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天養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道:“我明白你說的意思了,但眼下青城山就在符籙宗的手裡,他們會心甘情願的交出來麼?”
“會交!”
“會交?”關天養啞然而笑,道:“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符籙宗並非無賴門派,他們深知天意不可違的道理。若皇帝真的將青城山賜封給了仙長,他們也是無可奈何!”說到這裡,大掌櫃道:“難不成龍虎山歷來就是符籙宗的麼?玄武山又豈是玄武宮的?都是在得到歷代皇帝的封贈,這纔開宗立業,成就了今天的氣象。所爲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皇帝的旨意就是名,沒有這個名,管你是符籙宗也好,玄武宮也罷,都成不了事!”
關天養道:“如此說來,我該答應那位二皇子纔是?”
大掌櫃道:“這個麼,仙長自有盤算,小人不敢置喙!”
關天養沉吟了半晌,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大掌櫃去後,他就犯起了納悶,道:“難不成我還真的輕看了皇帝?可他的威權對修行者半點用都沒有,又如何能夠決定山咱的歸屬?”旋又想到若皇帝真的能夠,以兩件靈器換來一座青城山,當真是千值萬值了。要知道兩件靈器只值七十多萬晶玉,而整座青城山的價值卻是難以估量的!
一番左思右想後,就決定去見見他的大徒弟,三皇子蕭延。
二皇子蕭建會坑他,大掌櫃或許只撿好的話說給他聽,但蕭延卻是斷乎不敢跟他玩弄把戲的。
剛要出交易所的貴賓室,就見大掌櫃又來了,道:“仙長容稟,又有一位貴客來訪!”
“又有貴客?”關天養不禁大感好笑,道:“是麼?難不成又是一個皇帝的兒子?”
大掌櫃道:“正是!”
關天養哈哈地笑了起來,道:“皇帝到底有幾個兒子?莫不成一窩蜂的都來了?”
大掌櫃道:“當今聖上共有五位皇子,來的這一位是三天前才晉位蜀王三皇子!”
“三皇子?”關天養頓時樂開了,當真是想誰誰就來了。當即就坐了回去,道:“好,讓他來!”
較比幾個月前,蕭延的氣質有了根本的改變,以至於關天養都不敢相信這就是跪着求自己收錄門下的紈絝皇子。
見過禮後,蕭延隻字不提法寶的事,只說自己好道,請他移駕府中敘話云云。場面話說得非常漂亮,讓人無法拒絕。
關天養故作猶豫了一番,就應了下來。
出門之後,蕭延將關天養請上了自己的車駕,然後親自爲他駕車,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親王身份。
關天養暗道:“這小子捨得投資呀,嘿嘿,跟他的哥哥一比,手段是見高明瞭許多!”
到了新起的蜀王府,蕭延恭恭敬敬地將關天養請進了府,讓進了正殿說話。
關天養是一個討厭繞彎子的人,他可不像想先前與蕭建說話那樣,折騰了半天才搞明白對方的意圖。敘過茶後,就道:“蜀王殿下,你將我請來,可是爲了那兩件靈器麼?”
蕭延道:“仙長可真神人也,一眼就看穿了小王的心事。若是小王沒有料錯,我那位二哥也正是爲此事去找仙長的吧?”
關天養見蕭延一口一個小王,全然不像蕭延那樣自稱弟子,謙虛恭敬,不由暗暗奇道:“是個人都在修行者面前矮上一截,唯獨他卻頗有些矜傲,這是什麼道理?”就道:“你這位二哥說,我若把兩件靈器獻給皇帝,他就建議皇帝將青城山封賜給我。”
“想來仙長沒有答應了?”
關天養搖頭道:“空口白話,我爲什麼要答應?”
“仙長可是不相信我二哥?”
關天養搖頭不語。
蕭延一笑,道:“在小王看來,我二哥這主意確實不錯。父皇好道,平生只恨生在帝王之家,不能入山修行,空將歲月虛耗。若是仙長能將兩件法器獻上,父皇必然龍顏大悅。若再有人從旁諫言,這青城山主的頭銜怕是非仙長莫屬了!”
