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熄火，張斌拔掉鑰匙推門下車。
還沒走到車尾，他就見後車門被人推開，自家女兒扶着中柱要往外鑽，連忙開口制止：“哎！停下停下！你現在看是傷號，怎麼還能像以前那麼毛躁？要是有個好歹怎麼辦？”
張許瑤嘟着嘴，小聲告饒：“爸！我的腿都好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坐輪椅了吧？好羞恥啊！”
爸爸兩手一攤，“你跟我說沒用，這可是太后大人的懿旨，我也違抗不了。”
“太后”的叫法都是跟女兒學的，老張的反抗精神可比小張差太多，他可不敢當面喊出來。
不過小張也只是過過嘴癮，讓她硬頂自家老媽卻是不敢。當下只得鬱悶噘起小嘴，看到爸爸從後備箱取出輪椅打開面前，只得伸腿挪了過去，然後被推着朝酒店大門行去。
聽見輪椅動靜，不斷有人扭頭朝這邊看來，發現上面坐着一位妙齡女子，更是個個露出同情不忍之態，輪椅上的張許瑤臉頰發燙，只得儘量低下腦袋掩飾尷尬……
好吧，這些都是張許瑤自己腦補的畫面。實際上即便有人注意到她，也很快就扭過頭去，根本沒人會盯着猛看，她的害羞和難爲情純屬自作多情。
酒店二樓宴會大廳被蜜蜂集團包下，用來舉辦慶功宴。
慶祝的事項有三件，《閃光少女》以1.5億票房全線下映是其一，《流浪地球》攜9億美元全球票房榮耀收官是其二，最後則是盤點表彰蜜蜂應急事務小組。張許瑤是“閃光少女”網宣大使之一，又是九寨地震的親歷者，和第一、第三都能扯上關係，因而收到籌備小組的邀請。她這段時間正因爲老媽的強力管束而坐困愁城，接到請柬自然是果斷應下要來赴宴，許老師再是不願，也只能拜託張爸把她送過來。
電影已經結束放映，無需繼續宣傳炒作，所以蜂影並沒有大張旗鼓遍發通稿，就連門口橫幅都懶得拉。對“急事小組”這個內部跨部門溝通機構的表彰獎勵也是私下進行，所以纔有了今天這場三合一的內部慶功宴。他們租下本地最大的宴會廳，直接把所有人擱到一起。
其實按馬競的意思，蜜蜂自己的食堂有地方有廚師，食材質量也有保障，完全可以關起門來自己搞。不過這個想法剛說出來就被湯佳怡無情鎮壓，蜜蜂入選世界500強，這傢伙就沒安排慶祝直接散了一波紅包了事，這次某人又要摳門，她卻是怎麼也不願答應。要真按他說的做了，別人還怎麼看蜜蜂？怎麼看他馬競？
當然，這些小分歧卻是無需對外人言明，出現在慶功宴現場的湯佳怡長裙典雅、妝容精緻、言笑晏晏，挽着自家丈夫臂彎穿行在一桌桌員工與合作伙伴之間，笑起來很是親和。
扭頭見到張斌父女，她很快便和麪前之人禮貌告辭，拖着馬競過去打招呼。
爲了配合晚宴氣氛，馬董被妻子逼着穿了套薄西裝，修身的剪裁完美凸顯他挺拔強壯的身材，配合重新修整過的圓寸髮型，看起來很有幾分男神氣質，始終吸引着衆位女賓的目光。
張許瑤也不例外，和兩口子打過招呼，她又仰頭盯着馬競許久，這才笑着建議道：“競哥你乾脆就這樣別留長了，我發現圓寸纔是最適合你的髮型呀！圓寸配西裝妥妥的男神啊！”
後者聞言卻是笑着搖頭拒絕，“還是算了吧，我覺得還是原來那個更加適合我。”
“不要啊！”張許瑤連忙制止，一臉不解道：“現在這樣就很好，爲什麼要走回頭路？”
“原因很簡單，”馬競伸手摸兜，取出金邊眼鏡打開戴在臉上，衝對方擺出一副中老年磚家常用的側身抱臂姿勢，微壓下巴低聲道：“畫風有衝突。”
“嘁！又是這個，”小張老師因爲自學編舞的關係，看過一些肢體語言方面的資料，這個動作卻是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抱臂很不友好的，會讓你看起來很傲慢很防備。還有這副眼鏡也有問題，換一副更適和寸頭的鏡架，看起來就會好很多，再說你又不近視……哎哎！爸我還沒說完呢！”
