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四十五分,江城市公安局官方微-博“平安江城”公佈調查結果,確認該事件是由一個十九歲的女大學生,由於其父親在省司法廳政策法規處調研員韓均去他所屬單位調研期間,被西郊區紀委立案調查、實施雙規,心中不滿而遷怒於韓調研員引起的。
鑑於該女大學生是一時衝動,且發帖後有悔改表現,通過各種渠道刪除她發的和網友轉發的不實消息,試圖挽回負面影響。江城警方在該事件受害人韓調研員的建議下,只對其進行批評教育,不追究其法律責任。
九點五十分,司法廳官方微-博宣佈廳紀檢組調查結果,明確表示該女大學生在帖子中所提及的十萬元賄賂純屬子虛烏有,感謝廣大網民的監督,並真誠地希望廣大網民文明理性上網,不信謠、不傳謠!
……
省法制辦嚴主任考慮得很全面,直到一切大局已定,才通知陳關縣司法局正處於輿論風口浪尖的韓調研員已到陳關的消息。
“韓調研員,歡迎歡迎,要不是接到省政府辦公廳和省廳通知,我真不敢相信您已經到了我們陳關。網上那些帖子我們留意到了,今天的《江省日報》我們也學習過,那孩子太無法無天,這是您的,換作別人非追究她的法律責任不可。”
辛局長五十多歲,矮矮胖胖,非常熱情。
爲了讓接下來的調查更方便一些,韓均很難得的穿上“白襯衫”,緊握着他手笑道:“幸局長,貿然前來,打擾你們工作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學生薑怡。”
同樣身着警服的姜怡,英姿颯爽地上前立正敬禮:“幸局長好,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民警姜怡,認識您很榮幸。”
既然是教授哪能沒學生,幸局長並沒有因爲她是公安系統的感到奇怪,用一口口音很重的陳關普通話說道:“原來是韓調研員的學生,姜警官,名師出高徒,你是師出名門啊!”
韓均同他身後的幾位司法局幹部微微點了下頭,不無自嘲地笑道:“確實出名了,可惜是臭名。辛局長,要不是廳裡和江城市公安局還我一個清白,我今天都不好意思登您門。”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韓調研員,國內不比國外,這種事別往心裡去。”
辛局長把二人請進會議室,熱情洋溢地介紹道:“韓調研員,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陳長清同志,我們局的副局長。這位是申光輝同志,也是副局長,分管基層工作科和法制宣傳科。這位是社區矯正科長金自應同志,也是我們局矯正執法大隊大隊長……”
“大家好,大家好,認識大家很高興。”
韓均沒興趣聽什麼彙報,見他們一人面前擺着一堆厚厚的材料,開門見山地說:“幸局長、陳副局長、申副局長,金科長,我不知道省政府辦公廳和司法廳裡是怎麼通知的,但事實上我今天是以個人身份來的,並且有件事想請各位幫忙。”
眼前這位可是省法律顧問團首席涉外法律顧問,是業務主管部門省司法廳的正處級調研員,很可能還是全省乃至全國最年輕的專業技術三級警監。前途無量,省領導非常器重,不然絕不會這麼快出面幫他闢謠。
辛局長才正科級,哪能和他談什麼幫忙,連忙道:“韓調研員,您是省廳來檢查指導我們工作的領導,您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您的話就是指示,說幫忙不是打我們臉嗎?”
“是啊是啊,韓調研員,有什麼指示您儘管下達,我們堅決不折不扣的執行。”
“指示真談不上,我們直入正題。”
韓均從姜怡手上接過幾張照片,往衆人面前一推:“去年11月6日下午1時許,東湖鎮中心小學教師江振興的愛人馬春蘭,在江城西郊服裝批發市場進貨時遇害,迄今爲止案件仍未偵破。我翻看了所有案卷材料,認爲負責該案的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重案隊,最開始的推測非常有道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較大。”
分管東湖鎮司法所申副局長放下照片道:“這個案子我知道,江老師和他被害的愛人馬春蘭我也認識,兇手到現在都沒落網。可是韓調研員,破案是公安的事,我們能做些什麼。”
韓均環視着衆人,一臉認真地說:“剛纔介紹得不是很清楚,我學生薑怡就在負責該案的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重案隊工作,這個案子現在由她負責。作爲她的老師,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所以想請各位幫幫忙,幫我調查一下被害人馬春蘭的社會關係,通過各村的村幹部和黨員摸一下底,搞清楚全鎮有多少成年男性在外務工。”
老師幫學生,的確是私事。
幸局長可不管公事還是私事,毫不猶豫地說道:“韓調研員,這個工作量不小,但問題也不是很大。給我兩天時間,保證幫您查個一清二楚。”
“那就拜託了,另外我們想去鎮上看看,找江老師談談,畢竟很多情況通過案卷材料是看不出來的。”
“快到飯點了,韓調研員,我們是不是先吃個飯再去?”