“非我莫屬?”關天養道:“你就能保證得了?”
蕭延道:“我自然能保證!”
“哦?你拿什麼保證?”
蕭延道:“我也不用拿什麼來保證。仙長之所以沒有應允,想必是擔心符籙宗抗拒父皇的旨意,不肯將青城山與你吧?”
關天養噫了一聲,道:“看樣子你對修行界的事瞭解不少嘛?”
蕭延道:“不敢,只是略有所聞。這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皇帝纔是代表天下人的,而非修行者。仙長恕罪,非是小王輕慢修行者,而是就事而論。修行者只知修行,無寸功於民,憑什麼據有秀麗山川?若是沒有普通百姓將他們供奉,他們又拿什麼來修行?別看他們力量強大,逍遙世外,傲視皇權,縱然修成天仙又如何?這天下到底還是天下人的,不是他們的!皇帝的旨意他們是違逆不得的!”
關天養腦子這時轉得倒挺快,問道:“照你這般說,隨便來個什麼修行者,拿上兩樣賣相不錯的法寶獻給皇帝,就能得到名山了?”
蕭延大搖其頭,道:“非也。這也是看機緣!”
“機緣?”關天養笑道:“你知道什麼是機緣?”
蕭延篤然道:“不能說盡知,也算是略知一二。修行者俱是雲鶴一樣的人物,心中無權勢富貴之想,從不將皇帝放在眼裡。誰會拿自家的法寶去進獻?再者,也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好道,縱你有仙器進上,也未必能得其歡心。仙長在這個時候來到中京,隨身也帶有珍貴法寶,又恰好碰上當今虔心好道,極渴盼能能得到一件法寶。這些看似巧合,實爲天賜仙長的機緣,仙長修行精深,智慧通明,想來也能看出其中關竅!”
關天養細品着這番話,不得不承認蕭延說得極有道理,就慢吞吞地道:“照你這麼說來,我該把你的二哥叫回來,然後告訴他,我答應把法寶獻給皇帝了?”
蕭延搖頭道:“不,二哥既沒能說動仙長,這就說明他與仙長沒有機緣。”
關天養饒有意趣地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把法寶給你了?”
蕭延道:“小王豈會這樣想?若是仙長真有此心,大可奉寶叩闕,晉見當今。小王不才,願爲仙長通稟於御前,並建言父皇將青城山賜封於仙長!”
關天養哦了一聲,道:“若是我獻了寶,皇帝又沒將青城山封賜於我呢?”
蕭延道:“若是這樣,小王願賠仙長兩件品階相同的法寶!”
“你賠?你拿什麼來賠?”
“小王自然沒有可賠的,但家師卻能!”
“你的師父?”關天養差點就大笑了出來,卻依舊故作正經地問道:“令師又是何方神聖?”
蕭延站起身來,頗爲自傲地道:“仙長既然精於法寶煉製之道,想來也該聽說過家師的名諱!”
關天養故作驚訝地道:“哦,是嗎?我倒是孤陋寡聞得很,也不知道令師姓甚,上下如何稱呼?”
“家師姓關,諱上天下養!九夏鬼市的知真齋和天下樓便是家師的生意!”
關天養這才點頭道:“原來是他。雖不是修行者,風頭卻比修行頭還勁呀。當真沒有看出來,你還是他的弟子。”
“不敢,小王正是家師座下大弟子。”
關天養看着蕭延隱隱流露出來的得意神情,不由暗道:“嘿,這可怪了,難道當我的弟子還是很了不起的事麼?你堂堂親王都爲此而沾沾自喜,矜傲非常,這倒是讓我搞不明白怎麼回事了!”
“你既是他的弟子,該不缺法寶纔是,爲何反倒打起了我的主意來?”
