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聲響，白色輪渡緩緩離開碼頭，駛向斜對面的鋼琴碼頭。
旁邊的單層客船上，劉海洋下意識擡頭看看，發現是又一艘鳴笛離港的班輪，隨即收回視線專心查看平板電腦上的文件。
公司事情千頭萬緒，一點點蠶食着他的私人時間，即便下班放假也不得閒。
只可惜他今天註定是沒時間辦公了，座下這艘包船很快也拉響樂啓航的汽笛。
“呦！劉總在看什麼呢？”
看完一頁正要點擊翻頁，耳邊卻傳來某人帶着點揶揄的問話聲。
也不擡頭去看來人，劉海洋隨意道：“等得無聊，就隨便找點兒東西看看唄。”
擡起起身，看向那人身後，“弟妹，你也來啦？”
“嗯，”湯佳怡溫婉點頭，低頭看向身邊兒女。
他們的反應也讓她滿意，穿着揹帶褲/揹帶短裙的四小吃貨紛紛開口，甜甜叫着：“劉伯伯，上午好！”
看到小傢伙齊齊看向自己身邊，老劉笑呵呵介紹道：“這是我的女伴，趙柯。”
得了提示，芝芝姐弟連忙開口問好：“趙阿姨，你好！”
相比起小盆友們的懵懂禮貌，馬競夫婦的反應就要平淡許多，畢竟女伴不是女友，更不是未婚妻，暫時還不需要太過在意。
禮貌客套幾句，湯佳怡便拉着兒女們去了一邊，趙柯也很有眼色地跟了上去，幫忙照看着。
把皮包丟在茶几上，馬競坐在老劉旁邊，小聲問道：“劉老大你不是說要當東方海夫納麼？這麼快就變卦了？”
隨手保存書籤，關掉文檔閱讀器，劉海洋反駁道：“海夫納也結過幾次婚的好嘛？”
“你是認真的？”
“沒有，暫時還沒到那地步，”老劉微微搖頭，低聲解釋道：“我得給家裡爸媽一點兒交待。”
這種私事，外人自然不好指手畫腳，馬競拉過公文包，從裡面取出一隻深粉色紙盒，遞到對方面前，“呶，這是你要的北斗星3！粉色的，給她要的？”
“嗯，謝了！”劉海洋伸手接過，隨口感謝一句，接着順手撕開封貼，取出裡面那隻亮粉色手機，“我先看看！”
作爲前蜜蜂員工，老劉知道這款手機其實是“神船5”的馬甲，因爲顧忌翻船禁忌而改名。爲這事還被談文勝告上法庭，臨近開庭時雙方卻突然和解撤訴，也不知道馬競許給老談什麼好處。說起來，那傢伙還是手機行業的老司機，十幾年前就開網站賣手機，自稱“手機電商始祖”，到了後面卻被粗糧、蜜蜂等小字輩接連超越，只好各種碰瓷抱腿只求蹭熱度蹭曝光。
單手掂了掂，他開啓吐槽模式：“重量又增加了不少，至少得有三百克，我都感覺壓手，女孩子用就有些坑姐了吧？還有這厚度、這邊框，男版女版別是只有顏色不一樣？”
馬競不在乎地擺擺手，“嫌重就還我，又不是沒有更適合女孩子的手機，比如ase就很不錯，顏值能夠超過它的手機，還在我們的實驗室裡放着呢！”
“第二代銀眼？”
“不是，”馬競搖搖頭，繞開這個話題，解釋道：“三防手機本來就很笨重，現在多了衛星短報文模塊就更加厚重了。實際上，我們已經很努力地控制重量了，女版神船特地使用碳纖維複合材料和鈦合金，重量甚至比普通三防手機還要輕，你完全抱怨錯了對象。”
老劉搖搖頭，“嗯？終於用上碳纖維啦？爲什麼不給bp用？”
“害怕市場接受不了唄，”馬競聳聳肩，“畢竟和塑料太像了。”
和工藝麻煩產量低下的石墨烯、碳納米管不同，碳纖維的製成相對容易一些，可以用聚丙烯腈、粘膠纖維等常見纖維原料經由高溫碳化工藝大量獲得，這也是碳纖維材料大量出現在網球拍、魚竿、自行車、滑板、跑車等運動裝備上的原因。雖然還比較貴，卻不像以前那樣有價無市想買也買不到。
碳纖維具有很高的抗拉強度，本身卻比較柔軟，用作外殼及支撐材料時需要樹脂進行固定硬化製作成碳纖維增強塑料cfrp以提高剛性。而經過手機廠商持續數年的宣傳洗腦，用戶已經形成了“塑料約等於低檔貨”的認知慣性，蜜蜂移動自然不敢直接在主流機型上使用碳纖維。這次在女性版神船手機上使用碳纖維外殼，算是他們的試水之舉。
