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九心頭一震:阮良的拒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安南國雖然是彈丸小國,但總算是個國家呀,能坐上皇位,也是極致殊榮。
沒想到阮良卻拒絕了。
陳小九擡頭看着阮良,見他眸子並非那麼純淨,炯炯有神望着自己,有着十足的貪婪孕育其中。
“阮兄還有何高見?”
阮良拳頭握緊,深呼吸一口氣,平靜、卻又緊張的輕輕道:“國公大人想必也調查得清清楚楚,我皇共生有十二位公主,卻只有一位皇子,而這位皇子染病在牀,恐怕時日無多了……”
說到這裡,他便嘎然而止,不再說下去,只是盯着小九‘深情’的看。
這隻老狐狸很聰明啊!
陳小九心中暗暗爲阮良的腹黑喝彩。
他明白了,阮良並非不想當皇上,只是此時他真的篡權奪位,在陳小九的幫助下,登上大寶,但在滿朝臣子,還有安南百姓心中,不免落下一個引狼入室,鳩佔鵲巢,自私自利的惡名。
阮良堪堪六十歲的人了,自然不願意賠上一生的清譽。
但是,面對着送到手心的餡餅,阮良雖然吃不到,但卻不能再送出去,思來想去,自己的寶貝兒子阮成保,卻有着登上大寶的機會。
阮成保此役獲得極大聲譽,有勇有謀,身先士卒,舉國上下無不歎服。
可是阮良自己都是皇族的第四代血脈了,倒了阮成保這邊,已經是第五代,堪堪便要出了五福。
雖然阮成保依然屬於皇族分支,但若真要遴選,這皇位恐怕無論如何也砸不到阮成保身上。
當然,這是在正常的情況下。
若是阮成保勢力夠大,背景夠強,人脈夠深,那一切皆有可能。
陳小九心中在下很大的一盤棋,一盤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棋,一盤讓安南國心甘情願低頭的棋。
阮成保的確是個不錯的代理人。
在小九眼中,他有着中等偏上的才情,屬於識時務,通曉道理,卻又沒有足夠的智慧、能力改變現狀的人。
這樣的人,你不逼迫他到絕路,他是不會孤注一擲與你撕破臉皮的。
而且,阮成保還是花無意的徒弟,有了這一層關係,今後控制阮成保,將會變得相對容易。
無論怎麼算來,阮成保登上大位,遠比其他陌生人更爲合適。
奶奶的,阮良這頭老狐狸真的猜透我的心啊,厲害!真是厲害!
陳小九想到精彩處,哈哈大笑道:“阮兄心事,我已經曉得了,阮成保是花老將軍的徒弟,算起來,與我還有些淵源,算是自己人,我小九一項向親不向理,此事必然要全力承擔起來,阮兄,意下如何?”
阮良心中大喜,急忙起身向陳小九作揖,“多謝國公大人成全。”
“哈哈……我成全了阮兄,現在該輪到阮兄成全我了。”
陳小九笑得越發得意,“既然阮信小肚雞腸,不待見我,我也就不能給他留面子了,這叫以牙還牙。”
阮良道:“願聞其詳!”
陳小九道:“第一,按照以前協議好的,鐵甲營要留下一萬士兵協同城防,要駐足三年,但現在看來,爲了幫助阮兄鞏固基業,拓展威勢,三年哪裡夠?必須要五年以上,方能見到成效,而且……還需要羅將軍親自鎮守。”
這本來是一個極爲苛刻的條件,但此刻阮良聽來,卻甚爲欣慰。
不管阮良現在有沒有立刻動手爭奪大位的心思,但阮信已經懷恨在心,未來定然會想盡辦法,找他的麻煩,那自己將陷入極端被動的境地。
但有了羅桐與鐵甲營這面強力的靠山,邊讓阮良處在了超然的地位,阮信真把他逼得急了,他就躲入鐵甲營,然後發動兵諫,阮信還哪裡有好日子?
阮良急忙起身向羅桐拱手:“以後要仰仗羅將軍威風了。”
“阮丞相客氣了,以後咱們同舟共濟,共度難關。”
羅桐急忙向阮良回禮,對於陳小九委任自己鎮守安南,他早就有心理準備,憑他的資歷,獨守一方,也在情理之中。
他是有野心的虎將,自然不可能永遠與花如玉合拍,獨自掌軍,正是他所希望的。
陳小九又道:“一萬鐵甲營士兵的糧餉、軍餉,行營,演武場,都要安頓好,不得有半點苛刻、扣留。”
阮良點頭,“此事乃我分內中事,決不推辭,明日我便將軍餉、糧餉、行軍安排妥當,不留瑕疵。”
陳小九又道:“第二,安南每年要增設五所國學院,有我方派遣先生教書,一切費用,由安南國承擔,所有準備考取舉人的學子,必須要在國學院修習半年,專心研讀《詩》《書》《禮》《樂》《典》,得到先生准許,方纔能取得舉人資格,安南國若是陽奉陰違,暗中阻攔,休怪羅將軍手下無情。”
阮良道:“安南地處偏僻,聖人難出,所接受的教化,正是大燕所傳,此番得大燕師資相助,乃是大善之道,焉能反對?”
