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陰風澗正值午時,一天中陽氣最盛之時。相較起四年前的那一瞥,陰風澗彷彿沒有任何的改變,就連草木都還是那一般的高。按說四年未有人來,該是草木蔥蘢,鬱郁蒼蒼纔對。關天養心下雖覺得詭異,但並沒有過多的關注。正欲往裡走,便聽得破空之聲疾襲而來。扭頭望去,只見一抹淡綠的光華從天而降。
“是你?”待一看清了對方後,兩人都異口同聲地問了出來,然後又同時捧腹而笑。
來人正是杜友逢座下弟子碧靈。
“你來這裡做什麼?”這話又是同時問出口的。碧靈已是笑得花枝亂顫,說道:“看來,看來我們真是心,心有靈犀呀……”
若是別人,定當她話中藏有深意。關天養知道她是個沒有心機和城府的姑娘,信口胡言是常事,便止住了笑聲,咳着道:“我自然是來這裡一探究竟的。你呢?”
“我也是!”碧靈好不容易纔收住笑聲,一手扶着關天養的肩膀,一邊揉着肚子,嗔道:“都怪你,害得我肚子都笑疼了,幹嘛跟人家說一樣的話呢?”
關天養奇道:“你來探什麼究竟?靈泉山可與你沒有半文錢的關係呢!”
“是師父教我來探的。”碧靈道,“不然我寧可與大洪山賞山櫻花,也絕不來這鬼森森的地方!”
小蓬萊修心的是【紫府元陽真經】,對陰煞之氣最爲敏感,關天養哪她這般說,就問道:“怎麼,你覺得這地方陰氣很重?”
“你沒感覺到?”碧靈撐大眼睛瞪着關天養,渾似一頭從洪荒裡逃出來的怪物似的。
關天養聳了聳肩,笑道:“我沒你那麼敏感。只是覺得這地方有些詭異!”
“詭異?”碧靈環視了一眼,“那你說說詭異在何處?”語氣裡分明帶着考較的意味。
關天養指着齊腰的灌木叢道:“四年前我曾過來一回,也就是在這裡,與一羣屍化了的狼和熊打了一架,清楚地記得這些草木齊腰般高。現如今還是這麼高,卻又沒有砍伐過的跡象。你不覺得詭異麼?”
碧靈也沒有賣關子,拍着關天養的肩膀道,“不錯,不錯,難怪好多人都誇你關老闆不是凡品,果真有幾分眼光。這些草木都是受陰戾之氣污染,喪失了生機。別看它們還青青蔥蔥的,其實都已經屍化了!”
“啊?”關天養不禁動容,“草木也會屍化?”
“草木也有生命,爲何就不能屍化?”碧靈輕哼了一聲,就邁步往谷中而去。關天養怕她有失,忙跟了上去。
約走了裡許,便到了一處水潭邊。關天養記得以前這裡有條溪流淌過,並沒有水潭的,大約是地震之後形成的,看上去黑森森的,一絲鏈漪也不起,怪可怖的。碧靈噫了一聲,“死水?!”便走了過去,蹲身查看究竟。
關天養正在腦子裡搜索關於‘死水’的資料,看這東西能不能用於法寶的強化,若能,就順便收集一點,便感到水下一陣不尋常的波動,忙叫道:“小心!”搶將上去,一把拉開碧靈,探手一劍刺了出去。
嘩的一聲水響,一條黑色的身影從水中撲了出來,卻沒能抓住碧靈,反而撞到了關天養的劍上來。且不說相思本就不凡,更何況還附加了劍氣?隨着劍勢撩過,黑影當場斷無兩截,一截掉進了水裡,一截落在了岸上,兀自還在掙扎。
“呀……”碧靈扭身一看,見是半截人身子,也不知在水裡泡了多久,渾身都是褶皺,白堊一樣的,實在是教人噁心。只是那雙眼珠子卻是青黑色的,沒有一絲的光澤。下半截身子沒了,站立不起,就舞着雙臂亂抓,嘴巴一張一翕,噴吐出黑色的涎液來,臭不可當。她大約是第一回見到這樣的,眉頭一皺,就作勢欲嘔。
關天養先含了一粒【上清化毒丹】在口中,又塞過一粒給碧靈,“含在嘴裡!”揚腿一踢,一道劍氣撞將過去,砰的一聲,便將屍人撞得粉碎。
碧靈將【上清化毒丹】含在嘴裡,背轉過身去,默運了一遍心法,頓感動胸腹間舒暢多了。便皺眉問道:“這人怎麼會在水裡泡着?”
關天養淡淡地道:“它就是隻屍怪,哪裡是人?”又說,“這裡果然有些古怪,你還要繼續探下去麼?”