略做解釋，馬競指着對方放在腿上的手機盒，提議道：“盒子裡面有工具，沒事可以拆下來看看樣子。”
作爲三防手機裡面的顏值擔當，神船/北斗星向來重視顏值，很早就在自家手機上應用可換軟殼設計，分別對應山地、沙漠、海洋等不同場景，在顏值和功能之間取得了較好的平衡，這一設計在女性版手機上更是發揚光大，新的軟殼實用依舊，顏值卻更加出衆頗具時尚氣息。
劉海洋來了興趣，找到工具將外面的橡膠軟殼拆了下來，手機頓時瘦了一圈，屏佔比和顏值明顯上升。
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滿意，隨口吐槽一句：“還是有些厚了，邊框都能停航母啦。”
放下手中雜物，他取出盒子裡附贈的北斗年卡，摳下sim卡捏在手裡，翻過手機打開後蓋正打算裝卡，接着突然問道：“蜜蜂6/7/8不也是三防麼？爲什麼能夠做到那麼薄？而這個就這麼厚？”
馬競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盯着對方看了好久，這才指着他手裡的碳纖維複合後蓋說道：“答案就在你手裡，爲什麼還要來問我？”
低頭看看邊緣一圈卡子和橡膠墊圈的後蓋，劉海洋似懂非懂，“只是一個可拆蓋可換電池設計，不應該差那麼多啊？lg的手機也沒見有多厚。”
“不一樣的，”馬競搖搖頭，解釋道：“同樣是ip68級別的防水防塵，普通手機是在實驗室環境下勉強達標，換到現實卻不一定玩得轉。專業三防手機能在仿真環境超標通過，放到現實中同樣輕鬆勝任。而帶來這一切的，自然是更加專業更加厚重的外殼。”
“沒說的，虛假宣傳，又是一個華圾。”
“完全不是一回事好麼？還有，你又不用他們的手機，這麼跟風黑真的好麼？”
劉海洋翻了個白眼，“沒用過就不能評價了？”
“我也覺得他們的做法非常蠢，完全沒有老牌廠商該有的謹慎，”馬競搖搖頭，“不過既然人家委婉承認錯誤了，還是不要計較這些了，一切向前看吧！”
“這話可不像競爭對手的態度，”老劉歪着頭，不過還是放過這個話題，伸手打開手機。
黑色的屏幕上出現點點星光，北斗七星繞着北極星旋轉一圈，熟悉的系統桌面出現在他眼前。
啓動速度稍微有些慢，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看了眼右上角的七星北斗標誌，處於灰色不可用狀態，伸手點擊，很快看到系統提示：“未檢測到衛星信號，請移除周圍遮擋物，並將手機背後天線區域對準赤道上空。”
同爲計算機專業出身的工科汪，劉海洋對衛星終端的優勢與不足還是清楚的，明白這些產品到了車廂船艙房間等封閉場景就要抓瞎，不過他還是忍不住拿起手機在馬競面前晃晃：“這可不行，一進船艙就掉線，以後才玩什麼玩？”
馬競滿臉淡然，擡手指指頭頂，“有這塊鋼板擋着，什麼衛星都不好使。如果非要在船艙內連接北斗，可以再買個北斗盒子放艙外。”
“那還折騰什麼北斗手機啊？直接用盒子連接普通手機不就行了？”
“沒辦法，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重量減輕通常都會帶來功能損失。”
“那你們的用戶怎麼辦？要麼呆在外面玩手機，要麼另購一塊北斗盒子，這樣就兩張卡了喂！”
在昨天的“山海相連”發佈會上，馬競以蜜蜂品牌首席代言人的身份登場，隆重推出新近成立的北斗寰宇網絡綜合服務平臺，然後蜜蜂移動魏懷亮、蜜蜂遊戲許鍾、蜜蜂網絡曾學農等子公司ceo紛紛上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北斗”產品。