推着女兒的輪椅走到一邊，老張同志這才低頭湊到她耳邊低聲提醒，“人家有專業形象顧問，會不知道這些？你個半瓶水還是別亂晃盪了！”
仰頭看着爸爸，張許瑤還是有些不解，“我說錯什麼了麼？”
“你沒說錯，但那些都和馬競的情況不符，不能生搬硬套。以後別提這方面的建議了，知道不？”
抱臂姿勢的確傲慢、優越、對抗的潛信息，看起來不是很親和友好，但這個姿勢同時也傳遞着自信、獨立與昂揚的情緒，用在介紹比賽選手、業內專家上面，就會非常合適。經過十年時間的持續學習和仔細包裝，馬競已然坐穩了IT專家、技術型企業家的位子，放眼全球也是鳳毛麟角甚至獨一份的存在。男神圓寸什麼的偶爾爲之還好，固定形象還是要回到比較傳統的分頭，特別是左偏分上面。
作爲個人形象重要組成部分，名人的髮型都是經過專業設計和打理的成果。不過影視歌體明星傾向於追趕潮流甚至引領潮流，而政商人士則傾向於保持傳統擁護經典，很少會在形象上打破常規，也很少會像文體明星那樣頻繁改變外形，以免給公衆和支持者造成理解障礙。特***幾十年如一日堅守着左偏分發型，只是隨着年齡變化略作調整以適應越來越高的髮際線，他的前任黑人總統的圓寸髮型也是從大學畢業留到了卸任。
“嘁！”張許瑤再次嗤笑出聲，打斷了老爸的諄諄教誨，“什麼保守穩健經典傳統，還不都是‘老男人審美’？商界和政界充斥着成功老男人，然後他們的審美也就成了兩個領域的通行規則。競哥之前把老氣分頭剃掉，我還以爲他終於看破要發出年輕人的聲音，想不到最後還是回到了老路上面。”
“沒辦法，太不合羣終究不是什麼好事，”張斌顯然不想和自家女兒爭辯這個話題，擡眼看了看，低頭問道：“你的桌位在哪裡？”
“等下，我看看，”後者拿起手機看了眼，舉起來給父親看到，“在這裡。”
桌子上沒有擺放名牌，但是特邀嘉賓們的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畢竟稍後還有表演乃至發言環節。
靠着室內導航，張斌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地方。視線掃過全都是年輕人，姑娘小夥面對而坐，看女兒和他們熟稔地打着招呼，應該都是熟人。
事實也是如此，這一桌都是“閃光少女”的網宣大使。因爲主打二次元和古風音樂，“閃光”將宣傳重點放到二次元觀衆當中，聯合2站舉辦主題宅舞大賽，獲勝者將授予“網宣大使”的頭銜，享受諸多獎勵和福利。最終的結果也是不出所料，一路殺到最後的普通愛好者少之又少，絕大部分獲勝者都是提前邀請的知名舞見，都是時常出沒各大漫展遊戲展的熟人。
把輪椅推到少了椅子的空位裡，又幫忙調整好高度，張斌低頭囑咐幾句，又拜託兩邊賓客幫忙照看着，便扭身離開去找屬於他的位置。
見老爸走開，張許瑤輕舒口氣，扭頭湊到右邊妹子耳邊小聲問道：“貓貓，你怎麼也來了？”
這是一位圓臉妹子，扎着雙馬尾、戴着一副圓框眼鏡，穿着一條娃娃領淺粉連衣裙，看起來萌萌的很有親和力。聽見這話她卻是皺起小眉頭，“怎麼着，大王你能來，就不許我來？”
“沒有沒有，我不是那意思，”小張連忙搖頭，“你不是還要上班麼，就這麼趕過來也太辛苦了？”
作爲老師她有兩個月暑假，旁邊姑娘卻有一份IT公司文員的工作，週六都要加班，時間卻是要緊張很多。之前合作共舞，張許瑤還去她們公司看過，對此知之甚深。
看看身邊這位朋友，圓臉姑娘輕嘆口氣，悄聲道：“沒辦法，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辭職了。”
