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局,高支隊,我們處長在美國生活十幾年,很小就出去了,思維啊,做事方式啊,跟我們不太一樣。而且這是今天看的第三具屍體,腦子裡淨想着案子,有什麼不到的地方,您二位千萬別見怪。”
他們從墳地上來之後,把防護服和鞋套一脫,身上乾乾淨淨,市局刑偵支隊和分局領導沒有任何準備,被他們搞得像泥猴。
勘查生薑負責的這起案子現場時,夏莫青就感覺很過意不去,一抵達今天的第五站陳江區殯儀館,便忙不迭地打起招呼。
案子雖然在陳江分局轄區,但死亡兩人,影響惡劣,管轄權卻在東州市局刑偵支隊。
作爲支隊長兼“3.06案”專案組長,高書陽壓力非常大,去年爲偵破這個案子幾乎沒睡過好覺,哪裡會在乎這些,一臉凝重地說:“夏科長,只要能把案子破了,搞一腳泥算什麼,讓我去泥地裡打滾都行。我們想盡辦法,一無所獲,現在全靠你們了,不然拖下去更難破。”
偵破兩年之內的命案,只要不是無名屍,處長的成功率幾乎百分之百。
夏莫青對韓律師非常有信心,笑眯眯地說:“高支隊,林局,我們會努力的,爭取不讓你們失望。”
人的名,樹的影。
既然能被廳領導稱之爲“八零幺”,多多少少應該有兩把刷子,況且他們前段時間確實成功破獲過兩起積案。
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陳江分局林偉峰一臉誠懇地問:“夏科長,那接下來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召集專案組主要成員,成立‘3.06案’清查小組,姜怡同志擔任組長,副組長由二位決定。辦案地點最好離分局110指揮中心不太遠,因爲看完被害人屍體後,韓處長和我就要返回江城。我們‘八零幺’有一個小指揮中心,到時候我們可以通過電視電話系統溝通協調。”
夏莫青回頭看了一眼不負責該案沒跟進去的王思強,接着道:“王科長留下研究28年前那起命案的材料。同時協助姜怡同志清查。請二位領導放心,我們不會耽誤你們太多時間,就一個星期,不管能不能破。一星期之後我們都會準時撤回。”
正副組長露個面就走,留下一個小丫頭擔任清查小組長,林偉峰被搞的哭笑不得:“小姜同志負責清查?”
“林局,有志不在年高,可不能看不起新同志。”
夏莫青笑了笑。如數家珍地介紹起生薑的光榮歷史:“二位有所不知道,姜怡同志雖然參加工作才一年多,參與偵破過的大案要案卻不少。在原單位江城西郊分局,同她師傅也就是我們處長一起,三個月內連續偵破五起命案。
其中包括今年全省涉案金額最大的‘10.01跨國殺人詐騙案’,以及一起涉案金額同樣上億、同樣是案中有案的‘跨國鑽石走私案’。海東縣去年死亡兩人、影響惡劣的‘6.26案’就是她組織偵破的。
可以說她是省廳刑偵局最年輕、最能幹的同志,不僅被廳裡任命爲副主任科員,而且剛榮立個人三等功,剛被公安部政治部破格提前晉升一級警銜。”
東華集團的案子太有名,涉案金額六億多人民幣。在併購儀式上實施的抓捕,不但抓到了殺人犯,甚至抓了兩個美國人。
在這麼輝煌的戰績面前,林偉峰實在不好說什麼,只能感嘆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夏科長,跟你們處長和小姜同志一比,我感覺我真老了。”
夏莫青嫣然一笑道:“跟他們師徒同事,我也有壓力呀。”
韓處長動作很快,效率很高。進去十幾分鍾就出來了,一邊在王思強幫助下脫最外面一層防護服,一邊問:“高支隊,內網上的材料不全面。我想知道被害人王小梅的社會關係你們調查到什麼程度,細不細?”
一起省市區三級公安部門刑偵專家都判定爲財殺的命案,社會關係調查肯定不會那麼細,高書陽據實相告道:“在陳江的社會關係基本上查清楚了,她去年春節後纔在朋友介紹下來陳江,除了卡樂迪KTV同事和房東之外。跟其他人接觸很少。”
案卷材料上對被害人職業描述的很模糊,稱之爲娛樂場所從業人員,但娛樂場所從業人員有很多種。
韓律師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之前,每次回國都會光顧一下夜店,堪稱這方面的專家,他知道國內的娛樂場所從業人員可以大致分爲“跪”、“坐”、“躺”三類。
“跪”就是服務生,也就是大家常說的“公主”,在包廂裡開酒、倒酒、點歌、打掃衛生。
“坐”就是“坐-臺”,只陪酒,只陪唱,不出臺,有點像日本的藝妓,只賣藝,不賣身。摸可以,親嘴可以,喝酒可以,揩油也可以,但是不跟客人上牀。
“躺”,基本就是全套,只要給錢,怎麼樣都行。
被害人王小梅和江城那個案子的被害人孫有碧不同,她是提供“跪式服務”的“公主”,遇害時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長得很漂亮、很清純。從照片上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誰見誰喜歡。
在那個環境裡工作仍能潔身自好,實屬不易。這麼漂亮、可愛、純潔的一個姑娘,那混蛋居然下得去手!