“北斗星3”被馬競搶先曝光，魏懷亮只得拿北斗盒子3湊數，通過這種外置北斗短報文終端，普通手機也能發送“北斗短信”，很適合驢友船員應急備用。
然而蜜蜂並不滿足於應急通訊這種低頻次應用場景，再次祭出屢試不爽的招數，連續打出人工智能和遊戲兩張牌。
利用深度學習技術，蜜蜂研究院爲蜂網開發了一款超低流量查詢應用“蜂眼快查”，通過本地解算特徵碼代替發送原圖的方式，“快查”能夠節省75%～95%的流量需求。配合同樣搭載人工智能篩選壓縮引擎的寰宇省流瀏覽器，用戶即便身在大洋深處，亦能輕鬆獲知天下事。
至於蜜蜂遊戲，更是口氣甚大地推出所謂的“寰宇遊戲平臺”，號稱要爲全世界玩家提供在山上在沙漠在海里在飛機上都能輕鬆玩的“真-全球遊戲”。只是礙於北斗短報文的“通訊速率”，這些遊戲都是弱交互的回合制卡牌推圖遊戲，遊戲體驗落後普通手遊三四年時間。
“那個蜂眼快查我試了下，感覺還可以，雖然查詢精度降低不少，但也基本夠用了，”頓了下，劉海洋幸災樂禍道：“這下子，三大運營商肯定更恨你們了。”
“他們纔沒有那麼小心眼兒呢，視頻可以離線緩存，查詢信息可沒法緩存，使用頻次上升了，最終的流量還是會很可觀的。”
“你倒是看得開，”晃晃下巴，劉海洋還是有些不太看好馬競的北斗戰略，“感覺你們走了一步錯棋，其實不該折騰這個的。”
“怎麼說？”
“太貴了呀，一條短信三毛錢，包年兩千塊，這樣的通訊成本，完全鋪不開的好麼？”
三毛一條、兩年包年只是大致的計費標準，不同運營商根據各自的運營成本以及業務形態，對“北斗短信”的要價也是略有差別，整體是在逐漸走低的。當然，無論如何，衛星畢竟比基站成本高，用北斗衛星玩遊戲的成本都比用流量來得高，更不能和wifi相提並論，也就最早期那些短信互動遊戲能夠比肩。
“沒事的，幾千塊錢而已，對漁民和驢友羣體來說完全不算事。漁民缺的是購置鋼殼大船爲其加油的錢，購置另一套設備的資金還是有的。至於驢友，即便玩窮遊也是需要一些成本的，一臺皮實好用的多功能戶外手機還是必須的，關鍵時刻能救命。”
“他們纔多少人啊？全國才30多萬艘海洋漁船，出海漁民又能有多少人？驢友就更加少了，大多數人還是會向他們一樣，習慣去知名景點看人。照這樣玩下去，你們什麼時候才能收回成本，小窄重垂也不是這麼玩的啊！”
所謂小窄重垂，指的是小衆市場、細分市場、重度運營、垂直佈局，這是創業觀察家總結外賣平臺、網絡打車、共享單車、共享充電寶等熱門項目的發跡規律後提出來的所謂互聯網創業新趨勢，藉此反覆鼓勵創業者“做細分領域殺手，讓巨頭無隙可乘”。
“目前來看，衛星通訊的確有些小窄重垂的意思，”馬競點頭又搖頭，“不過還不夠重垂，等我們讓寰宇平臺接入bgan、舒拉亞、二代銥星，再建成自己的低軌道通信衛星網，把用戶擴展到全世界，你再這麼說也不遲。”
老劉眨眨眼睛，“銥星不是已經破產了嗎？還有另外兩個是什麼鬼？”
“原先那個野心太大的銥星的確是破產了，現在這個專注於野外通訊的銥星活的還不錯，07年時還提出二代銥星計劃，僱傭spacex替他們放衛星。至於另兩個，bgan是海事衛星寬帶的簡稱，當然實際上一點兒也不寬，而舒拉亞還有個名字叫歐星。”
一說海事衛星、歐星，劉海洋立即秒懂，“我暈，你們的野心還真大，這是要對標google和fac的節奏哇？”
爲了更好地發展用戶，谷歌搞了氣球計劃（projectloon），臉書弄了太陽能無人機aquila和互聯網衛星amos-6，不過進展都不是非常順利，尚處在早期階段。
聽見這話，馬競微擡下巴，“還不能有點兒夢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