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有碧的車停在交警三大隊指定的停車場。
上面是一座車來車往的立交橋,下面用鐵絲網攔着,入口處是一座小活動房,進來一看全是車。
事故車居多,損壞嚴重的面目全非,損壞不嚴重的也蒙上厚厚一層灰塵。很多車輪胎癟了,甚至能見到鏽跡斑斑的老爺車。按照外面公示的收費標準,很多車真不如不要,因爲把它賣了也不夠支付高昂的停車費用。
“在這,凌大哥,就是這輛!”
小紅來來回回轉了幾圈,終於在昏暗的燈光下找到紅色豐田,像發現新大陸般地歡呼雀躍。
娜娜掏出張紙巾擦了擦車窗,朝裡面瞄了一眼,氣呼呼地埋怨道:“這是新車,孫姐纔買一年,往這兒一扔,沒人管沒人問,你看都被他們搞成什麼樣了!”
再新的車幾個月不洗也不成樣子,韓均示意停車場管理員打開車門,脫掉外套鑽進駕駛室,發現什麼都看不清,又把鑰匙要了過來。新車電瓶不錯,幾個月過去了仍有電,打開照明燈,從儲物箱開始仔仔細細檢查。
匆匆趕來陪他看車的南淮分局幹警提醒道:“凌律師,車內技術中隊勘查過,一些名片之類的東西都當成物證拿走了,您要看可以去專案組。”
物證有電子版,該看的全看過,沒有去專案組的必要。
韓均放下座椅,爬到後排,一邊檢查着後面那幾個小玩偶。一邊若無其事地說:“警察同志,我就是隨便看看。不耽誤你時間了,回去吧。”
幹警非常清楚他是誰。只是礙於身邊有兩個小姐才以“凌律師”相稱,既然打發他走他就不能再呆在這兒,毫不猶豫地答應道:“既然凌律師不需要我幫忙,那我就先回去,我跟停車場打過招呼,您現在就可以把車開走,等被害人家屬來時再補辦發還手續。”
凌大哥太有本事了,一個電話警察就把車鑰匙送來,說提車就提車。連停車費都沒提。小紅和娜娜欣喜若狂,掏出手機便要給孫有碧的父母打電話。
讓她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韓均居然輕描淡寫地來了句:“按規定辦,該什麼時候發還什麼時候發還,我看看就走。”
“好的,您慢慢看,我先走一步。”
警察一走,小紅頓時急了,拉着他胳膊問:“凌大哥。他讓提你爲什麼不提,放在不是白瞎停車費嗎?”
“提容易,問題是你開還是娜娜開,開走之後又停哪兒?”
韓均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從娜娜手裡接過外套,接着道:“再說公安局辦事有程序的,我是律師。不能知法犯法。至於停車費,到時候跟他們商量商量。畢竟這不是事故車,家屬又沒要求他們把車停這。不能按照外面公示的標準收費。”
她倆沒駕證,不會開車,眼前這位“重情重義”的凌大哥倒是會開,可是開這輛車又要把外面那輛一百多萬的路虎放哪兒?
小紅暗歎了一口氣,只能點頭道:“那隻能再停幾天,等孫姐她爸來了再提。”
平時不可一世的警察在凌大哥面前老老實實,娜娜對他迷信到極點,振振有詞地說:“凌大哥說得對,孫姐這又不是事故車,買來之後就撞過一次,他們憑什麼當事故車收費。”
一無所獲,韓均有些失望,心不在焉地問:“怎麼撞的?”
小紅指着後保險槓,一臉痛苦地解釋道:“那天我肚子疼,疼得厲害,孫姐怕是闌尾炎,開車送我去醫院。開着開着突然有個人翻護欄橫穿馬路,她嚇壞了,急忙踩剎車。沒撞到人,自己車卻被後面的車撞了。”
“追尾。”
娜娜下了一個專業的定義,繪聲繪色地補充道:“嘭一聲,整個人被撞到前排的椅子上了,我坐後面,我嚇一跳。後面那輛車的人也嚇壞了,下車就問孫姐爲什麼踩急剎。”
這是個新情況,應該問問,韓均蹲下身,撫摸着換過的保險槓問:“後來呢?”
“要送小紅去醫院,新車又被人撞了,人家車頭撞壞了,又要她賠錢,孫姐急得團團轉。我也急,下車把那個橫穿馬路的傢伙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罵完他再跟後面人吵。我們是外地人,不吵不行,不然他會以爲我們好欺負。”
“再後來呢?”
