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佳怡撇撇嘴，“都是你自找的，又怪得誰來？還是想想如何收場吧！”
馬競不以爲然地搖搖手，“這事用不着我插手，他們自然會處理好，咱們只需要等結果就行。”
“真的沒事？”
“沒事，”馬競很肯定地再次確認，“咱們可是外商誒！有什麼好擔心的？”
湯佳怡當然懂他的意思，要是事情鬧大，蜜蜂取消籌建中的組裝工廠，其他摩拳擦掌的手機企業也會因此變得謹慎起來，最後倒黴的還是當地人。
不過這種腔調卻讓她想到了曾經的陳年舊事，感到不爽當即懟了回去：“嘁！外商和外商也是有區別，你以爲你是沃倫-安德森啊？”
2010年，印度一家法院審結一樁陳年舊案，判處八名印度人兩年有期徒刑，頓時讓這個世界側目。這八人都是美聯碳（unioncarbide）印度公司的高管，這家企業旗下化工廠在1984年發生泄露事故，先後導致數萬人死亡、幾十萬人患病致殘。
作爲被寫進內地中學教科書的史上最嚴重的化工事故，而且是明顯的責任事故，卻在26年後做出如此之輕的判決，雖然有法律條文有漏洞、美聯碳早在1989年就與印度達成4.7億美元賠償協議、美聯碳在2001年被美國陶氏化學（dow）兼併等原因，同樣無法忽視這家企業背後美爹的影響力。
這回輪到馬競不爽了，“你想到哪裡去了？是我們的店鋪被人砸了，我們是受害者好麼？不要把我和那幫要錢不要命的混蛋傢伙混爲一談。”
湯佳怡看似信服地點點頭：“是啊，你也就是在遊戲裡面打了幾個npc而已，真得不算什麼。”
馬競翻了個白眼，順着她的話頭說道：“既然你這麼認爲，晚上的活動我就不去了，我也覺得待只酒店打遊戲更加適合我，沒準還能刷新幾個排行榜。”
話說出口，人家卻也是毫不退讓，當即撂下話來：“不去就不去，反正最着急的肯定不是我！”
這也是實話，身爲流量擔當的馬競要是缺席活動，今晚的上影節蜂影之夜絕對要失色不少。活動沒有人氣、缺乏曝光，到時候吃虧的還是身爲幕後老闆的某人自己。
說起來，電影公司舉辦這類活動的目的，自然是把還未上映的影片推廣給媒體記者，再由後者講信息傳達到讀者觀衆。但在媒體記者眼中，未上映電影着實沒啥可說的，明星大腕纔是吸引他們的目標——這年頭不管紙媒網媒還是電視廣播，都知道有明星就有流量，有流量就有雞腿的道理。
所以電影之夜就變成一場交易，電影公司辦活動曬明星搭售新電影，記者朋友拍照片寫報道順便宣傳電影，大家各取所需倒也相安無事。
偏偏蜂影是互聯網電影公司裡面的異類，他們的電影之夜一直缺乏看點。雖然這幫傢伙手上不乏高成本大製作，奈何不像樂事影業、阿貓影業、奇異果、油庫影業那樣熱衷於積攢明星陣容，活動現場只有菜鳥新人和金牌配角，記者們實在不知道該拍什麼該寫什麼。
因爲馬競確定要出席今晚的活動，主辦方收到了不少媒體索要入場函的郵件，除了娛樂記者，還有不少財經和科技記者跑來湊熱鬧，若是某人到時候失約不去，這幫人鐵定會跑掉不少。
不過馬競卻不擔心這些，風輕雲淡地擺擺手，“放心，今晚的主角根本不是我，只要‘流浪’團隊按時出現砸冰雕，記者朋友們肯定不會有意見的。”
今天中午，蜜蜂影業突然在官方圍脖上發佈消息，通知了兩件事情：一是經過數據彙總，《流浪地球》的全球全球票房已然突破35億元，正式超越星爺電影《美人魚》的33億，登頂華語電影票房總榜冠軍。二是他們將要爲這部電影舉辦慶功會，時間就在今晚，與“蜂影之夜”合辦。
暑期檔開始到現在，一衆國產片紛紛延續去年夏天的萎靡狀態，票房各種悽慘，要不是“流浪”硬頂一衆美國大片取得27億內地票房，力保國產影片票房份額過半，媒體們肯定會驚呼質問“暑期檔再次‘中暑’，國產電影怎麼了？”
