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一個外國留學生,市政法委、市局和江南大學領導極爲重視,開完碰頭會後就成立由分管刑偵的古副局長擔任組長,刑偵局王局長、西霞分局史局長、刑偵局副局長吳卓羲擔任副組長的專案組,並就地成立“10?21”命案偵破指揮部。
江南大學、市政法委、市局和區委領導們一走,專案組就根據案情從市局刑偵局、市局出入境管理處、西霞分局刑警大隊、轄區派出所抽調警力,組建“現場勘查”、“現場排查”、“江大排查”、“視頻分析”、“線索研判”和“線索查證”六個小組。
報案人發現的太晚,“黃金24”已不復存在,誰也不知道這個案子要搞到多久。
四位正副組長排了一個值班表,兩人一組,輪流休息,每五個小時換班一次。吳卓羲最年輕,指揮偵辦命案也最有經驗,第一個班只能由他和西霞分局史局長值。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過去,幾個小組向指揮部彙報的情況越來越多。尤其現場勘查組,從案發現場和被害人電腦裡找到了很多線索。
由於被害人在紙上和電腦裡寫得那些東西全是英文的,出入境管理處民警又都在現場排查組走訪、詢問其他留學生,吳卓羲立即命令江大排查組組長、西郊分局副局長崔雲海,請江大外國留學生工作處派精通英語的老師和學生來協助。
正如韓均所預料的一樣,西郊分局看守所窩案並沒有對省政法委崔副書記造成多大影響。之所以調到省政協擔任副主席,主要是年齡到站,屬於正常的退居二線,並非像朱儁風推測的那樣是受羅鵬濤案牽連。
一個常務副市長都有這方面的猜疑,更不用說普通幹部和老百姓。
人言可畏,衆口鑠金,外面傳得越難聽,崔雲海越是要露臉,否則百口難辨,沒事都會變成有事。
他很感激市政法委薛書記和江大杜校長能給他這個機會,他比誰都想盡快把這個案子破了。因爲只有案子破了,他這個小組長才能理直氣壯地站在立功受獎臺上,迴應那些風言風語,爲自己、爲老爺子“正名”。
校內排查不能耽誤,指揮部的命令同樣要執行。
一接到吳卓羲電話,他就請江大外國留學生工作處盛處長組織翻譯人員前去指揮部報到。考慮到現場排查組翻譯人員也不多,他又跟關係一直不錯的江城外國語學院求援,工作非常之認真,一點都不像那些眼高於頂的高幹子弟。
隨着他請來的外援加入,線索研判組的效率一下子翻了好幾倍。
之前怕沒線索,現在是線索太多,多得讓吳卓羲頭疼。
剛獲知被害人前科累累,因涉嫌盜竊、在酒吧爭風吃醋鬥毆、無證駕駛摩托車等亂七八糟的事被轄區派出所處理過好幾次,線索研判組又送來一疊剛翻譯好了信件。
“你好,我是博拉,還記得我嗎?你看起來是個隨和可愛的女孩,給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我剛剛到中國來,很喜歡中國文化,我們可以做朋友嗎?或者語言交換,你教我中文,我教你英文……”
“親愛的蘭,我確信你是全中國最美的女孩,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的呼吸都停止了,簡直不能相信我的眼睛,我被你的美驚倒了。你簡直是性感女神和靈與美結合的女神。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我願意在你的腳下吻你的雙腳。”
“親愛的梅,週末有時間嗎,歡迎你來我家作客,我有一張很大很舒服的牀……”
被害人絕對是個人渣,對付女孩非常有經驗,看起來比較保守的他就顯得很友善,看起來比較開放的他就溜鬚拍馬。
吳卓羲對他那糜爛的生活方式感到不齒,爲那些受騙上當的女孩感到不值,不動聲色地掐滅菸蒂,示意線索研判組幹警接着念。
“下面這一份郵件是寫給他在尼日利亞朋友的,他在信中說他剛交的新女朋友長得很漂亮,但是在牀上很沉悶無聊,既不能接受肛-交口-交,也不懂怎麼女上位,太保守,跟她一起沒有快樂。”
史局長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念原文,不要帶私人感情。”
線索研判組幹警愣了一下,連忙照原文念道:“我覺得中國女孩子都很笨很沒有腦子,剛到中國時我遇到一個,我很喜歡她,提出給她錢送她禮物,幫她支付房租。當然,我沒那麼多錢,只是想博取她好感,只是想跟她上牀。可是她非常惱怒,罵我是黑鬼,說我把她當成妓-女,把我從MSN上刪除了……事實上並非如此,她們只是表面上不要錢。
作爲朋友,有必要給你一個忠告,來中國後千萬不要惹那些想跟你結婚的女人,她們最麻煩、最可怕、最瘋狂。我非常不幸地遇到幾個,經管多次表明我不打算結婚,她們仍糾纏我,其中有一個女人甚至用自殺和割腕來威脅,另一個居然到我家裡把我衣服都剪成碎片……”
太無恥太下流了,吳卓羲下意識看了江大外國留學生工作處的幾個幹部一眼,暗想你們招得都是些什麼留學生。
幾所大學在西霞分局轄區,史局長見怪不怪,面無表情地命令道:“通知江大排查組,找到那兩個割腕自殺威脅被害人和把被害人衣服剪成碎片的女孩子。”
“是!”
有作案動機的又多了兩個,情殺?仇殺?財殺?熟人作案還是生人作案?偶然殺人還是預謀殺人?
謎團像陰雲一樣籠罩着!
