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交流人員回國,必須來警務室二樓看看。
瑤瑤的事衆人皆知,三十歲的人有個十四歲的美國女兒,“超速二代”,太給力,太給中國人長臉,一個個臉上洋溢着玩味的笑容,眼神中比之前多了幾百分“敬仰”。
“看什麼看,繼續開會。”
張祥強忍着笑,把一羣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子趕進會議室,讓他們把在美國看到和學到的跟沒去的人分享。
主任辦公室裡放着一堆英文版的書籍和期刊,《刑事鑑定評論》、《新蘇格蘭場刑事調查年鑑》、《美國刑事鑑定人員學會會刊》、《美國社會犯罪研究室通訊》、crc出版的《刑事鑑定》、《國際刑事鑑定學會會刊》……全是市面很難買到的。
韓大處長很欣慰,隨手拿起一本翻了翻,饒有興趣地問:“張主任,出去一趟感覺怎麼樣?”
“受益匪淺,看到人家很多先進經驗,發現我們自己有很多不足。”
“說來聽聽。”
張祥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不無興奮地說:“我剛到兇殺組第二天,中城區的鐵路邊就發生一起槍案,死了一個人。從一個市民聽見槍響報警到巡警趕到現場,只用了3分21秒,有記錄的,他們的辦案系統很先進,電腦上全有。”
韓均沉吟道:“這個出警速度不算快,正常情況下應該在3分鐘以內,可能是由於案發現場比較偏僻,臨近鐵路纔會拖這麼長時間。”
“他們也是這麼說的,但對我們而言這個速度已經很快了。”
張祥等江慧如和夏莫青全坐下,接着說道:“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四件事,一是他們真做到了警務工作信息化。車上有電腦,手中有移動終端,人人都在網上工作。採集信息,輸入信息。使用信息是一個完整的工作流程,不像我們把網上辦案當成額外負擔;
二是最普通的巡警都訓練有素,首先趕到現在的那個巡警是個黑人女警,她一邊呼叫總檯一邊封鎖了兩條街,同時截停了一列火車,防止火車開過去之後破壞現場,用他們的話說好像叫ad……ad……”
“標準程序。”
江慧如深知業務能力不行,非常刻苦。非常用功,只要提起案子,提起刑偵,就習慣性拿出紙筆做記錄。而且第一批交流人員回來後要分享、要總結,要形成材料上報。
聽到這個關鍵詞,忍不住問:“處長,這個adapt什麼意思?”
韓均微笑着解釋道:“逮捕、留置、評估、保護等英文單詞的簡稱,如果現場有嫌犯立即逮捕,沒有就留置重要的目擊者和嫌疑人,然後評估兇案現場。再根據評估進行有效保護。他們一警多能,每個人都接受過專業培訓,所以很多命案都是巡警破獲的。”
回想起那晚的經歷。張祥感嘆道:“巡警不好乾,她很盡職,但沒得到上級肯定。我跟的那位兇殺組探員一到現場,就很惱火地問你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警察?她說,是的,長官。探員又問她,你爲什麼封鎖十一大街,你在想什麼?
上下級關係很明確,她恭恭敬敬地說第一個抵達現場的警察。職責是逮捕嫌疑犯,留置目擊證人。保護……就是剛纔處長說的。
她認爲想嫌犯不會把車停在那條橫向的街道,因爲這樣很容易被那邊公寓裡的人看見。十一大街似乎是比較好的選擇,所以當機立斷進行封鎖。”
現實中的美國警察辦案,夏莫青頭一次聽說,追問道:“後來呢?”
“探員經驗豐富,下車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就飛快觀察了下現場,很不客氣地說這是一個錯誤的選擇,鐵軌那一側完全沒有發現腳印,反倒有兩組腳印指向通往三十七街的那架鐵梯。”
張祥喝了一小口水,繼續介紹道:“女巡警連忙她把把三十七街也封鎖了。探員又問她,爲什麼截停火車。問她紐瓦克機場呢,爲什麼不順便封閉紐約高速公路、新澤西公路和長島高速公路?說她還可以關閉七十號州際公路,一路封鎖到聖路易斯,因爲嫌犯完全有可能從那些路上逃走。”
韓大處長笑而不語,江慧如糊塗了,一臉百思不得其解地問:“人家沒做錯啊,爲什麼要批評?難道你跟翻譯在那兒,那個兇殺組探員要耍耍威風?”
“不是。”
張祥搖搖頭,耐心地解釋說:“探員生氣是有原因的,他在路上接到一堆頭頭腦腦打來的電話,港務局長、聯合國秘書長辦公室、會務主任……女巡警的現場處置擾亂了會議進程、一位參議員的演講,以及整個西區的交通。用他話說,即使是愛娃颶風也沒這麼徹底地阻斷美國鐵路公司的東北走廊。
回去的路上他跟我說犯罪現場工作要照顧到平衡,如果他們在每一起兇殺案發生後就封鎖整個城市,把三百萬人口全都留置訊問,那當然再好不過,但他們不能那麼做。換言之,他們根本不可能像我們一樣大範圍摸排。”
“那他們怎麼破案?”
