上,他不在乎一點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