不知不覺已經凌晨四點,吳卓羲不知道已經抽了多少根菸,指揮部裡煙霧繚繞,菸灰缸裡堆得像小山,剛命令線索查證組去查證江大排查組提供的幾條線索,手機突然響了。
韓均打來的,在這裡接不合適,他驀地起身道:“史局,我出去接個電話,你盯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史局長擺了擺手,哈欠連天地說道:“去吧。”
走到樓下,呼吸了一口凌晨新鮮的空氣,吳卓羲摁下通話鍵,低聲問:“韓處長,你對我剛發去的材料有什麼看法?”
在此之前,韓均從未想象過公安部門對信息技術如此重視。
系統先進,人員經驗豐富,省廳刑偵局情報信息研判幹警利用公安部“雲搜索”,利用刑偵信息平臺,利用出入境、旅館和交通管理等系統搜索、碰撞、比對,再通過“警網通”系統請GD省公安部門協助,很快就幫他鎖定了嫌疑人。
現在所需要的就是一個契機,一個讓這一切看上去合情合理的契機,他躺在江城國際機場航站樓派出所休息室,若無其事地笑道:“暫時沒什麼看法,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有沒有從那個木雕上提取到指紋。”
吳卓羲被搞得一頭霧水:“什麼木雕?”
“案發現場的那個非洲工藝品,我讓你們技偵人員檢驗過的。”
“證物太多,真沒注意到,我等會上去問問。韓處長,別跟我賣關子,你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韓均坐起身,遙望着窗外夜色下燈光點綴的跑道,意味深長地說:“吳卓羲,我建議你不要被那些看上去令人眼花繚亂的線索給迷惑了,應該透過現象看本質,查查被害人的經濟來源。”
“什麼意思?”
“江大學費不便宜,外國留學生學費比國內學生更貴。如果家裡有錢,他不會到中國來留學,而是去美英法德等發達國家。如果家裡有勢,他應該是公派留學生。我有足夠理由相信他是窮鬼,可他卻沒有像其他留學生一樣去教英語,而是整天吃喝玩樂,遊手好閒,經濟來源肯定有問題。”
“這一點我注意到了,現場排查組和江大排查組正在調查,銀行賬戶要到天亮後才能去查,最快也要到九點纔能有消息。”
韓均略作沉思了片刻,又提醒道:“還有他那個回國的室友,不能漏掉。”
吳卓羲搖頭苦笑道:“韓大處長,出入境記錄我已經給你發過去了,那傢伙確實回了尼日利亞,並且沒回來,你讓我去哪兒找他?”
“我又沒讓你找他,只是建議你查查他在江城都幹了些什麼。”
“好吧,我讓兩個排查組留意一下。”
他掛斷電話繼續休息,姜怡則在小會議室裡忙得焦頭爛額。材料太多了,市局專案組的,省廳刑偵局的,機場公安局的,鐵路公安處的,市局公交分局的,幾乎把航站樓派出所的打印紙全用光了。
機場公安局刑偵支隊張祥支隊長看着一摞摞材料發愣,跟在後面忙活了大半夜都不知道他們在查什麼。
終於想起在哪兒見過韓處長的常樂坤則忐忑不安,遲疑了一個多小時才鼓起勇氣,欲言又止地問:“姜……姜科長,您跟韓處長熟不熟?”
“他是我師傅,我是他徒弟,我就住他家,能不熟嗎?”
見張支隊突然擡起頭,姜怡連忙解釋道:“別誤會啊,我有師孃的,我師孃非常漂亮,非常有名,是一個年輕化學家,在科大當教授,跟我師傅一樣都是千人學者,都是省裡引進的海外高層次人才。他們住六樓,我住十二樓,不在同一層。”
“那……那……那你能不能幫我跟你師傅說說好話,我……我糊塗,我我我有眼不識泰山,我……”
張祥被搞糊塗了,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問:“小常,你小子怎麼了,吞吞吐吐,神神叨叨,是不是不想在我這兒幹了,想攀韓處長的高枝?”
常樂坤撓了撓頭,愁眉苦臉地解釋道:“不是的張支隊,我一時糊塗,我……我一不小心得罪過韓處長。”
“你得罪過韓處長?”
“嗯,就在半個多月前,好像是國慶那天。”
張琳曾說過去SZ時在機場二人被刻意刁難過,姜怡醍醐灌頂般地明白過來,撲哧一笑道:“男女廁所也是相通的,常樂坤,刁難我師傅和我師孃,害他們差點趕不上飛機的原來是你呀!你死定了,我師傅不收拾你,我都要收拾你。”
人家是省廳的正處級領導,你小子有資格、有機會得罪嗎,張祥感覺太荒謬,催問道:“常樂坤,跟我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韓處長就在隔壁休息,想躲也躲不掉,常樂坤只能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道了出來,說完之後又一臉尷尬地解釋道:“張支隊,姜科長,那天我心情實在不好,所以態度有問題,如果韓處長當時出示下警官證,表明下身份,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啊。”
姜怡忍不住笑問:“你心情爲什麼不好?”
不等他開口,張支隊就一臉不屑地說:“被女朋友甩了,一點出息都沒有,整天拉着個臉,工作沒精神,就差要死要活。”
“所以看人家甜甜蜜蜜你心裡就不舒服?”
“別問了,我錯了,我道歉,我檢討行不行?”
作息時間不正常,說加班就加班,尤其逢年過節,沒有足夠時間陪人家,被甩了很正常,姜怡很同情他的遭遇,若無其事地笑道:“放心吧,我師傅大人大量,不會往心裡去的,更不會找你麻煩。”
“真的?”
“騙你幹什麼,如果我師傅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那天能老老實實坐在這等你四十多分鐘,能虛心接受你批評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