碧靈白了關天養一眼,“你當我就怕了?我只是覺得它太噁心了……”想着那泡得又脹又白的身子,胸中依舊一陣翻涌。
關天養嘿嘿地道:“若是這個就把你噁心着了,那我還是勸你早些回去。更噁心的不知道有多少呢。就像那種渾身都是蜂剿一樣的小洞,有的還淌着黃水,洞孔裡有蟲子爬進爬出……”就如在地獄幻境中遇到的怪物,其噁心程度又哪裡是言語能夠形容得了的?即便已經過去了多年,每每想到,總是忍不住寒噤連連。
“不要說了……”碧靈沒有聽完,就尖叫了起來,抓住關天養的臂膀,一個勁地猛擰,還說:“讓你嚇我,讓你嚇我……你這人實在太壞了,壞透頂了!”
關天養見她都要哭了,就搖頭嘆道:“我絕沒有嚇你的意思,這些可都是我真正遭遇過的……你修煉的【紫府元陽真經】不正是剋制這些陰邪之物的麼?怕個甚呢?”
碧靈委屈得眼圈都紅了,“你,人家是女孩子嘛……”
關天養呵呵地笑了起來,“我覺得修行者就沒有男女之分。用起法術來,只有修爲的高低……走吧,跟在我身後就是。”
碧靈噢了一聲,悄悄地將護身法寶祭了起來,又給關天養施加了一個【生生訣】,這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關天養雖熟知靈泉山的地形,但地震之後首次來探,熟悉中的每一處都面目全非,不得不仔細地比對着。按他的想法,聖尊若真的藏到了靈泉山裡來,必然在地洞裡,甚至有可能藏在鄢奚墓中。
地洞的入口也就在陰風澗附近,但要怎麼才能抵達鄢奚墓,他也是一片茫然,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碧靈雖是奉師命來探,其實胸中全無成算,只以爲來看一看便是了,卻不想山中還隱藏着這許多未知的兇險,心下不由很是忐忑。但見關天養鎮定自若,渾無半分懼意,不由得暗罵自己無用,膽氣也漸漸壯了起來。
越往裡走,便越給人一種陰森晦暗的感覺。雖天氣晴朗,日頭高懸,但讓人總覺得四面分方都有陰冷的風吹來,寒意直透骨髓。關天養恍似什麼事都沒有,只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尋找着進入到地洞的路。碧靈好不容易壯起來的膽子又給陰風一點點的磨得沒了,莫不是看着關天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怕是早已經撒腿跑了。
在走出了四五里地後,到了一處斷崖前。碧靈見關天養探首下望,眉頭微蹙,神情頗有些凝重,便怯怯地道:“下面……嗯,什麼情況?”
關天養招了招手道:“來,你來看……”
碧靈非但沒有上前,反而還往後退了兩步,“不,我不看,你說就是!”
關天養這才意識到怕了,正要笑,便感到一陣頗不尋常的陰冷氣息打身後襲來,便搶到碧靈身邊,“小心!”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不遠處的一道崖縫。
碧靈還是頭一回離了同門獨立辦事,不想就遭遇這樣的經歷,且殭屍鬼怪又素來爲她所懼,一聽關天養叫小心,心神頓時大亂,驚叫道:“哪裡?”張皇四顧,卻是什麼都沒有看到,就以爲關天養作弄於她,頓時氣怒交加,揮起巴掌往關天養肩背猛拍,“你這人太壞了,幹嘛嚇我……”卻見關天養也也不理她,吱的一聲異響從崖縫裡傳出,然後就是黑氣裹着碎石箭矢般射了過來。
關天養嘿的一聲,一拳擊了出去。瑩白的劍氣好似烈日光華,頃時便將森寒的黑氣融解的毫縷不剩。黑氣之後,一隻似猴非猴、似狐非狐的怪獸撲了出來,揮舞一對青黑色的前爪,齧着寸許長的獠牙,望着關天養的脖頸處招呼。關天養哪裡會怕它了?手心一翻,便多了一道【破煞符】,望着怪獸的肚腹拍了過去。
此時身處危地,能多保留一分劍氣是一分,免得真的遭遇到聖尊時,連自保的力氣都沒有了。
【破煞符】化作一道紅光沒入了怪獸的肚腹,吱嘎的一聲慘叫,怪獸跌翻在地,身上藤起了濃濃的黑煙,掙扎了兩下,便滾下了斷崖,不見了影蹤。不想崖縫裡竟然藏着不止一隻怪獸,吱吱聲中,衝出了十三四隻來,將關天養和碧靈圍在了垓心的。小的不過兩尺許高,大的則有三四尺,每一次嘶叫,都會噴吐出淡淡的黑氣來,腥臭着夾雜着屍腐之氣,聞之教人作嘔。
“這,這是狐猴麼?”碧靈到底是無能之輩,很快就定住了心神,與關天養背靠着背站立,手裡已經多了一對靈品的分水刺。關天養啐了一口,“是狐猴,而且還是成了精的狐猴,不過現在又被屍化了,非常的不好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