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仲和與白明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神色,但很快就掩飾了下去。
翁仲和臉色一正,指着廖永昌質問道:
“廖永昌!你還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嗎?”
廖永昌此時根本不敢與眼中冒火的翁仲和對視,他身上冷汗不停地往外冒,很快警服就已經被溼透了,口中支支吾吾卻是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方揚從口袋裡掏出被廖永昌摔爛了的手機說道:
“各位領導,手機雖然已經摔壞了,但是內存裡存儲的資料想必沒那麼容易被破壞,我相信我們晚上拍攝的視頻很容易就可以恢復出來的。”
方揚頓了頓,用手指了指低頭躲在人羣中的杜長勝說道:
“剛纔那所謂的報案人鄭老西已經趁亂溜走了,但是我不禁要問了,爲何在杜大隊長實施所謂的抓捕行動時,那個鄭老西也會在場,而且還與民警談笑風生,甚至乘坐警車一起回到分局?他明明就是一個碰瓷訛詐的老混混,怎麼會跟公安幹警這麼熟稔呢?杜大隊長爲何又能憑藉對方的一面之詞,就斷定我們就是犯罪嫌疑人呢?”
方揚一連串犀利的發問讓杜長勝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杜長勝心裡明白,現在大勢已去,廖永昌都撐不住了,自己這個小蝦米更加不可能倖免。
現在杜長勝倒是看明白了,眼前這幾個年輕人來頭都不小,今晚的事情壓根兒就是世家紈絝少爺之間的鬥法,無論是他還是廖永昌,都是不明不買地就捲了進來,死得有點冤。
方揚的問題都是衝着杜長勝去的,但是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了翁仲和的身上。
翁仲和與白明臉上尷尬的神色更盛了,他們不是沒有懷疑廖永昌和其他警察們,但是身爲京城政法系統的領導,無論是翁仲和還是白明,都先入爲主地希望袒護自己人。
尤其是方揚等人居然在分局內部大打出手,還挾持了分局長,這等做派也讓翁仲和有些許不滿。韓凌飛雖然執掌兵權,但是在京城市委內部來說,兩人的黨內職務相當,甚至翁仲和這個政法委書記的排名還相對韓凌飛來說更加靠前一些,所以他看到方揚無法拿出證據的時候,心中是有拿捏一把的想法的。
沒想到方揚很快就用無可辯駁的事實不輕不重地扇了他一個耳光,也讓翁仲和在韓凌飛面前心氣兒就輸了一籌。
但是大家的目光都看着他,翁仲和也不得不站出來表明態度了。他清了清嗓子,用威壓的語氣對白明說道:
“現在情況已經非常明朗了,我們的警務人員存在重大問題!在這裡我代表市委政法委表個態,那就是無論什麼人犯了法,我們都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
白明同志,這件事情你牽個頭,廖永昌和杜長勝兩人馬上停職接受組織調查,長街分局進行作風紀律大整頓,整頓期間你親自坐鎮,負責分局的全面工作!另外,涉嫌敲詐勒索的幾個犯罪嫌疑人,你們必須第一時間佈置力量進行抓捕!一定要還受害者一個公道!”
“是!翁書記!我堅決貫徹落實您的指示!”白明馬山一個立正,乾脆利落地回答道。
說完之後,白明大聲說道:
“下了他們兩個的槍!先關到分局禁閉室!”
很快就有幾個特警走上前來,將杜長勝的配槍一把摘了下來。廖永昌的槍早就被方揚奪了過去,這會兒還在柳正義的手中,他主動地將槍遞給了特警。
然後特警們就像拖死狗一般將渾身顫抖的廖永昌和垂頭喪氣的杜長勝拉了出去,直接扔進了分局禁閉室。
在一旁看到這一切的分局警察們一個個也是噤若寒蟬,他們親眼看到了在分局說一不二的廖局長轉眼間就成了階下囚,而且他們每個人都明白,廖永昌已經玩完了!
長街分局要變天啊!
下達了一系列指示的翁仲和這纔將臉轉向了韓凌飛,露出了帶着一絲歉疚的笑容,客氣地問道:
“韓政委,不知道我這個處理方案,能否讓你滿意?”
韓凌飛從進門到現在也沒說幾句話,幾乎都是在冷眼旁觀,但是誰也不敢忽視他的意見。可以說,如果沒有韓凌飛在場坐鎮,方揚等人即便是有天大的道理,也不可能是現在這麼個局面。
當然,徐皓然電話找的人還在路上,如果韓凌飛沒來的話,最終問題也一樣是可以得到解決的。
韓凌飛微微一笑說道:
“翁書記客氣了,這是你們政法系統內部的事情,我一個外人怎麼能指手畫腳呢!而且我相信,京城政法系統在你的領導下,總體上是很過硬的,當然出現極個別的害羣之馬也是無法避免的,我相信你們一定會秉公執法,鐵面無私的!”
“今晚的事情,我們的幹部也有一定的責任,這也太沖動了嘛!我回去之後一定會好好批評教育的。”說到這裡,韓凌飛頓了頓,看了一眼徐皓然說道,“徐皓然同志!我命令你馬上返回集訓隊,聽候組織處理!”
“是!”徐皓然挺了挺胸,大聲回答道。
“既然事情解決了,白局長,你叫外面的同志們都散了吧!”翁仲和對白明說道,“注意強調一下紀律,讓大家不要在私底下議論這件事情!”