蕭延道:“仙長有所不知,家師如今雲遊在外,行蹤難定,小王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恰好仙長駕臨中京,又有靈器出售,故此小王才大膽建議:與其拿靈器出售換錢,還不若換來永世不移的基業。不知仙長以爲呢?”
關天養嘿嘿笑道:“看不出來,你這腦瓜子還真會算計的?!”
蕭延一怔,不明所以地道:“敢問仙長,此話怎講?”
“怎講?”關天養道:“你們兩兄弟打的是同樣的主意,但相比起來,你卻讓人無法拒絕。現在我才發現,這似乎就是你的天賦了?”
“天賦?”蕭延聽着這話,越發的滿頭霧水,道:“仙長莫不成早就認識小王了麼?”
關天養道:“仙長?有幾個修行者配得上‘仙長’這個稱呼的?”
蕭延見他怒形於色,全然懵了。
關天養在臉上一抹,恢復了本來的面貌,道:“你說我是不是早就認識你了?”
蕭延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好半晌才驚叫道:“師父……”
關天養嘿嘿地道:“你以爲我是誰呢?”
蕭延的反應極快,一撩袍子,拜倒在地,口稱:“弟子見過師父!”又問:“師父,你怎麼來了?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關天養道:“我又不是專程來找你的,不過偶然路過。看樣子你很想得到這兩件靈器了?”
蕭延道:“弟子對法寶沒有興趣,但父皇近來卻是深迷於此。再者,弟子也並沒有存着算計之心,確實是爲師父着想!不過,師父又怎麼成了青城天寧子?”
“我爲什麼就不能是青城天寧子?你既要這兩件法寶,我給你便是!”
“給我?”蕭延道:“這,師父,我哪裡用得着?”
“你不就是想拿去進獻給皇帝,哄得他開心,好立你爲太子麼?”
這話頓時令蕭延神情陡變,倉皇跑出殿外,將值守的內臣侍衛斥退這後,這才跑回來,道:“師父,這,這話可,可不能隨便亂說!若是讓外人聽了去,弟子,弟子就完了!”
關天養也知道自己口不擇言了,卻也不認錯,還哼了一聲,道:“怕什麼?若是身邊的人都不可信,你還拿什麼去謀奪大位?”
蕭延這才漸漸鎮定了下來,道:“是,師父教訓得是。”
關天養道:“想當皇帝,就得有當皇帝的本事和心態,這點可不用我來教你。若是畏東畏西,你也難得成事!”
蕭延苦笑道:“這個,不怕也不行。師父,你到中京了怎麼也不來找我?”
關天養道:“找你?找你做什麼。我不過偶然路過,也並不想讓人知道。”
“既然來了,師父就請多盤桓幾日,容弟子略盡孝心!”
“明日我就得走。現在修行界事非多,我也是一身甩不掉的麻煩。”
蕭延也不知道關天養所說的麻煩是什麼,就道:“何必這麼倉促?師父好不容易纔來中京一趟,若就這麼走了,教弟子於心何安?再者,弟子拜下師父門下,不承受過一天教誨,每每想來,弟子總覺遺憾得很!”
關天養不免有些猶豫了起來,暗道:“我現在是在逃躲麻煩,與其毫無目的的漫遊,還不如在他這裡住上一陣子。都說小隱於野,大隱於朝,誰又會想到我藏身在中京城的王府中呢?等到了七月,再直接去龍山大慈悲寺就是!”
蕭延見關天養猶豫,就又道:“師父既是雲遊,去何處不可?中京風物甲於天下,師父又是第一回來,大可藉着這個機會仔細地領略一番。若是這回錯過了,又不知哪年月纔有機會來了。”
關天養道:“好吧,我便在你這裡住上一兩個月,要不然還說我收了你這個徒弟也不教授點什麼,未免太不負責任了!”
蕭延道:“弟子不敢存此不敬之想!”
關天養道:“至於那兩件靈器,你要拿去進獻皇帝就拿去,只要別打我的名頭就是。我可沒興趣隨你去叩什麼宮闕,面見皇帝!”