韓均搖頭苦笑道:“幸局長,陳副局長、申副局長,實不相瞞,省裡還有一大堆事要回去處理,真沒那麼多時間耽誤,你們的心意我心領了,等案子破了,抓到兇手,我和我學生做東,感謝諸位。”
“韓調研員,您大老遠從省裡跑來幫我們東湖小學江老師伸冤,怎麼能讓您請客?好吧,既然您時間寶貴,那我們現在就出發。”
幸局長頓了頓,又回頭道:“老申,老陳,我們分工一下,我陪同韓調研員和姜警官先去東湖。老申,你認識江老師和他愛人,社會關係這一塊你負責;老陳,摸底工作交給你,執法大隊人手不夠從各鄉鎮司法所抽調,要保證每個村有兩個幹部,要全力發動羣衆,只要是在外務工的成年男子一個都不能漏掉。”
“局長,韓調研員,您二位儘管放心,別的我不敢保證,這件事交給我絕對沒問題。”
……
隨着幸局長一聲令下,陳關縣司法局迅速行動起來。
社區矯正執法大隊緊急集合,分乘兩輛麪包車隨韓均和局長先出發。申副局長給各科室的幹部作動員,留兩個人值班,其他人等麪包車回來再出發。陳副局長則通知各鄉鎮司法所,要求各所幹部放下手頭上的工作,下午兩點前趕到東湖鎮司法所報到。
東湖鎮距縣城20多公里,路況好,十一點前便趕到了。
幸局長讓等候已久的鎮司法所幹部通知各村村長和治保主任下午一點來鎮政府開會,讓他們給一起抵達的社區矯正執法大隊幹部準備午飯,又馬不停蹄地陪韓均二人趕到鎮北的中心小學。
自從妻子在江城不明不白被人殺了之後,江振興再也沒回家吃過午飯,剛和在本校上五年級的女兒走進食堂,就見門衛老吳興沖沖地跑來喊道:“江老師,江老師,省裡來人啦!來了個大官,穿白襯衫的警察!”
難道案子破了,江振興神情恍惚,像是做夢一樣,陶瓷飯盆“咣噹”一聲掉到了地上。
老吳撿起飯盆催促道:“愣着幹什麼,人家在辦公室等你,快去啊。”
“哦哦,我這就去。”
“爸,等等我!”家裡出這麼大事,孩子不懂都懂事了,小丫頭把飯盆往大圓桌上一扔,飛奔着追了出去。
校長、教導主任、幾個在學校吃飯的班主任都來了,把辦公室擠得水泄不通。
看着眼巴巴盯着他,臉色憔悴無比的江振興,看着淚流滿面的孩子,韓均心情格外沉重,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低聲道:“江老師,我姓韓,叫韓均,在省司法警官學院任教,算起來跟您是同行。這位是西郊分局重案隊的姜警官,也是我學生,您愛人的案子現在就由她負責。很抱歉,我們這次沒給您帶來好消息,但我們保證會想方設法破案,抓到兇手,給您一個交代。”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江振興悲痛欲絕地閉上雙眼,淚水潸潸而流。
對於他愛人的死,校長很痛心,對江城警方很失望,禁不住說道:“人死了,店關了,殯儀館那邊一個月要好幾千,真正的家破人亡!韓老師,姜警官,想方設法破案,想方設法破案,每次都這麼說,你們要想方設法到什麼時候?”
“是啊,你們江城公安局破不了,就把案子移交給我們陳關公安局,把春蘭的遺體送到我們陳關殯儀館。”
羣情激奮,幸局長連忙介紹道:“各位,各位,別激動。韓教授不僅是省司法警官學院的教授,同時也是省司法廳正處級調研員,是省法律顧問團的首席涉外法律顧問。工作日理萬機,破案本來就不歸他管,可他還是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了,甚至到現在連飯都沒顧上吃,連水都沒喝上一口。
再說公安機關辦案有公安機關的程序,不是想移交就移交的。就算江城公安局願意移交,我們縣公安局也不會接手。畢竟破案這種事誰也不敢打保票,萬一縣公安局同樣破不了,他們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正處級調研員,豈不是同縣長一樣大!
校長和老師們這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年輕的“白襯衫”來頭不小,急忙道:“韓調研員,我們也是心急,您千萬別往心裡去,不過春蘭這案子江城公安局真太不負責任,江老師每次去問都是敷衍,從來沒給句準話,您是省裡來的領導,您可要替他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