“靠現場勘察,靠警務信息化技術,靠監控,靠線人。工作同樣很細,比我們更細。比如勘察現場,兩名技術人員被認爲是最有效率的,認爲單獨一人可能遺漏一些東西,三人以上漏掉的東西會更多。
探員不是技術人員,但懂技術,讓採樣人員採集指紋,讓攝影人員拍照和錄像,‘走格子’由他自己一個人來。最後發現一根螺絲釘,通過這根螺絲釘確定被害人或嫌犯來自的大概位置,然後同他的搭檔去走訪詢問,同時發動線人,鎖定到嫌犯,第二天下午就抓到了。”
夏莫青將信將疑地問:“通過一根螺絲釘?”
“真的,就一根螺絲釘。人家那分析能力像福爾摩斯。”
他翻出手機中的螺絲釘正準備解釋,韓大處長接過手機看了看,突然笑道:“探員對那一片很熟悉。中城區岩牀距地表近,意味着大多是含水土層。從三十四街到哈萊姆。那一片土壤水分很高,用不了幾天就能讓鐵釘鏽蝕。
如果這顆螺絲釘是埋在土裡的,它會完全生鏽,不會只有頂部。所以它可能是被嫌犯從某個地方無意中帶到現場的。還有上面沾的這些沙子,在中區鐵路上不太可能會出現一堆白沙,因爲那裡的土壤成分是壤土、粉土、花崗岩、沙礫和軟土。”
張祥懵了,愣了好一會兒才一臉疑惑問:“處長,你怎麼知道的?幾乎跟他分析的一模一樣。”
韓大處長一臉不好意思地笑道:“這沒什麼好奇怪的。接受的教育不一樣,國內是填鴨式的,美國是啓發式的,老師會佈置學生做一些關於地理地質方面的社會調查,有時候一個人做,有時候要幾個學生配合,相當於作業。
上中學時老師佈置過這個作業,我因爲沒時間認真做,就瞎寫了一通,最後被老師拆穿。搞得很尷尬,印象深刻,看出來並不難。所以去東山協助辦案前。我就跟大家說一個好的探員不可能生活在真空中,對周圍環境瞭解得越多,越有利於破案。”
“處長,你真神!”
江慧如由衷地恭維了一句,旋即似笑非笑地問:“提起教育,瑤瑤昨天正式上課,她感覺怎麼樣,習不習慣?”
提及寶貝女兒,韓大處長露出會心的笑容:“剛開始肯定不會太順。上完第一堂數學課,她認爲中國學生太厲害了。不要用計算器就能解那麼難的題,認爲中國學生個個都是數學家;上完物理課。認爲原子彈是中國先造出來的,認爲班上個個是小愛因斯坦。
上英語課把老師氣跑了,然後走上講臺當老師,對她來是母語,全校老師誰有她說得好,教得有聲有色。害的我一早去跟人道歉,跟人說好話,回來之前還小小賄賂了一下,給幾個老師一人塞了一張1000元的超市購物卡。”
三人差點笑岔氣,夏莫青手撫着笑疼的胸口,上氣不及下氣地打趣道:“處長,要不我把我兒子送你家去,讓瑤瑤教他英語。”
“她也就英語能在班上立足,其它幾門功課完全跟不上,我剛管學校要了一套教材,自己先學學,學會了再教她。”
“當父母不容易啊,您要再上一次初中,我現在是重新上小學。現在那些老師,真沒法說,佈置的家庭作業太難,有時候我跟我老公想半天都想不明白,只能上網查。”
“是啊,簡直管孩子要命。不過我家瑤瑤玩心太重,又是從美國來的,給她點壓力,讓她知道跟同學們的差距,不是什麼壞事。”
江慧如好奇地問:“生活方面習不習慣?”
韓大處長輕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她喜歡吃中餐,會用筷子。我之前白準備了,烘焙的那些甜點,學做的那些美國菜,她嘗都不嘗。”
夏莫青撲哧一笑道:“這是好事,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嘛。”
“白擔心了。”
韓大處長微微點了下,又說道:“她很要強,發現同學很厲害,她也想變得同樣厲害,對學習感興趣,昨天下午放學後主動讓張琳給她補了一個半小時課。唯一不習慣的就是廁所,抱怨學校廁所太髒。”
張祥剛從美國回來,深以爲然地說:“國內廁所是沒美國廁所幹淨。”
江慧如則憂心忡忡地問:“處長,她一天要在學校呆那麼長時間,又是個女孩子,這個問題怎麼解決?”
韓大處長若無其事地笑道:“慢慢習慣唄,另外張琳給她準備了幾個口罩,讓她去廁所的時候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