陳小九又道:“第三,爲幫助安南振興國力,我會推薦商隊前來安南考察,安南如敢擅自干涉經濟,暗中使用見不得光的絆子,也休怪羅將軍軍法無情!”
阮良又道:“閉關鎖國,終將落後於人,商隊來往繁密,國力纔會增強,這並無任何異議,請國公大人放心。”
陳小九嘴角含笑,望着阮良,“還有最後一點。”
“願聞其詳!”阮良拱手。
陳小九閉上眼睛,又豁然睜開,眸子中閃爍着殺意:“第四,安南是大燕附屬之國,居然敢妄稱皇帝,與我大燕皇帝位列同尊?哼……此乃有悖天意,有違民心之舉,從即日起,勒令阮信立刻通報滿朝文武,張榜海內,自降爲國主,不可再以皇帝自居,如若不從,便是逆天,便是悖心,便是狂妄自大,休怪我手下無情。”
阮良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安南皇帝自降爲國主這個條件,雖然也是商議過的,但也僅僅是讓安南皇帝心中知道內情便可,對外卻不公佈,只爲保存顏面,但如今陳小九藉着阮信的驕橫,就一鼓作氣的將條件加深,他阮良還能有什麼理由反對?
“國公大人,這一點有沒有通融……”阮良嘗試着辯解,他心裡也是不願意的。
“絕無可能!”
啪!
陳小九手掌在桌子上重重的拍下去,桌角直接被拍裂了,冷着臉,一字一頓道:“阮兄,你將以上四點轉告阮信,他若是同意,就帶着滿朝文武一同來見我,並且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前,將四點一一傳將下去,若是他不同意,呵呵……那令公子阮成保可就有福氣了。”
阮良見陳小九再無更改的可能,也不再苦勸,與羅桐急匆匆趕回了皇宮。
羅同依舊將皇城圍得水泄不通,只要阮信不同意陳小九的四點要求,他立刻就要將其活生生的抓出來,扔給陳小九處置。
“什麼?陳小九欺人太甚!我……我就算死了,也不會答應!”
阮信聽聞阮良轉述的四點要求,只覺得天都要塌了,他的一生,也從來沒有這般的屈辱過。
正如常言:竊居高位,沒有手眼通天的勢力,就只能承受屈辱。
阮信當了一輩子皇帝,順風順水,終於在晚年嚐到了屈辱的滋味。
“老臣已經盡力了,心中無愧!”
阮良不卑不吭,迴應道:“皇上若不答應,只怕陳小九不會善罷甘休,羅桐就在門外虎視眈眈,只等着皇上的口信。”
“這……”
阮信養尊處優慣了,主意都是大臣們商定,他有什麼才情?可如今這個事情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會給他拿主意,只有他自己決定。
他就覺得自己身如浮萍,漂泊在漫無目的浪濤中,沒有人能救得了自己——同意陳小九的四點要求,則自己就成了屈辱的羔羊,若是不承認,則有殺身之禍,陳小九那廝對自己絕不會心慈手軟額。
半個時辰過去了,阮信仍舊沒有說話。
豁然,他忽然悟到了什麼,擡起頭,一雙眼睛充滿戾氣,直勾勾的盯着阮良看去,冷笑道:“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我拒絕陳小九的四點要求?”
阮良不發一語。
阮信狠呆呆道:“我死了,就剩下一個臥病在牀的兒子,你背後有鐵甲營撐腰,是不是就有登上大位的機會了?”
阮良搖頭,“皇上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哈哈,小人之心?哈哈……小人之人也比陰險狡詐的你高尚一萬倍!”
阮信突然放聲狂笑,一瞬間老了十餘歲,滿臉的老褶子,眸子如利劍,盯着阮良,咬牙切齒道:“忘了提醒你了,我以後不再是什麼安南皇上,而是安南國主了,阮良,你聽到了,哈哈……你是不是很失望?”
阮良麪皮緊了緊,不得不承認,心中委實有些失望,起身拱手道:“老臣這就召集文武百官,匯同國主,一同迎接陳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