“啊，”微微有些驚訝，張許瑤很快反應過來，“辭了也好，以後再找你一起玩，應該不會說沒時間了吧？”
大部分舞見和COSer都是興趣入坑、業餘起步，等到打出名氣有了流量，就會有商家找上門，廣告贊助、漫展出場、周邊籤售，幫你講流量變現賺錢花。看到收入豐厚，很多人會就此轉型職業，以便獲得更充裕和自由的時間。貓貓顯然也走上了這條道路。
和感到欣喜的張許瑤不同，貓貓顯然還有些擔心，“當然有時間，我現在窮得就只剩時間了，還指望着大王你能多多提攜呢！”
自由職業聽起來瀟灑，實際是卻是吃喝由天，能不能賺錢養活自己有着很大的不確定性。成名演員熱衷報考話劇院、過氣明星沉迷黃賭毒，也和這種不確定性有關。
“這是當然，”張許瑤拍胸脯大包大攬，“來當我們Y2手機的代言人，我給你銷售提成！”
聽見這話，貓貓卻是忍不住翻起白眼，“敬謝不敏了，要是白拿工資不幹活不打卡我可能會有點兒興趣。”
“想得美！我自己都是薪水小偷，怎麼可能容忍別人偷我的薪水？”
“對了，”張許瑤手指東方問道：“沒記錯的話，貓貓你以前去過對面，那些證件都還在吧？”
“嗯哪，”後者點頭，“我就去過那一次，問這個做什麼？”
“我這裡有一套世大運的門票，”拍拍輪椅扶手，前者鬱悶說道：“現在出門不方便，索性給你好了。反正你現在有充裕時間。”
可惜人家卻不領情，“奧運會、世錦賽我都不怎麼追，大學生運動會有啥看頭？你也是錢多了燒的，居然買票去看這個。”
“沒花錢，別人送的，”張老闆笑了笑，“他們那邊瞎折騰，門票銷售成了笑話，免不了要低價派送一批，然後有供應商送了我一套。怎麼樣？要去的話，我還可以贊助你往返機票哦。”
“還是算了吧，”貓貓繼續搖頭，“那邊也就那樣，同樣的風景內地也不是沒有，跑過去要是再碰到衝動司機怎麼辦？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掛了。”
“好吧，”人家都這麼說了，張許瑤自然沒法再勸，換了個新話題，“那你這次在鷺島呆多久？”
“不好說，短則一週長就沒數，要是和2站談妥了，接下來怕是要在鷺島待兩三個月。”
“2站九週年慶典？”張許瑤嘆了口氣，拍拍右邊褲腿，“我是不行了，這次就看你們的了。”
“嗯，你就看好吧，”貓貓點點頭，接着湊過來低聲問道，“對了，打聽個事？”
張許瑤拿起一塊哈密瓜送進嘴裡，隨意問道：“什麼？”
“圈子裡面都在傳，2站打算揮舞資本大棒，把B站和A站都給收購了，連新名字都起好了，就叫2BABA。”
“二爸爸？這是什麼鬼？”張許瑤笑得花枝亂顫，差點被牙籤扎到嘴。
把肇事牙籤丟進吐骨碟，她直起頭來看向對方，“這麼搞笑的名字，一看就是假消息，虧你還會相信。”
“不敢不信呀，”貓貓眨眨眼睛，吃了塊牙籤穿着的小西瓜，“有雅虎分拆改名阿里他爸（Altaba）的先例在前，再奇怪的名字我也能夠接受。再說，打不贏就吞併，不是網絡公司的最喜歡的招數麼？”
輕輕搖頭，張許瑤說到：“你要說小黃小橙將來會合並我是信的，畢竟它們背後投資人都想着儘快結束燒錢擴張，圈好用戶開始賺錢。2BA合併卻絕無可能，A站不停換老闆搞的烏煙瘴氣，這邊看不上要；睿站欣欣向榮，不可能輕易賣身，目測應該會繼續僵持下去，畢竟兩邊都不怎麼缺錢，完全耗得起。”
“大王你確定？”就在這時，她左邊的男生卻插話進來問道。
UP主也是用戶，一家獨大並非好事，聽到旁邊談起合併話題，他便忍不住伸長了耳朵。
“至少目前是這樣，”張許瑤點點頭，既然說到這裡，她索性再多吐露一些東西，“2站現在是佳怡姐在管，商業開發對她來說可有可無，商業合作也是如此，收購合併的優先級很低很低。”
“這就好！”兩邊卻是傳來整齊的吐氣聲，顯然大家都有在聽。