“這個……師父若不出面,可就不好教父皇將青城山賜封給師父了!”
關天養擺手道:“我只在青城山有一處洞府,大半個青城山都是符籙宗的。皇帝封給了我,符籙宗是不敢找皇帝的麻煩,卻可以找我的麻煩。暫時還是不要了。等你當了皇帝再說吧!”
蕭延聽了這話,心下一亮,道:“是,還是師父慮得長遠!”
關天養站起身來,道:“走吧,隨我去交易所拿東西!”
當天我上,關天養就搬進了蜀王府。他不通文學,更對權謀一竅不通,除了法寶強化之術和劍法,再沒有什麼可以教授蕭延的。而蕭延對法寶強化是全無興趣,之所以拜他爲師,不過是想借他的勢,增加謀奪皇位的資本。關天養可不想只當個空頭師父,就將自己從【玄武洞玄劍經】裡演化出來的那套劍法傳授給了蕭延。
十天後,關天養正在傳授蕭延劍法,王府長史官就匆匆地跑了進來,道:“殿下,宮裡來人了!”
蕭延抹了一下額上的汗水,道:“有什麼事麼?”
“奉旨,宣各位王爺和內閣大臣勤政殿陛見!”
“勤政殿陛見?”蕭延道:“可有說是什麼事麼?”
“聽王公公說,好像是陳州來了快馬急報,說是突降天災,城垣十毀其八,百姓死傷數以十萬計。皇上爲此龍顏震怒,連連質問一年間爲何會發生這許多的天災?王公公也就說了這麼多!”
蕭延的眉頭也擰了起來,道:“又是天災?這一年間的天災未免也太多了些。先是九夏城,然後是江州,接着是合州,現在又是陳州,怎麼地就沒完沒了了呢?”
關天養聽他這麼一說,心念一動,暗道:“陳州在三楚行省以東,貌似是蜀山派回去的必經之路吧?難不成又是一場修行者的大戰波及到了普通百姓?”
蕭延收了劍,道:“師父,父皇召見,我先進宮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關天養嗯了一聲,道:“去吧!”
蕭延這一去,直到晚上纔回來。也顧不上餓得前胸貼在了後背上,就找到了關天養,把勤政殿議事的情況詳細了說了,道:“……父皇顯是有意再讓我出巡陳州,但二哥見我上回立了功,受到父皇的嘉獎,很是眼紅,也爭着想去!師父,你說我這回還要不要爭呢?”
關天養通過蕭延所述的情況,已經斷出這起天災十有八九是一場修行者大戰造成的。心下只想着蜀山派到底有沒有保住龍鱗,全然沒聽進去蕭延在說什麼。
蕭延見他想得出神,以爲在幫自己思考對策,也就沒有再問。
結果關天養在思忖了約茶盞功夫後就突地道:“不行,我得去打探一下情況!”就往外走。
蕭延這才知道關天養根本沒有聽進去自己剛纔說的話,忙攔住道:“師父,天都黑了,你去哪裡打探?”
關天養道:“你不知道,這事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總之我是不能坐視的!”
蕭延道:“師父,那你去哪裡打探消息呢?現如今就我們兄弟幾個,還有內閣大臣知道情況,別的人都還不曉得呢!”
關天養道:“你以爲我找誰打聽?安安心心地當你的王爺吧,這些事你最好不要管!”
“不要管?”蕭延以爲關天養是要自己不跟蕭建爭出巡陳州的差使,就道:“好,那這回我就讓給二哥……”見關天養又往外走,就追上去道:“師父,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去打聽呢?”
關天養道:“還等明天,那可就什麼都晚了。這事說來與我干係重大,若不能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我是連覺也睡不好的!”
“那師父你又去哪裡打聽呢?”
“陳州!”
“陳州?”蕭延道:“陳州離中京可有着萬里之遙,便是兩千里加急的快馬也得五六天功夫才能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