現在倒好，有這部電影“爲國護盤”，有關方面自然要大加褒揚，連央嬸人報都對這部電影大加讚賞，地方媒體和網媒們再是不想報道，也得跑來看一眼，不然就太沒敏感性了。
聽見他說起砸冰雕，湯佳怡也不由有些好奇，張口問道：“對了，冰雕上的數字是多少呀？”
今天是6月18日，父親節、狗東年中購物節，同時還是星期日，正是全球人民看電影的高峰期。票房數字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誰也說不準最後會到多少，蜜蜂影業乾脆以此爲噱頭搞了個“普天同慶砸冰競猜”，表示將送給最準的網友將會一輛特斯拉modelx電動汽車，其他參與者也能得到bbq筆記本套裝、pt2遊戲機套裝、蜂遊會員、蜂視會員、電影周邊等獎品，着實是出了一把血。
馬競嘿嘿一笑，“他們準備了九十多個數字，到時候看實時票房是多少，現場擺數字。反正現在大部分國家的計票系統都已經聯網了，獲取實時票房並不困難。”
聽她說要用實時數字，湯佳怡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那些猜36億、37億的孩子果然要悲劇，讓我先心疼他們一秒鐘。”
“沒辦法，”馬競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就是這麼得實誠，有一說一。”
湯佳怡眯眼笑看對方，“那你覺得，電影的最終票房會有多少？”
馬競伸出右手手掌，表情滿是淡定：“怎麼着也得上十億美元吧，不然怎麼好意思說是票房大賣。”
腦子裡換算好匯率，湯佳怡忍不住打擊道：“口氣也太大了吧？現在才35億，剩下30億你到哪裡去找？”
“國內市場還有潛力，票房走勢依然穩健。海外只在日韓東南亞還有歐洲實現了大規模上映。北美那邊還在攢口碑，等到票房真正爆發，完成目標其實很簡單。”
“嘁，大話誰不會說？”湯佳怡還是感覺他有些飄，“不要以爲在本土打敗了一些好萊塢電影就天下無敵了，北美觀衆的排外可是出了名的，到了人家地盤上，妥妥是被變形金剛、神偷奶爸、猩球崛起、蜘蛛俠、汽車總動員吊打的節奏。對了，還有呂克-貝鬆的千星之城，這個也算是太空題材，大導演、名ip、2億美元鉅製特效大片，標準的勁敵模板啊！”
馬競搖搖頭，“我可沒說過天下無敵的話，這不正老老實實小規模點映，一點點挖掘用戶積攢口碑麼？”
眼見對方不說話了，馬競半是解釋半是傾訴地說道：“這部電影現在已經賺到了錢，剩下的就是賺多賺少的問題。其實我對北美市場的期待並不高，不求盈利有多少但求票房足夠高，哪怕長線放映票房都被院線吃下，我們也可以通過遊戲、周邊玩具賺到錢。對了，還有接特效單子，逸快這一年來就接了很多場景構建、人羣模擬一類的分包合同，工作量度排到了明年。”
“這一點上，蜂影和歐羅巴影業那種單純的電影公司完全不一樣，他們爲了最大可能攫取票房收益，走的都是高密度宣傳、大規模開畫、快進快出的路線。但問題是現在的娛樂方式越來越多，觀衆注意力分散地很厲害，這條路對原創ip電影來說越來越難走，以後很可能只有續集電影才能玩大規模開畫，畢竟自帶觀衆不怕沒人看。”
“照你這麼說，豈不是免費更好，直接把視頻資源丟給p2p網絡，看多人多，還不用花錢宣發。”
“不做宣傳，單靠用戶偶然發現、自發傳播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這樣效率實在太低，我後面還有一堆項目等着，實在是等不及。”
“怎麼着都是你有理，行了吧！”
“本來就是這樣，”馬競看了老婆一眼：“你以後要是還打算投資電影，一定要注意這個問題。怎麼宣傳無所謂，關鍵是要促成觀影，不然都是浮雲。就像某些電影，用了一堆流量擔當，網絡話題果然各種火爆，可惜等到上映卻沒幾個觀衆，就算真有粉絲跑去買票，很多也會在上映前搞退票鎖場，那樣還不如不找他們。”
