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玻璃水跡淋漓，杯中茶已溫涼。
看完歐媒的報道，湯佳怡打消了不少疑慮。
其他的且不去說，機器對特殊工作者的擠出作用着實打動了她，覺得應該試上一試。
但在點頭之前，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記得管好內容尺度，之前查封三俗娛樂公號讓背後投資人損失十個億，我可不想咱們也來這麼一出。”
“放心，不會的，”馬競伸手拍拍她，自信滿滿地說道：“老虎和蜜蜂都有內容風控部門，知道什麼東西能說、什麼東西不能碰，不會出問題的。”
湯佳怡尤不放心，“那些公號作者也都是傳媒圈的老人，不也照樣翻車了？”
“那不一樣，”馬競搖搖頭，“他們主要是的粉絲太多……”
正說着說，拿在手裡的屏幕突然發出兩聲清脆的“叮叮！”
低頭瞥了眼屏幕上的新郵件通知，聯想到當前時間，湯佳怡很快猜到來的是什麼，“北美票房出來了？”
低頭打開郵件，馬競點點頭：“出來了。”
兩地有十幾小時的時差，等北美院線聯盟統計好票房，魔都這邊已經是次日下午。
按照之前制定的發行策略，《流浪地球》在本週正式擴大上映規模，剛剛過去的24日又是每週票房高峰的週六，湯佳怡很好奇自家電影能夠瓜分到多少，當即開口問道，“撈了多少？”
馬競一臉淡然：“4500萬，本週第二。”
當老闆的，自然知道大概的匯率是多少，湯佳怡頓時笑了起來：“接近三個億，果然還是老美有錢。”
“僥倖僥倖，”馬競朝着東邊拱拱手，“都是同行襯托得好。”
“嘿，派拉蒙可不想當這個同行，‘變五’票房是多少？”
“4700萬，本週第一。”
湯佳怡點點頭，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意外，這部“變形金剛電影宇宙”的開山之作並不順利，首映日票房、工作日票房都不理想，口碑和上座率雙雙創下新低，165分鐘的片長又明顯影響排片，首周成績不如往昔理所應當。
唯一讓她感到遺憾的是，自家居然因爲兩百萬之差丟掉了觸手可及的周冠軍。“可惜了，就差兩百萬啊，要是能夠拿到周冠，就能好好宣傳一波，無論北美票房還是內地票房都能增加不少。早知道會這樣，哪怕買票房也要把這道坎跨過去啊！”
“嘁！”這回輪到馬競嗤之以鼻了，“女人啊，就是頭髮長見識短，信不信咱們這邊剛買票房，那邊就被cbs爆出來大肆宣傳？”
眼見對方面色轉冷，馬競放緩語氣，“放心，兩部電影的質量差距太大，咱們只要不犯錯誤就必然可以坐看‘變五’變成‘美版圍城’。可要是急功近利授人以柄，‘流浪’就會變成‘美版三槍’，那就得不償失了。”
2009年，集結衆多港韓明星，投資1.5億的《十月圍城》上映。爲了保證票房大賣，佔據一半投資比例的幾大地方衛視紛紛發動旗下媒體資源，狂贊本片、貶損對手，對國師新作《三槍拍案驚奇》各種嘲諷挑刺。奈何自家電影同樣不給力，兩部影片最終雙雙未能突破3億票房，前者鉅虧數千萬，後者小賺幾百萬，算是雙輸。
國內電視臺畢竟還要顧忌臉皮，老美那邊的電視臺網可不會在意這些。尤其是派拉蒙、迪士尼等六大電影公司，它們都已經完成傳媒集團化整合，在宣傳推廣、抹黑對手、電視放映等方面能夠得到兄弟單位的默契配合，實力和底蘊無比強大。
派拉蒙影業有mtv、喜劇頻道、兒童頻道、tvland等無線和有線頻道這些同屬viacom維亞康姆旗下的“兄弟”，必要時“叔叔”cbs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也會施以援手。2005年，cbs和viacom拆分獨立經營，但控股股東同爲全美娛樂公司，關係始終沒有斷絕。