“後面那個車主看上去挺有錢,好像有什麼急事,不願意等交警,跟我們吵了幾句就走了。當時我們沒反應過來,等他走了纔想起這個責任算誰的,後面保險槓歸誰修。孫姐只能抓着那個橫穿馬路的,不讓他走。事情全是他引起的,他要出錢。”
“再再後來呢?”
“那傢伙是窮光蛋,所有口袋翻出來就三十多塊,又是外地人,只能自認倒黴,放他走。”
韓均心中一凜,驀地起身問:“那人年齡多大,長什麼樣?”
……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聽完二人介紹,搞清楚案子真相,韓均不僅沒一絲興奮,反而非常惋惜,暗歎了一口氣,朝守在入口處的姜怡二人招了招手。
沒有發現師傅是不會喊自己的,生薑欣喜若狂,急切地問:“師傅,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娜娜不明所以,見突然冒出來個漂亮的女孩,一臉驚詫地問:“凌大哥,她是誰,她是做什麼的?”
“等會兒跟你們解釋。”
真相大白,韓均沒時間再跟她們逢場作戲,當機立斷地命令道:“生薑,通知夏科長,請她放下手頭上所有工作,立即調取中山中路與海寧路交叉口附近的天網和民用監控記錄,提取時間爲6月19日下午3點至5點。
通知齊科長,讓他與吳卓羲聯繫,監控記錄提取到之後讓吳卓羲立即組織人手進行視頻分析;通知王思強,重案二大隊所有排查全部停止;然後聯繫南淮分局專案組,告訴他們案子有眉目,請他們去市局刑偵局跟我們碰面。”
“是!”
生薑跑到一邊打電話,娜娜大驚失色地問:“凌……凌……凌律師,你是警察?”
“小紅,娜娜,非常抱歉,我姓韓,叫韓均,不是你們以爲的那個小白臉。但我也沒有完全騙你們,我真是律師,不過同時也是警察。”
真成耗子給貓當伴娘了,他竟然是一個討厭的警察。
小紅大吃一驚,手忙腳亂地從包裡掏出他給的兩千塊錢,哭喪着臉道:“韓……韓警官,錢……錢……錢還你,我們只坐臺不出臺,娜娜說得那些話,您……您……您千萬別當真。”
“是啊,我……我跟你開玩笑的,想……想知道您是不是……真的是正人君子,買的那些東西您拿回去,給您女朋友,錢我也不要。”
娜娜嚇得語無倫次,把給她的那兩千塊錢往他口袋裡一塞,拉着小紅就想跑。
韓均感覺很是好笑,一把拉着她胳膊:“小紅,娜娜,有一件事沒騙你們,我真把你倆當成朋友。至於你們說的那些話,我真不知道你們說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真的?”
“真的。”
韓均笑了笑,拉着忐忑不安的二人一邊往外走,一邊循循善誘地說:“你們這次幫了我大忙,也幫了你們孫姐大忙。但想真正抓到殺害你們孫姐的兇手,你們得跟我去認個人,跟負責辦這個案子的警察做個筆錄。”
“你知道兇手是誰,難道是那個跑掉的車主?”
“調查清楚就知道了,現在我只是推測。另外從現在開始,不管再耽誤你們多長時間,我依然按小時付費,不會讓你們白乾。”
娜娜偷看了他一眼,撅着小嘴嘀咕道:“警察的錢我可不敢要。”
“我都說過了,我首先是律師,然後纔是警察。況且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相幫助,互相接濟很正常。反正我跟其他警察不一樣,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小紅看了看正打電話的姜怡,小心翼翼地問:“她也是警察?”
“嗯,她是我徒弟,叫姜怡,我嫌‘姨’喊着難聽,就叫她生薑,比你倆大幾歲,你們可以叫她姜姐。”
管自己徒弟叫生薑,真跟其他警察不一樣。
娜娜膽子又大了,居然踮起腳,湊到他耳邊神神叨叨地問:“韓……韓警官,如果我跟小紅以後被警察抓了,你能不能打個招呼,讓他們放了我倆。聽口氣,我感覺你官挺大的,他們肯定要給你面子。”
韓均差點爆笑出來,也像她一樣神神叨叨地說:“打招呼肯定不行,但我可以請律師去保你們。另外你們自己也小心點,一是別被警察盯上,二是別把自己搞一身病。”
“我們都要客人戴套的,不戴套不幹,不會生病,就怕警察。”
“那你們就小心點警察,當然,我除外。”
小紅將信將疑,禁不住問:“你爲什麼對我們這麼好?”
韓均捏了捏她鼻子,假作生氣地說:“我們是朋友,是可以說真心話的朋友,你們忘了?另外要記住,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能跟其他人說,更不能在外面吹噓,不然就是不把我當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