“是!”白明敬了一個禮,跑到外面安排去了。
“翁書記,那我就先告辭了!”韓凌飛微笑說道,“給你添麻煩了!”
“哪裡哪裡!韓政委,該說抱歉的是我啊!我沒有帶好隊伍,要向你檢討啊!”翁仲和連聲說道,並且主動地朝韓凌飛伸出了手。
韓凌飛與翁仲和握了握手,突然對方揚說道:
“小方,你是住在帝豪酒店吧!我順路送你回去!”
方揚看了一眼韓凌飛,只見他也正盯着自己看,目光中卻透出一股慈祥的意味,方揚沉吟了一下,點頭答應了下來。
想到鄭老西等人已經趁亂溜走了,方揚有些擔心蘇俊的安全問題,又叮囑蘇俊晚上跟着柳正義,到酒店去住,然後就跟在韓凌飛身後走出了審訊室。
柳正義對韓凌飛的反常舉動有些奇怪,不過方揚都已經答應坐他的車了,柳正義也沒有想太多,招呼着蘇俊一起,離開了這亂哄哄的長街分局。
韓凌飛的越野指揮車平穩地行駛在京城的大街上,窗外飛掠而過的路燈,將車內照得忽明忽暗的。
一直靜靜坐着的韓凌飛忽然伸手按下了一個按鈕,只見指揮車前後座之間,緩緩地升起了一塊隔板,很快這塊隔板就上升到了頂端,嚴絲合縫。後座這部分就形成了一個私密的談話空間。
方揚臉色平靜地坐着,他明白,韓凌飛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並且在時刻關注自己的一舉一動,否則他不會親自跑到長街分局去——徐家和韓家可沒這麼深的交情,他也更不會反常地邀請自己同車。
韓凌飛沉吟了半晌,終於嘆了口氣,開口問道:
“小方,你母親……她還好嗎?”
其實韓凌飛自從得知韓雪華的下落之後,定期都能收到手下的彙報,他對韓雪華的情況也是瞭如指掌,但是見到了小妹的親兒子、自己的親外甥,韓凌飛還是忍不住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但韓凌飛的這個問題卻讓方揚心中升起了一絲怨氣,因爲他想到了韓雪華在家中含辛茹苦撫養自己長大的情景,雖然這是前任的記憶,但方揚卻是感同身受。
想到韓家高門大戶,子弟們個個錦衣玉食,尤其是韓凌飛這些嫡系子弟,仕途更是一片坦蕩,而母親卻要在東南小縣裡飽嘗生活的艱辛,掙扎在生存線上,方揚就對韓家的絕情做法有些微詞。
“多謝韓政委關心,我母親挺好的!”方揚淡淡地說道,話語裡不帶一絲的感情色彩。
顯然,方揚並不願意就這個話題與韓凌飛深入交流。
韓凌飛並不知道方揚已經發現了韓雪華的身份,他以爲方揚是因爲拘謹所以才惜墨如金的,因此他笑了笑,說道:
“小方,你不要緊張。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跟你談談你母親的事情,可能這對你來說有點突兀,但是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讓你知道,其實你母親原名韓曉華,她是我……”
“對不起,韓政委!我只知道我的母親名叫韓雪華,在我眼中她是一位偉大的母親,她是我兒時的避風港灣,她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撐起了整個家!至於其他的事情,我並不感興趣……”方揚有些不客氣地打斷了韓凌飛的話,冷冷地說道。
母親的身世方揚已經很清楚了,他此時心中更多的是對韓家的芥蒂,因此對韓凌飛也就顯得有些不禮貌了。
韓凌飛楞了一下,他轉頭看了看方揚,只見方揚依然一臉的雲淡風輕,目光投向了車窗外的繁華景象,但卻無比空洞,顯然已經神遊物外了。
韓凌飛一聽這話,就明白方揚知道的顯然比自己以爲的要多多了,至少他是知道韓雪華與韓家關係的,否則不可能是這麼一個冷冰冰的態度。
韓凌飛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拍了拍方揚的肩膀,說道:
“方揚,看來你已經知道你母親的身世了……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對我、對韓家有很多的不滿,這我完全理解!但是造成今天這個局面,原因是很複雜的,一句兩句說不清楚,你聽我慢慢跟你解……”
“對不起,韓政委,我對這些完全不感興趣!我相信以我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不依靠任何人,讓我母親過上好的生活,享受無憂無慮的晚年。”方揚硬邦邦地打斷了韓凌飛的話。
此時的方揚是真不想與韓凌飛深談,前世他也是豪門大族的子弟,方家的實力還遠遠超過韓家。方揚也算是見慣了世家的人情冷暖,但是像韓家這樣,自己的嫡系子弟流落民間幾十年不聞不問的情況,方揚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心中對韓家的觀感自然也是差到了極點。
至於韓凌飛所說的箇中內情,方揚是很關心,但是他只要回去找機會翻看一下韓雪華的那個日記本,自然就能瞭解掌握,又何須韓凌飛來告訴他呢?
雖然方揚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但是韓凌飛卻依然執拗地說道:
“方揚,你就當是聽一個小老頭的嘮叨吧,好不好?這件事情我憋在心裡已經二三十年了,而且,我現在急需你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