“你呀！”湯佳怡不以爲意地撇撇嘴，“我發現你的膽子是屬氣球的，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在共享女友上那麼激進，面對派拉蒙卻各種認慫。不好直接出面，有獎觀影總沒問題吧？”
“糾正一下，”馬競拍了拍妻子左腿，“自始至終我都沒提‘共享女友’，這個詞容易讓人想歪，雖然傳播力驚人，卻也容易引起非議。”
“至於電影方面，有獎觀影不是不可以，不過這周不行。咱們已經把派拉蒙的臉打了，要是把最後的遮羞布都給撕了，兩邊可就不死不休了，少不得會被人新仇舊恨一起算。”
因爲派拉蒙的業績長期沒有起色，維亞康姆管理層曾經爲其尋找買家，當時談了三家：萬噠影業、度娘影業、蜜蜂影業——度影和蜂影只是陪太子讀書，真正的意向買家是大手筆收購傳奇影業的萬噠影業。兩邊都已經開始談股份比例了，維亞康姆的控股股東全美娛樂卻出面叫停此事，導致“收購六大”的小說情節未能變成現實。
“怕什麼？派拉蒙不過是冢中枯骨，以蜜蜂在北美的影響力，根本不需要害怕他們。”
“的確，”馬競點點頭，“單純一家電影公司並不可怕，問題是它背後還有維亞康姆、cbs以及mpaa，爲了區區一個周冠軍就得罪這麼一大幫人實在划不來帳。”
今日之“六大”由曾經的八大電影公司合併縮減而來（雷電華、聯美、米高梅合併銷號，迪士尼強勢入局），且都是mpaa美國電影協會會員。mpaa的職責主要是遊說國會山、打擊盜版、電影分級。雖說由其組織的cara分級委員會成員都是中立的家長代表，但“六大”的電影更容易拿到pg-13級，卻也是不爭的事實。
爲了吸引更多青少年走進電影院，電影公司在製作發行犯罪片、恐怖片以外的影片時，都會積極爭取pg-13甚至g的分級，爲此不惜裁剪影片內容，把可能導致分級提升的擦邊球都剪掉。美版《流浪地球》比國際版短兩分鐘，便是爲了避免被分入r級（17歲以下需要監護人陪同）。
“流浪的核心賣點是逃離太陽系時經歷的各種天災地難，降低戰爭場面的血腥度倒也影響不大。不過，”馬競兩手一攤，“蜜蜂后面還要繼續製作並出口影片，自然要入鄉隨俗守人家的規矩。再說，這段時間不少人在媒體說咱們在傾銷電影，所以還是低調一點兒，猥瑣發育就好。”
北美院線的票房分成並不固定，越往後院線得到的越多。此舉本來是爲了鼓勵影院長線放映“衝奧”文藝片，如今卻被蜜蜂旗下托馬斯影業“鑽了空子”：“流浪”發行協議約定的製片方分成比例遠低於首週上映的“變五”，上座率相同院線必然對多放前者——低分成讓院線賺更多。
要不是好萊塢大片上映時都會簽署排他條款，發行商通過“補貼”和“獎勵”院線的方式，規定一定區域一段時間只能放映指定影片，“變五”首周票房能不能上三千萬都是未知數。
饒是如此，面對不斷走低的上座率，各地院線商也會陸續激活退出條款，騰出銀幕用來放映其他電影，低分成比例、人氣也不低的“流浪”無疑會是他們的首選目標。
不說還好，馬競這邊提起分成，湯佳怡頓時火冒三丈，轉身瞪了他一眼，“要是按照九成分賬比例，這三億票房差不多都是咱們的。現在倒好，一個小目標就這麼被你送人情了。”
“不可能的，外國影片要那麼高的比例，院線直接就拒放了，”馬競搖頭，“培養市場嘛，當然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好萊塢電影當年也是這麼來的，先是低價賣斷，再是13%低分成，然後提到25%，現在打算拉到全球同步的40%，中影大爺在不願意，估計也得讓一點。”
“嘿！照你這麼說，咱們這還是反攻北美爲國爭光了！”
“可當不起，”馬競單手把屏幕插回到筆記本上，搖頭否認：“這只是一門生意，不丟臉就好。”
湯佳怡笑着捶了他一下，“這話你敢不敢拿到明晚的閉幕式上去說？”
明天晚上將會舉辦電影節閉幕式並頒發主競賽單元獎項，雖然《流浪地球》根本沒有入圍，但“流浪”劇組隨手打造的“冥王星上”卻入圍了動畫片單元，同樣有資格取走閉幕紅毯。