韓律師很氣憤,很痛心,很惋惜,他一向憐花惜玉,最看不得有人欺負漂亮女孩,更不用說辣手摧花,把手套摘下來往垃圾桶一扔,面無表情地說:“高支隊、林局,這個案子不能憑現場勘查結論就判定爲財殺。清查小組成立後,姜怡同志將把調查重點放在被害人的社會關係上,我真誠地希望二位能夠大力支持她的工作。”
高書陽一臉驚詫地問:“韓處長,您是說情殺?”
既不是財殺,也不是情殺,而是強-奸未遂引發的命案。兇手三十多歲,身材魁梧,國字臉,酒糟鼻,短髮,脖子裡戴着一條粗粗的金項鍊,滿口酒氣。
他認識王小梅,王小梅似乎也曾見過他,但不知道他叫什麼。在他心目中王小梅跟其他娛樂場所從業人員一樣,只要給錢就會陪他上牀,沒想到王小梅潔身自好,不賺那種錢。
他喝多了,精蟲上腦,居然想用強。把王小梅強拽進公園,掏出掛在鑰匙扣上的水果刀相威脅,王小梅寧死不從,大聲呼救。
這時候,另一個被害人騎着電動車遠遠駛來。
看見燈光,王小梅喊得更兇,掙扎得更厲害,慌亂中刀割到了她的脖子。
如果被發現,如果那個人報警,事情將一發不可收拾,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左手揪住她衣領,右手揮刀便刺。然後把奄奄一息的王小梅往地上一推,跑過去找另一個被害人……
現場被僞裝過,並且僞裝得很成功,誤導了專案組,誤導了專案組請來協助偵破的刑偵專家。
他應該是本地人,應該住在案發現場附近,所以專案組提取的監控記錄中找不到他身影。他看上去比較有錢,事業或許比較成功,所以纔沒被納入進排查範圍。
韓均深吸了一口氣,慢條斯理地說:“到底是財殺、情殺還是仇殺,只有真相大白後才知道。我們‘八零幺’的辦案思路就是想專案組不敢想,做專案組不會去做的事。所以在明知財殺這條路走不通的情況下,只能去考慮其它可能。”
他們爲了調查海東縣那起12年前的姦殺案,投入了包括兩所警校學警在內的近千警力,如果沒有省廳支持,肯定做不到。
高書陽不想給他留下一個不配合的印象,毫不猶豫地答應道:“韓處長,您放心,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林偉峰附和道:“韓處長,別說省廳通知裡寫得很明確,就算省廳沒通知我們也要配合,畢竟這是發生在我們轄區的命案。”
“謝謝。”
韓均微微點了下頭,隨即轉身命令道:“姜怡同志,王思強同志,清查小組成立後,立即排查案發前三個月所有去卡樂迪KTV尋歡作樂的客人。尤其那些曾對被害人動手動腳,試圖揩油,試圖讓被害人出臺的尋歡客。
案發過去一年多,我知道很難查,工作量很大,要排查的人數會很多,但必須盡一切可能去查。篩查出無法提供不在場證明的人員之後,採集DNA樣本與現場提取到的生物物證進行比對。一個星期,只有一個星期,這些工作必須在一星期內完成。”
姜怡和王思強異口同聲地保證道:“是!”
看着高書陽、林偉峰欲言又止的樣子,韓均一臉誠懇地說道:“高支隊,林局,這項工作由我們‘八零幺’牽頭,比你們當地公安部門牽頭更方便一些。畢竟去娛樂場所的什麼人都有,我們查完就走,不管在排查和取樣過程中得罪過什麼人,他們也拿我們沒輒,就算投訴也只能投訴到省廳,與你們無關。”
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一切以經濟建設爲中心,哪些酒店可以查,哪些酒店不能查,上面說得清清楚楚。尤其那些外商,那些大老闆,你剛抓到他嫖-娼,說情甚至直接要求放人的電話就打來了。
卡樂迪KTV是案發現場周圍最高檔的娛樂場所,查卡樂迪的客人,肯定會涉及到在陳江投資的大老闆。要讓由專案組牽頭查,高書陽和林偉峰真下不了這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