湯佳怡眉毛一挑，“鎖場？”
“提前買票鎖定場次，這樣電影院就不能隨便砍排片了。”
家裡就有高標準放映室，湯佳怡已經有好幾年沒去電影院了，當下也是驚訝不已：“還可以這樣？”
“嗯，你去那些明星貼吧裡面看一眼就知道了，這東西完全是公開在做，預售鎖場推高首映排片、臨近下映更要鎖場保排片，還有人專門統計進度公佈排名不停督促，也不知道是真粉還是節奏黨。”
“那電影院就讓他們鎖？”
“看情況，電影院通常不做理會，反正冷門時段放啥電影都沒多少票房。不過要是碰上熱門影片，就會推說設備壞掉取消排片，改爲全天放映熱門電影。還有的電影院嫌麻煩，乾脆不改排片直接放別的片子。”
“這不就是偷票房麼？”
“是啊！”馬競點點頭，“要不是有人偷票房，我也不會關注到這東西。和偷票房相比，鎖場其實不算什麼，就怕電影院把兩個東西結合起來，那就噁心人了。”
蜜蜂影業被偷票房，身爲間接股東的湯佳怡也會利益受損，當即追問道：“被偷了多少？”
馬競搖頭，“不知道，只能從場次數字上看到有偷票房，卻無法判斷偷了多少。”
時至今日，影院放映系統和票房系統都已經實現聯網，各自記錄的放映場次要是出現明顯差異，就能斷定出現了偷票房現象。至於是把票房挪給其他影片，還是手寫影票眛下全部票房，那就不得而知了。
“全國四萬張銀幕，每天放映20萬場電影，根本管不過來。”
“那就這麼放任着？”
“差不多吧，”馬競也有些鬱悶，“雖說電影法有罰款內容，不過地方電影局的人手不足，還沒把罰款武器用起來，頂多是發現以後拒絕繼續合作。現在有說要給電影院裝攝像頭數人頭，情況應該會慢慢好起來。”
通常情況，被偷票房的都是好萊塢電影，一來這些電影足夠熱門，觀影需求較大；二來製片方遠在海外，跨國官司不好打；三來電影院有放映國產電影的鼓勵指標，影院產出的國產電影票房超過66%，則返還這部分票房對應的5%電影專項資金，總票房一定的話，國產票房越高收益越好，影院輕易不會動這塊。
不過要是電影院使用手寫影票不入賬、賣套餐轉移利潤這些方式，就無所謂國產進口了，妥妥的偷到就是賺到。《流浪地球》遇到的偷票房便是種情況，隨着大量三四線地方院線乃至鄉鎮影院加入放映序列，手寫票、套餐票、過道票等偷票房方式陸續出現，給蜂影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看到老婆滿臉吃了大虧的表情，馬競伸手敲了對方額頭一下，“行了，別這樣。這些跑冒滴漏的問題一天不解決，你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白了對方一眼，湯佳怡嘆了口氣，“我就是感覺有些不甘心，電影還真複雜。”
“你把這些額外損失看成是必須的渠道成本，也就能想通了。咱們自己的電影院畢竟數量有限，必須藉助其他人的力量，自然要接受終端控制力下降、被人佔便宜的問題。這還只是放映環境，電影行業裡的彎彎繞多着呢，你老公我也是交了不少學費才走得到今天，以後多學着點兒！”
湯佳怡張了張嘴，正打算懟回去，機艙廣播忽然響了起來，空姐語氣溫柔地通知他們，飛機即將飛抵虹橋機場，請回到座位上繫好安全帶。
聽見“虹橋”兩字，她忽然想到一個人，“對了，你說咱們會不會遇到虹橋一姐？”
馬競正在系安全帶，聞言略微停頓這纔想起她說的是誰，搖搖頭，“應該不會吧，這幾天各路明星匯聚，她應該在蹲其他人。”
那姑娘是位“集郵愛好者”，不過熱衷收集的卻是自己與明星的合照。因爲合照的明星足夠多，她自己也變成網紅，反倒成了明星求合影蹭關注的對象，世事之奇，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