當然，就算沒有這層理由，主辦方也會想辦法把他們請到現場去的，北美票房如約爆發，有望助推“流浪”獲得50億票房，劇組最近可謂是火到沒朋友，別人自然對他們的人氣有想法。
馬競搖頭，“我又不傻，當衆說這些做什麼？”
“對了，”想到自家那部動畫短片，湯佳怡開口問道：“冥王星這次能獲獎吧？”
“必須的，要是再空手而回，明年就不來了。”
聽他這麼說，湯佳怡忍不住嘆息：“可惜了，短片單元是今年才設立的，影響力有限的很，當初要是做成長片就好了。”
“嘿！就因爲短片沒影響力，咱們纔可能拿到獎。換成動畫長片，妥妥被‘摯愛梵高’吊打。”
幾年前，身爲梵高粉絲的女導演多洛塔-科別拉（dorotakobiela）發起一個項目，想要用油畫電影的形式爲這位偉大畫家創作傳記。她的呼籲得到熱烈響應，最後從5000多位申請者中選出125人，這些人用了三年時間創作大量油畫，再用cg技術把它們串聯起來，再配上人聲形成一部95分鐘的懸疑動畫電影，命名爲“lovingvincient（摯愛梵高）”。
整部影片保持着濃郁的梵高油畫風格，“藝術”味道透屏而出，整個展映期間的人氣和口碑都甩其他入圍動畫片幾條街。相較之下，蜂影那部“冥王星上”劇情平淡、畫風常見，只是勝在故事創意，就算拉長成長片，也是沒法與之相比的。
嚴格說來，因爲油畫載體的限制，“梵高”也不是沒有缺點，過於風格化、細節匱乏、缺少層次感等等。然而這羣油畫愛好者硬是把形式感做到了極致，讓人下意識忘掉這些問題，主動爲其點贊。
湯佳怡看過那部電影，聞言也是皺眉點頭，“好像是的，除非咱們也拍一部水墨畫版本的‘大師齊白石’，纔不然還真打不過。”
她只是隨便說說，不想馬競忽然應了聲：“好主意！這個題材可以做。”
“啊？”湯佳怡被嚇到了，“真要拍啊？不怕賠錢？”
“梵高”獨特的題材畫風把大部分普通觀衆攔在外面，院線票房肯定樂觀不起來，只能指望電視、網絡、光盤等渠道慢慢回本。這一點同樣適用於“齊白石”，想讓普通人接受水墨電影同樣頗爲困難，收回成本更加困難。
“應該不至於賠錢，”馬競搖搖頭，“時代畢竟不一樣了，當年上美影當年拍攝‘小蝌蚪找媽媽’、‘山水情’採用逐幀手繪是因爲技術所限不得不爲，我們現在完全可以用cg技術做到類似的效果，就跟之前的‘織女傳’一樣。現在還有ai輔助，成本和效率好了不少，一年時間應該能夠拍出來。”
見他越說越認真，湯佳怡忍不住擡頭看向丈夫：“你是認真的？真要拍水墨電影？”
“當然，”馬競點頭，“1988年‘山水情’問世，此後30年再無水墨電影，現在拍、明年放，卻是恰到好處，還能和張導地新片產生聯動。”
湯佳怡發現找不到反對的理由，只好說道：“好吧，隨便你們折騰吧！”
“怎麼能說是折騰呢？我可是很認真的。”
“哦，那你打算拍什麼故事？”
“還沒想好，”馬競爽快承認問題，伸手抱住妻子，腰胯用力霍然站起，轉身把她放在猶有餘溫的沙發上，低頭說道：“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去體驗中心那邊看看，你去不？”
湯佳怡跟着站起來，“又去看你的‘氣功班’？”
蜜蜂研究院的“bmi接口通感聯覺技術實現”一出，果然引來國內外同行的極大關注，各種參觀申請、交流邀請絡繹不絕。爲了一勞永逸解決衆人的問題，蜜蜂索性邀請腦機專家和武術、氣功愛好者齊至滬海，現場體驗這項跨領域新技術。
因爲參與者每天的活動便是戴上設備、靜坐感悟，尋找“氣感”與“內視”，即便明知不是一回事，大家還是將這項活動戲稱爲“蜜蜂氣功班”。
“嗯，”馬競應聲，“上午優化了一組參數，去看看效果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